紫奥城中。
皇帝正随意翻看着记下名字的秀女名单,见到“甄嬛”二字,微微怔了一怔,抚于其上,叹道:“嬛嬛一袅楚宫腰。”
恰好李长进来回报说皇后求见,皇帝神情转淡,随意点点头允了。
只见皇后朱宜修端庄走入,深深福身,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臣妾恭喜皇上再得佳人。”
皇帝淡淡一笑:“皇后何出此言。”
皇后却笑道:“季行的女儿是个难得的才女,更好的是她偏还端庄不轻狂。沈自山的女儿颇有冯淑仪当年的风范。那甄氏更活脱脱就是……”
皇帝扫了她一眼,垂目淡声道:“不过眉眼处有几分相似罢了。”
“这已经很是难得了,重要的是皇上高兴。”皇后笑的端庄,“臣妾已拟好了各人位份和宫室,还请皇上过目。”
她便按着位份高低念起,说与皇帝听:
“礼部尚书季行之女季昭,拟册从五品小仪,居明光宫清宁阁。济州都督沈自山之女沈眉庄,拟册从五品小仪,居畅安宫常熙堂。吏部侍郎甄远道之女甄嬛,拟册正六品贵人,开口居棠梨宫莹心堂……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拟册从七品选侍,居明瑟居。”
皇帝待皇后说完,才开口道:“甄氏,赐个封号吧。”
皇后忙道:“那臣妾去叫内务府拟了来。”
“不必。”皇帝摆一摆手,“就拟作‘莞’字。”他的神情似怅惘怀念,“朕料想甄氏莞尔一笑的样子,极美。”
皇后自是记下。
皇帝又略一停顿,道:“季氏女的筝很得太后喜欢,不如再晋一级,也方便她在太后面前走动。况且季行一惯得朕的心意。”
“皇上仁孝。那么季氏便册为嫔吧。”皇后妥帖道,“如此,只怕华妃妹妹那里,皇上还需安慰一二。毕竟当年妹妹入宫之时也是嫔位呢,只不过多出一个封号而已。”
皇帝听了有些不耐,他封赏一个女人而已,何需看华妃脸色?见他神色不愉,皇后自是告退出去。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礼部尚书季行十五岁女季昭,著封为正五品嫔,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季昭领了家中诸人领旨谢恩。
须臾功夫,内侍又领过一位穿着宫女服饰的年长女子,季昭知是教引姑姑,因而温文问安:“姑姑好。”
那女子只是拜倒,口称不敢,但面色平常:“奴婢白竹,参见小主。”
还与她母亲娘家时是一个姓氏。
父亲季行正在和传旨公公客气寒暄,自有小厮递上孝敬。那公公满脸笑意地收了,便又多说几句季昭位分乃是此番入宫的秀女中最高的,再恭维一番前途无量。
陵容的住处更换,季行早已派人去宫里报备。因此统共只派了一位教引姑姑来,让二人一起受教。那公公说完了这一处,便去隔壁宣旨。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松阳县丞安比槐十五岁女安陵容,著封为从七品选侍,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陵容恭敬谢恩,一旁的宝奁早将季白氏先前备好的孝敬递上去。
季昭命玉漏领了教养姑姑先去歇息,自己执了陵容的手说话,毕竟她是正五品嫔,陵容只是从七品选侍,她有些担心陵容心中想不开。不过说了一会儿话,倒发觉这几日的宽慰是有用的,陵容并不嫉妒她,反而为她欢喜。季昭暗暗高兴。
之后几日便是在聆听教导中度过。
白竹教导细心却并不严厉,颇有些学会多少看你自己的意思。季昭与陵容上午听她讲解宫中规矩,下午练习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礼节。这些礼节季昭早年就学了一些,如今只是更严格些,因此并不吃力。而陵容自知家室寒微,便格外努力,几日下来,白竹面色愈发温和。
九月十五,便是季昭入宫的日子。全家人都赶来送行。
季昭忍着心酸细细看了一遍家人。
她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季立文是母亲所出,如今十三岁。二弟季立德是侧室林氏所出,只是生母早亡,也由母亲抚养,如今八岁。季昭初来周朝时颇觉孑然一身,恰逢季立德出世,因此她与这个异母弟弟感情最为亲近。而妹妹季欢乃是侧室徐氏所出,如今年方十岁,已初见容貌明艳,和她感情却是淡淡的。
日后入宫,也只有指着三个弟妹奉养父母了。想着自己初初来到周朝时愤怒伤心,几乎封闭了自己,是季行夫妇一日日的陪伴才让她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如今承欢膝下不过几载,她便成了天子的季嫔,日后再要相见何其困难!季昭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不顾诸人劝阻泣道:“父亲,母亲,女儿去了。还望父母多多保重身体!”
终是止了眼泪,缓缓起身,又一一训示弟妹,道:“立文,你一贯好文,性情又稳重,姐姐只愿你记着每日打一遍那‘五禽戏’,强身健体,可记住了?”
季立文忙跪下:“草民多谢季嫔小主训示。必不忘小主之言。”立文记得清楚,姐姐是在他一场严重的风寒后才开始学着做药膳给他补身体,他一贯是极为敬爱姐姐的。
季昭又道:“立德,你年纪最小,姐姐向来最疼你。但你也启蒙两年了,究竟要用心一些。姐姐盼着你能有个立身之道。”
季立德满眼是泪,哽咽着要叫姐姐,却还是咽下,跪下磕了个头:“草民一定听小主的话。”终究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小主,草民还能见到你吗?”
季昭心中一涩:“你只管好好用功就是。你出息了,姐姐才有脸面开口去讨恩典!”
季立德连连点头,说不出话来。季昭又转向季欢,道:“欢妹,日后家中只有你一个女儿。千万要贴心父母。我早年痴迷于筝,以致女红不修,你千万莫要贻误!”
季欢爽利地磕了个头:“民女省的。”略一顿,还是说了句:“小主也要保重。”
季昭点一点头,执了金盏的手,忍泪转身,乘轿入宫。
身后,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少女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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