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时光已至三月初了。

    这一日季昭带着虞臻与予湛至太后处请安,到颐宁宫时胡昭仪已在了,正抱着和睦帝姬坐在太后身前亲亲热热地说话。更难得的是皇后亦在。

    太后不甚喜皇后,也极少叫她陪侍,今日倒是例外了。

    小巧的短脚几上供着几枝新鲜的迎春花,花瓣柔嫩莹透,色泽却极是明快。太后支颐赏花,怡然一笑道:“已是春日了,看着这花,心里也舒畅不少。”

    季昭笑道:“太后若喜欢,臣妾每日都着人挑最新鲜的送来给太后赏玩。”

    太后抬手拢一拢鬓角,含笑道:“还是你有孝心。”

    胡昭仪甜甜笑道:“何止淑妃有孝心,和睦每到太后跟前便笑得这样甜,也是一番孝心啊。”又转向皇后,“表姐说是吧?”

    正巧皇后身边的剪秋打了帘子端了时鲜水果进来,笑吟吟道:“昭仪娘娘的声音最好听了,娇滴滴跟黄莺儿似的,听得奴婢骨头都酥了。只是什么表哥表姐的,倒浑得奴婢头晕。”她福了一福,笑道,“皇上是昭仪的亲表哥,论起亲辈来昭仪可不是要叫皇后娘娘一声表嫂么?”

    胡昭仪斜斜横了剪秋一眼,转眼换了笑意,“表嫂怎及表姐亲近呢?反正都是一家人,剪秋莫不是叫本宫疏远了皇后表姐?”

    剪秋忙道:“奴婢不敢……”

    “她自然不敢,”太后突然发语,截断了剪秋的话头,转向胡昭仪道:“只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到底是嫔妃,别满口‘表姐表姐’的,还叫人以为晋康和哀家惯坏了你。”

    胡昭仪这才讪讪低头,道了声“是”,复又娇俏一笑,“孩儿明白了。”

    太后深深看她一眼,已是如常的神色,又对皇后道:“皇后,哀家还有事要问你。端妃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儿了,总不晋位份哀家也罢了,毕竟也是三妃之一。莞妃虽不大好,到底生了两个孩子。只如今三妃之位如今还空缺一个,这是打算虚位以待谁?”

    皇后忙站起身陪笑道:“儿臣不敢。只要有懂事的妃嫔能让皇上舒心,或是为皇上诞育子嗣,三妃必然能满的。”

    太后点一点头,指尖爱怜地抚上和睦娇嫩饱满的面颊,口中道:“蕴蓉你是和睦的生母,也是该晋为妃位了。”

    胡蕴蓉抿了抿唇,含笑垂下了眼帘,唯见一双桃花笑眼,起身道:“多谢太后厚爱。”

    太后倦倦一笑,复又歪在枕上,懒懒道:“那么,皇后好好准备吧。”

    恭送过皇后离去,季昭与胡昭仪说了会儿闲话,也一同起身告辞。和睦和虞臻素日里也算相熟,凑在一起说着话儿,开心极了。

    两姐妹如此,季昭与胡昭仪也不好当即分道扬镳。两人向来不过面子上的交情,此刻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同为宠妃,谁又会喜欢对方呢?

    太液南岸的日光最充足,因而柳絮已有绵绵飞起之状,远远望去如同逐雪一般。胡昭仪本正说着和睦幼时趣事,眼见柳絮渐起,不由停了脚步,折身要走。

    季昭想起原著中提过胡蕴蓉柳絮过敏,笑道:“日色正好,柳絮初新,昭仪何不同赏?”

    胡昭仪抽身便走:“我最讨厌柳树,无事飞絮,似花非花,似树非树,只懂随风乱晃,一点气节也无。”

    季昭听她一句话,倒想起《红楼梦》中宝钗咏柳絮的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自来柳絮诗多哀婉,宝钗这一首却气象新奇。“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用来说胡蕴蓉的心志也是合适的。不过心头心思转动,面上到底没有露出分毫。人家是要命的事,自己要还对着诗词泛酸那就是不合时宜了。

    恰巧一阵风过,吹得柳絮乱舞,迎面拂来。胡昭仪顿时脸色大变。那宫女琼脂惊呼一声,急忙挡在胡蕴蓉身前,将她整张脸拢入自己怀中,如临大敌一般。好一阵过去,柳絮被风吹得散了,琼脂方安下心来,抚着胡蕴蓉的肩道:“娘娘,好了好了。”

    胡蕴蓉这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正欲开口说话,谁料方才被风吹得栖在枝头的几朵小小柳絮乍然落了下来,胡昭仪惊惶之中呼吸深重,眼见几朵柳絮在她鼻尖一转,她脸色乍然雪白,即刻发青转紫,呼吸急促难耐,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似是呼吸受阻一般。

    虞臻和予湛都有些吓到,便是和睦照样手足无措。季昭嘱咐蘘荷一句,急忙扶住站也站不定的胡昭仪,惊道:“昭仪怎么了?”胡蕴蓉这幅样子实在吓人。

    她不好说自己怎么知道的,只好装着不明白。

    胡昭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悬在鼻中涌出涌进,整个人几乎透不过气来。琼脂吓得面色苍白,倒也还有些镇定,忙从胡昭仪衣带环佩上取下一个小小的鸳鸯如意荷包来递到胡昭仪鼻尖,急道:“娘娘快深深吸两口。”

    隐隐闻得有一缕薄荷清凉的气息,更兼一点药草香气,胡昭仪深深吸了两口,神色微微好转,琼脂忙叫两个力大的宫女扶了上辇,急急往燕禧殿去。事情到底发生在自己眼前,季昭犹豫了下,让蘘荷带着两个孩子回去,自己跟了过去。

    燕禧殿在上林苑风光曼妙处,周围疏疏朗朗,满宫内外不见半株柳树、合欢、梧桐等易飞絮的树木,唯有一带清泉淙淙绕宫苑而过,十分雅静。

    胡昭仪狼狈而归,早有贴身宫人远远迎了上来扶进殿坐下,外头琼脂已催着道:“把蝙蝠汤进了来!”话音未落,却见一碗热腾腾地略带土腥味的汤药端了上来,药汁中隐隐有荤腥气味。琼脂利索地服侍花容失色的胡昭仪饮下,又从梳妆台下的小屉子里摸出两丸乌色的丸药一同吞了,再叫小宫女点了薄荷油滴进香炉里。她指挥有度,井然有序,竟像是做得极熟了一般。

    待得一番功夫做完,胡昭仪已经缓过了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气息艰难,而素日伺候胡昭仪的太医井如良亦到了,匆匆向季昭福了一福,为胡昭仪把过脉方才松了口气,笑道:“亏得姑姑精心照料,娘娘已无大碍了。”

    琼脂抚着胸道:“也亏得井太医好脉息,新用的方子很见效呢。”

    井太医道:“尚好。这药物倒也不算太难。只是这个季节,娘娘更要好生保养。”

    季昭这才问道:“看得本宫心惊肉跳,幸好昭仪无碍。什么病发作起来这般厉害?”

    琼脂深深一福,满面堆笑:“多谢娘娘关怀,这本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自小就有的旧疾,奴婢伺候惯了,倒也不怕。”

    季昭心中清楚,也不追问,当下只笑着安慰道:“本来旧疾发作,本宫不该来此添乱,只是不忍袖手旁观。既然昭仪无妨,本宫也可安心离去。昭仪好好歇着罢。”

    于是离了燕禧殿,吩咐了轿辇先回去,只自己慢慢走着。

    春光甚好,季昭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见前面走出个人来,抬眼看是平阳王玄汾。他拱手道:“简淑妃娘娘。”

    季昭于是微笑道:“九王好。”

    这些年来,玄汾与季欢的感情一直甚好,身边竟未添过一个妾室。可惜季欢这么些年只生了两个女儿。庄和德太妃看不下去,想要让玄汾纳妾,他仍是不肯。为这事,太妃甚至委婉地和季昭提了一回,让她去劝平阳王妃为玄汾纳妾。季昭明白太妃心里是恼了,然而她并不愿意掺和人家夫妻间的事。季欢是能生的,男孩总会有的。自家妹妹——虽然感情上没有多么亲近——能过得好,她有什么不愿意看见呢?因着这桩,玄汾倒很敬重她。

    知晓他是入宫来向庄和德太妃请安的,于是依例问了太妃起居安好。说话间,忽而听到少女的欢笑盈耳,转头看竟是甄玉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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