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来的突然,连皇帝也是大吃一惊,下意识便道:“淑妃,你做什么?”虽是斥责,但语调中并不见怎么恼怒,仅是等着季昭解释。
甄嬛猝不及防挨了这一巴掌摔倒在地,心中是又羞又恼,当即便哭道:“臣妾不知何处得罪了姐姐,还请姐姐明示!若真是妹妹的过错,妹妹愿意受罚,但求姐姐别气伤了身子。”
季昭被她惺惺作态的样子恶心狠了,也不上前,只止步冷冷瞧着她,口中嗤笑道:
“好一个鹂字!好一个莞妃 !”
“淑妃?”皇帝神态讶异,话语中却已有了明显的迟疑,“‘鹂’字怎么不好?”
季昭却抿一抿唇跪下道:“请皇上先降臣妾言行无状之罪。臣妾虽是一时激愤,亦不该打骂莞妃。”又顿一顿道:“只是这个‘鹂’字,臣妾决不同意拿来给陵容做封号。”
其实她这样说已经有些无礼,很有几分要和皇帝对着干的意思,毕竟这个字也是皇帝先准了的。然而皇帝素日待她信任有加,此刻仍是亲手扶她起来道:“若有不好,和朕说一说便是,你又何必生这么大气?”之后对犹在地上的甄嬛道:“你先回去罢。”
季昭心头一松。
其实这些年她已感到皇帝虽还受着“纯元光环”的影响,经常在事情当口做出出人意料之举,但过后醒悟时间越来越快,也即,原著剧情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弱。这或许是因为已经濒临尾声,或许是因为她多年的改变。而今日正是她的一次试探。
多番试探之后,季昭已断定皇帝对甄嬛此人再无半点爱意好感,仅是拿她权当纯元替身,又偶尔受剧情些许影响。但她不能确定,“纯元光环”如今的残留影响还与多少,这会关系到她后面很多布置,因此今日做出试探——而结果令她惊喜。
这一次仍是偶发事件,皇帝并没受到影响第一时间维护甄嬛,等到事后再醒悟,而是直接站在了她这一边!季昭不由十分振奋。从此她知道该怎么做了!甚至这残余的些许光环还能让她加以设计,在某些时候发挥特定的作用……
她望向地上眼神怨毒、狼狈如斯的女人,毫不掩饰地当着皇帝的面,给了她一个自信而沉稳的笑容。那里面是云淡风轻、是最终的释然与内心的强大自信。
她已站在这里,她绝不会输。季昭从未有如此一刻这般断定她最终的胜利,亦从未有如此一刻感到甄嬛的虚弱与原著剧情的缥缈——她对着这些曾经万般忌惮之物,如今已觉十分平淡。
甚至可以是蔑视的。
甄嬛离开仪元殿时狼狈不堪,她的指甲狠狠在掌心折断。
淑妃!又是她!她又来坏她的好事!甄嬛一个恍惚,忽然觉得高高在上坐在上头的人该是自己,下面无数人恭敬参拜,而淑妃不该在那里!她眼中流露出强烈恨意——
总有一日,本宫会让你为今日的举动痛哭流涕!
季昭漫不经心地看她出去,方拭了拭面,又望向皇帝,唇边盈了一笑。但这笑乃是看见亲近信任之人时自然而然的流露,后面便因为想起的事情而转淡转冷。
皇帝不由呼吸一滞。
其实关于“鹂妃”之戏码,季昭并非全无心理准备。她是早有打算借此试探,所以并不像之前表现出的那样愤怒,冷静下来也更快些。
近些年她处事多半是宽容平和,后宫之中,至少明面上无有与她不睦的。不少新入宫的嫔妃不晓得当初宓秀宫一事,只以为简淑妃温和,未免有些惫懒。更有私底下议论她“实在太心善,又无一人真正为敌,竟像个假人儿似的”。今日彻底和甄嬛撕破脸,两边再不往来,反而说不定有些出奇之效。也免得朱家二后以为她一味只会笼络后宫。
仍是多事之秋。
且忘掉这些杂念,季昭不着痕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和地问道:“莫非皇上以为‘鹂’字很好么?”并不是质问口吻,只是耐心解释。
皇帝多年来与她相处自然,亦不觉多么冒犯,只是讲着心中疑虑,提一提原先的想法。
“容儿歌喉曼妙,性情温顺,恰似黄鹂,这‘鹂’字莫非不恰当么?方才莞妃还与朕说,容儿名字中的‘陵’字与朕的名讳冲突,朕还欲下旨为容儿改名为‘鹂容’呢。”
季昭叹一口气:“皇上还没看出——罢,若真改了名,‘鹂’这个封号又算什么?那您倒是让莞妃去做她的‘嬛妃’呀。”
皇帝蹙了眉:“你一说,朕也觉得有些不对。”
“且不说鹂字如何不妥,仍是说完改名的事。”季昭道,“要说避讳,难道就这一桩吗?皇上讳‘玄凌’,可宫中的胡旋舞并不曾改名。再有,皇后难道不尊贵吗?皇后讳‘宜修’,然而贞贵嫔讳‘燕宜’,皇后并没有要求贞贵嫔改名。甚至温仪帝姬与怡宁帝姬,俱是小辈,封号却冲了皇后名讳,皇后也并没有计较。恕臣妾直言,皇上对皇后虽然敬重,却时常忽略。”
她和皇后虽是隐隐敌对、互相防备,这些小节倒不必刻意给对方难堪。而她今日提了皇后也未必会领情——身为正妻,这些应有的尊荣却要她季昭的提醒才能得到,皇后又如何会高兴?
皇帝面上隐有触动之色:“燕宜也罢了,只是温仪、怡宁乃是小辈——朕会挑个时机给她们改封号。便改为嘉福帝姬与文慧帝姬吧,季卿有心了。”
嘉福与文慧俱是美好含义的封号,前者指善美有福,而后者则指文雅聪慧。这是因为甄嬛先否决了安陵容的“文”之一字,皇帝如今念头转过,才用来给了帝姬,以彰弥补。
他缓一缓,又道:“季卿说得很对。尊不尊贵,原不在这些小节上。一味地计较,那又成了什么?容儿改名的事,便算了。”
季昭道:“嘉福与文慧先头的名字重了皇后,臣妾原有心提,但贸然说出又似并不妥当,拖延至今日,还望皇上宽宥。”语毕粲然一笑,“陵容的名字不改才好呢。臣妾叫了多少年的陵容,岂能因皇上一句话便废了?皇上若硬要给陵容改名,臣妾才要恼了。”
皇帝笑了:“小心眼儿。”又道:“朕晓得你为难。朕自己忘了给小辈的封号讳着皇后,她亦不提,你做妃子的哪里好开口?不是这次时候合适,也是尴尬。朕怎会怪你?”想起皇后,神情不免有些转淡,又问道:“季卿尚不曾说‘鹂’字有何不妥呢?”
季昭方浅笑一下,道:“黄鹂可是用来观赏的鸟儿?那么也就是说,是皇上的玩物了?”
皇帝“哦”一声,面上已有恍然之色。
季昭便继续说道:“陵容已为皇上诞育一位帝姬,若得了这样一封号,又是突然改封,难免让六宫之人误会,以为陵容在皇上心中只是一可轻可贱之玩物。即便她已诞育帝姬,位列三妃——到时候,连带文慧帝姬都会被人瞧不起。皇上可愿意这样么?”
“朕从没这个意思,”皇帝的眉头已拧了起来。他道:“如此说来,是朕考虑太不周到。容儿温顺静默,朕何至于那般看她?只莞妃——”他脸上渐有怒色,“若真是这般用意,那就实在太刻毒了。”
“皇上素知莞妃心思细腻,又怎能想不到这节?”季昭道,“皇上亦知臣妾早年曾同她交好,甚至给弟弟特意选了她妹妹做妻室。只后来她为私情离宫,臣妾便心生不喜,又出了这许多事情——皇上,陵容从未得罪过甄嬛,只上回白矾之事是她细心发觉的罢了。”
她见对方陷入沉思,微微一笑:“皇上且罚臣妾罢,毕竟臣妾给了她一巴掌。”
“她该得的!”皇帝面沉如水,“帝姬生母险些受辱,便是无心之失也是有罪。更何况……”他看了季昭一眼,显然已对甄嬛针对陵容的缘由产生怀疑,口气却不由变得柔和了些:“那便由季卿为容儿想个好的封号吧。”
季昭亦不推辞,略一沉思便问道:“‘宓’字如何?”
“宓?”皇帝无意识用指腹磨蹭了下手里的朱笔,“宓妃?”
“取其安静平和之意。”季昭微笑道,“这说的可不就是陵容吗?和她前一个封号‘安’字倒也对的上。”
“那就定为‘宓’!安宓妃听着不错。”皇帝最终敲定,神色渐渐如常,又与她说道,“上回大封后宫也过去六年了,朕想在今年冲冲喜,再大封后宫一次。你回去先把名单拟出来,再送给朕过目。”
季昭眼亮了亮:“皇上英明,恩泽遍及六宫。”并不推辞,只抿嘴一笑:“但是劳请皇上先告诉臣妾该给自个儿如何拟定升降位分罢,不然臣妾心里实在惶恐呢。”
“简贵妃,你越发矫情了。”皇帝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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