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步上冰桥,女子飘逸的白裙随着清风摇曳,在黑暗幽深的洞穴中,显得格格不入。
江婉张开双臂伸成一条直线以维持平衡,剔透的眼眸怔怔望向脚下。
浑浊的沼泽在暗光中尤其深沉,尽透着森森诡异。
心脏重重一跳,她浑身僵硬地抬起头,战战兢兢沿着光滑的桥面继续向前走。
……不能看……
在心中默念,她紧张地连连呼气,专心致志盯着面前的路,不敢有一丝分心。
好在蛇怪身粗亦有近三米,冻成冰后的身躯虽光滑异常,却依旧是宽敞的,只要注意脚步不打滑,倒也并不难走。
缓慢谨慎地漫步过冰桥,她终于来到了石台前,一抬头便是那口诡异伫立的石棺。
略一犹豫片刻,江婉小心地伸出脚尖,轻轻踩了踩石台。脚下一片岿然不动,似是极稳定的样子。
见状,她这才正式迈步,走了上去。
甫一在石台上立定身子,她便迫不及待地凑到石棺前,抻着脖子仔细观察。
入目所见,眼前石棺虽形状是棺材,但实则是由一整块巨石凿成,棺盖和棺体之间连成一片,没有一丝缝隙。
这也即意味着,这口棺材根本打不开。
江婉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怎么会这样?
皱着眉沿着石棺转了一圈,她越想越觉得过于古怪。
如果这口石棺根本打不开,那这蛇怪,又何须在此守卫?
回想起方才巨蛇张牙舞爪的凶恶模样,她禁不住心生疑惑,于是又往石棺前凑了凑,更加仔细地观察。
而这次,因为离得近了,借着矿石微弱的荧光,她便隐约瞥见棺盖厚重的灰尘下,似乎有些怪异的花纹。
见状,江婉一愣,抬袖便朝石棺表面擦去。
随着她拂开尘土的动作幅度减小,棺盖上原本被覆盖的一幅山水图便逐渐显露出来,一笔一划尽显精美。
微眯着眼仔细察看着图画,江婉尚未从棺盖上竟有如此精美的画卷中平静下来,便蓦地瞳孔一缩,瞠圆了眼。
……这幅画……竟是千里江山图!
望着眼前熟悉的线条配色,她只觉得无比震惊,一时间疑惑与惊讶齐齐涌上心头。
她对这幅画并不陌生,或者应该说是十分熟悉。
只因这幅画的原作者,便是她已故的母亲——南阳国曾经技绝天下的前任御画师!
……可是她娘亲的画,为何竟会出现在这里?
无比惊愕地望着眼前棺盖,她无意识地伸手,用指尖轻轻描慕着画面。
忽地手下感受到一处异样的凸起,江婉一怔,伸手轻轻朝那地方按动了下。
只听咔嚓一声,石棺顶部石块滑动,竟赫然现出了一处四方形的凹陷。
被这动静一惊,她先是微退一步,待看清变化后,便立即挪步上前察看,意外地从里头抽出一套画具来。
画具似已存放了很久,但虽现陈旧,倒也依然能用。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作画?
望着画具一阵怔忪,她一双秀眉拧得死紧,只觉得一切的走向都太过诡异。
“噗——”
正在她苦苦思索之际,空荡荡的洞穴中,忽地传来一道清晰的吐血声。
江婉紧张地抬眸,就见隔着沼泽的对面岸上,男子单身撑地,又呕出一口血来。
“江厌离!”
她惊惶叫道,柔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躁忧虑,当下也不敢再犹豫,低下头抽出毛笔便往图画看去。
而这一瞧,凭借着从小到大对这幅图千百次描慕的印象,她立刻便发现其中有几处树木缺少了颜色。
——“无光山顶树,树下一片黑。山脚不作树,需要染纯清。”
绘制图画的口诀声犹然在耳,江婉当即眼神一凛,取出两点黑青便往山顶树下与山脚添去。
借着昏暗的青蓝荧光,她纤细的手指紧握着毛笔舞得飞快。
良久后,几乎是在她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石棺发出一阵石块磨动的粗糙声,迅速地转变起形态。
女子震惊地望着眼前变故,手握着笔连连往后退步。
直到退到石台边缘无路可走之时,石棺也终于变形完全,棺盖自中间一分为二成两半,露出里头幽深的棺壁来。
杏眼流转着惊喜的水波,她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朝棺内看去——
石棺之中,空空如也。
“怎么会……”
不自觉地惊呼出声,她只觉积攒的希望二度落空,心头一阵翻江倒海。
神情复杂地盯着石棺,江婉绞尽脑汁地思索,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按照野史传说所言,他们找到了长白山中的藏丹洞,打败了蛇怪,淌过了沼泽,也打开了石棺……理应能找到往生丹才对。
但眼前石棺之中空空如也,别说丹药,甚至就连寻常棺材中应见到的尸骨都半具没有。
……尸骨?
眼前蓦地一亮,她忽然在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一丝脉络。
本是口棺材,其中却无尸骨……莫非,这口石棺,本就不是为死人所准备的?!
深吸口气,她将画笔一扔,立即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回了对岸男子身边。
“江厌离,江厌离??”急急在他身前蹲下,江婉伸手按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凤眼半眯,斜靠着石壁的男子闻言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她。
“你再撑一下……只要撑住走到那口石棺旁边就好,”见他尚还有丝清醒神智,女子将他的手臂架到自己肩膀上,咬着牙扶他站起来,“我们必须去那里!”
“你要……做什么?”虚弱地撑着她站起身,男子的眼神都有些涣散。
江婉没回话,即便累得浑身发抖也不松手,硬是托着他要往石台走。
见状,江厌离混沌的脑海也似是明了了什么,尽管五脏六腑都已被震破,体力亦即将耗尽,依然强使出最后一口气力,迈动着脚步跟随她前行。
有惊无险地走过了冰桥,最终在到达石棺时,他彻底脱力,整个人顺势往里头倒去。
眼疾手快地护住他的头,江婉趔趄着拉拽住他,最终成功地使他平躺进了棺材。
紧张地注视着石棺,她愣愣盯着他双眼紧闭的苍白俊脸,心跳声震耳欲聋。
“一定要有用……”颤抖着嘴唇喃喃,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试图以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一定要有用……”
然而已过了半晌,却始终不见任何变化,反倒是他与她相触的手,逐渐地愈发冰凉。
……难道她猜错了吗?
巨大的失落感笼罩而来,江婉死死咬着唇,眼泪夺眶而出。
下一秒,只听又一声咔嚓,石棺内壁石块滚动,显露出一个个的小孔。
眼泪瞬间止住,她眨眨眼,惊讶地瞧见石孔中,竟如溪水般潺潺流出些腥红的液体来。
莹蓝光线下,鲜红的液体被映成压抑暗沉的黑色,积少成多逐渐将棺中男子的身体淹没,最终只留下他血色尽失的脸庞露出水面。
黑发玄衣在血水中缓缓漂动,他绝世无双的俊美脸庞上,好似红墨入水般晕染开无数浅浅的殷红血丝,妖美如地狱红莲。
江婉始终紧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此刻唇瓣微启,正惊奇地看着眼前一切。
她原以为是他脸上起了血丝,但仔细观察过后才发现,分明是那水中的血气,正在丝丝被他所吸收。
而随着血气吸收愈多,他裸/露在外的伤口,也已肉眼可见的顺序迅速愈合。
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原本腥红的血水已然褪尽红色,变成了一棺清水。
“……江厌离?”见棺中男子睫毛微颤,江婉浑身一颤,惊喜地叫道。
那人墨眉微皱,未睁眼便下意识握了握手中一直贴紧的小手。
……好温暖……
阵阵暖意自掌心传来,流遍了四肢百骸,仿佛给他浸泡在冰凉冷水中的身体都带来了一丝生气。
奇美的黑眸缓缓睁开,他色泽极深的瞳孔精准无误地锁定住少女的身影,其中异光攒动。
“……江婉。”喉间微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无比的低沉磁性,再不复先前的虚弱,每一个音节都透露着魅惑众生的诱人。
乍一听到他这样的声音,女子一愣,茫然地看着他自棺中坐起身来。
水珠顺着湿发脸颊滑下,他却并未在意,而是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转而抚上她的侧脸。
“江婉。”他又唤了她一声,语气中,隐隐夹杂些晦涩不明的东西。
被他一叫才终于回过神来,江婉眨眨眼,见他已然清醒好转,再无一丝濒死的迹象。一时间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江厌离…你醒了……”她破涕为笑,又惊又喜地展开双臂,猛然扑上去抱住了他,“你醒了!!”
忽然被她抱住,他浑身一僵,却并没有推开她。
黑暗冰冷的洞穴中,两人紧紧相拥,仿若两只终于撇开尖刺,依偎取暖的刺猬。
噼啪——
胸口猝然传来一阵灼痛感,江厌离脸色一变,忍不住地闷哼一声,“唔……”
听见耳边他的异样,江婉终于从激动中清醒,连忙微微离开,紧张地望向他,“怎么了??”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拉开了衣襟——
他胸口心脏处,原本的透明红痣已然破裂,自里头掉出只黢黑的小虫来。
小虫暴露在空气中,立即开始疯狂地扭动挣扎,但仅是三秒过后,便似被什么点着般化成了灰。
而那原本的破裂伤口处,阵阵血气上涌,眨眼间,他心口便凝成一株手指长的红色两叶草印记来。
盯着那处印记,他幽深的潭目骤然一亮,眸底翻涌着巨大的狂喜。
……蛊虫……彻底没有了……
“这,这是……”
耳畔传来女子惊讶的声音,他的理智微微被拉回,抬眸便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先是看了看那两叶草印记,又转而盯像他。
“江厌离……”他听见她说,“这形态…与我师傅书籍中记载的‘无忧草’…一模一样……”
他眉头一皱,也罕见地愣住了。
想不到……世人千百年来为之痴狂的无忧草,竟然并非真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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