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莫念心不在此,也明白他的情意了,扭巴又纯粹。
恨不得掏心掏肺,却骄傲着,一点也不肯说出来。
“傻子。”她忽然笑道。
说罢,剑也没拿走,人倒是跑得很快,肖卿然只远远听见空中传来那女子淡漠的声音:
“欠你的,我会还。”
“谁要叫你还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指尖微微运力,生来就跟随的长剑又回到了少年手上。
问命,问命,向来自诩清醒的他,如今却看不透,自己生了一场什么样的病。
他得去找师傅,让他治治。
这样下去可不行。
肖卿然拍了拍脸颊,又搓了搓发汗的掌心,恢复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这才一本正经往回走。
·
那厢,奔波五六日,换了三匹马,日暮时分,莫念才风尘仆仆赶到国都城门外。
与往昔不同,城中今日极为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百姓欢庆,像是宫中有什么喜事。
这般反常,莫念未敢耽误,直接凭玄阶隐卫的令牌通过宫门,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夜幕下寒意升起,衬得随处可见的红绸、灯笼都有些凄美。
莫念心中隐隐不安,这种不安越接近青玉殿越甚,倒像是近乡情怯。
而那座原本清冷的宫殿,此刻布置繁华,灯火通明。
连院中的桃花枝上都系了红绦,昭示着一桩喜事。
莫念僵立在原地片刻,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她循着往日的记忆走向主殿,步伐却越来越沉重。
直到她依稀听见,陌青漓安寝的殿内传来男女之欢的声音。
缠绵悱恻,战况激烈。
莫念不知哪来的脾气,狠狠推开了殿门,她心想:我盼你君临天下,你却沉溺于温柔乡?
若非一个事业粉良好的修养,她真的…压下怒意,莫念正欲踏入殿中,那雅致屏风后相拥的人影却分开了。
夜里的凉风灌进来,房内奇异的香味也散了许多,让人忽地清醒。
等看清那一身黑衣冷冽的女子时,陌君临彻底懵了。
“你?难道?”他转身看向床塌上双颊酡红,仍沉浸在欢-愉中的女子,猛地跌到了床下。
怎么会、怎么会是叶晚晚?他明明看着是和莫念极相似的女子,这才一路跟踪到了青玉殿,一进这房间,就有些迷醉了。
而今夜,是陌青漓的大婚。
是他和从小定下的未婚妻,丞相之女叶晚晚的大婚。
陌君临恍然回过神,他是被设计了。
却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了阵阵惊呼声,只见本该是新郎的人被人簇拥着回来,正好瞧见这幕。
瞧见当朝太子陌君临衣衫不整、新娘卧床不起,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作弟弟的,大婚之日玷-污了嫂嫂,传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陌君临又恨又恼,他和人群中看似饮多了酒,有些恍惚的陌青漓对视一眼,其中的刀光剑影不言而喻。
暗潮汹涌后,陌青漓仍旧尽心扮演着一个不胜酒力的人,只待一同过来,看见这幕的官员们替他打抱不平。
其中,也包括当朝丞相叶修文,此刻男人的眸光无波无澜,却好像对陌青漓有些不满…他只对同僚道先行一步后,便离开了。
众人未做多想,女儿不要脸,做出这等事来,爹还要脸呢。
一时间,青玉殿热闹非凡。
莫念却像遗世独立般,孑然一身,隔离在这些热闹外。
她穿过人群,静静望向那多日未见的青年。
他清瘦了,只是穿起红衣来格外好看,身上少了原来的清冷,多了俊美不凡,整个人如鹤立鸡群般,气质卓然,气场全开。
今日夜色下的陌青漓,依旧不染红尘,却像是坠入了地狱。以往温润的面容也说不出哪里变了,无端让人觉得离他很远很远。
而那双曾经清澈到可见星辰的眼睛,也已变得幽深难测,让莫念极为陌生。
看见她时,陌青漓的心弦忽颤,面上却半分不显,静如死水。
他们隔着看热闹的人潮,明明不远,却再难走近一步。
·
热闹终究会散。
晚了,便是晚了。
等青玉殿重新安静下来,莫念立在院中的桃花树下,竟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隐约能听见,凭着天阶的武学造诣,能听见大殿下房中那个女子细小的哭泣声。
叶晚晚,还从未像这样狼狈过。
而今夜这一切,皆是拜眼前这个芝兰玉树,似仙人般的男人所赐。
她错看了陌青漓,错看了他的温润如玉,也开始恨起作为丞相的父亲,恨他非要把自己嫁给他。
哪怕,之前还是有所期待的。
“陌青漓,大殿下,”她红肿着一双眼质问:“我不知道你和父亲有什么交易,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晚晚还没有失去理智,她知道这场局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父亲的意思,只可能是眼前这个…根本叫人看不出他缜密心思的男人,背地里一手操控的。
“为什么?”陌青漓神情冷淡,毫无表情道:“天道轮回,不过是各有报应,你与陌君临苟-且的事本就存在,我不过是把这件事展现在众人眼前,为我所用罢了。”
“你……”叶晚晚被反驳得说不出话来,哭得更狠了。
陌青漓却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唇边绽放出一抹阴冷的笑容,低沉着声音道:“她回来了,你最好安静一点,也最好别去招惹,这样——”他甩开手,一字一句说:“你这皇子妃的位置,还能坐的久一点。”
叶晚晚被生生吓得止住了声。
她目露惊恐,看着他转过身拂袖出门,明明仪容如玉,却让她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肖想。
此刻她发现,比起陌君临,这个男人更有君临天下的狠绝。
如果是那样,她就更要守住皇子妃的位置了,毕竟爱情这东西,哪里有权位重要。
叶晚晚从小就是想要做皇后的,皇帝的话,谁来当都一样。
·
夜已经很深了。
陌青漓随手一扯,白色孝服外的红衣就扔到了地上。
他拿了一件披风,走到院中,桃花树下,莫念还站在那里。
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他攥紧那件披风,问:“不冷吗?”
冷。莫念没有看向他,余光瞥见那一抹雪白,已猜到十之八-九。
她忽然有些无能为力,甚至是深深的愧疚,只低着头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
如果她没有离开,或者如果没有她,没有蝴蝶效应,大殿下的母亲,还不至于这么早离开。
“不用抱歉。”陌青漓勉强朝她笑了笑,递过披风道:“这个世间,你是唯一不用跟我说抱歉的人。”
对不起他的,是父亲,是兄弟。
莫念哑然,连安慰都不知道如何去说,只是取出那颗药丸,摊开青年的掌心,小心翼翼放了上去。
“殿下,我拿到了,回来了。”她说,神情有些疲倦和无力。
陌青漓克制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只盯着她手腕上那根红绳,一时恍惚。原来才不过几日光景,那些过往,就已经回不去了。
从他选择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就注定和她没有可能了。
因为与叶丞相的交易里,不仅仅是关于叶晚晚,还有她。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莫念,是叶修文和他此生最爱的女子,那位昆仑族前族长有过露水情缘后,唯一留下的孩子。
收回思绪,陌青漓压下心底的颤动,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道:“莫念,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没人瞧见,他袖底的手,正微微发抖。
她回过头,眸光似有些怜悯。
“大殿下,您安心做自己的事情,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到你君临天下,一直到我死去离开。
这是宿命,无关风月。
感情对她这样的人来说,不过是漫长生命里一段记忆,可有可无。
她轮回过数数次,见过太多人,早就是个合格的事业粉。
陌青漓也迟早会知道,喜欢这东西,其实是最没用的。
戏才堪堪开始唱,只有无情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他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对莫念而言,轮回中,她倾尽一切,全心全意去相助的人,最后往往都会喜欢上她。
就像历史的规律一样,谁也拒绝不了肯为他豁出性命的人。
感动可以是喜欢,依赖也可以成为喜欢。
却好像只有肖卿然,对她别无所求,还是喜欢。
这个人,恐怕是个傻子。
缺心眼那种。
如果早一点知道,莫念一定不会打败他,也不会拿走他的剑穗,更不会通过他去偷东西。
她情愿从未相识,他依旧还是那个让天下女子都垂涎三分的肖郎,在他原本的生命轨迹里,活得光华灿烂。
她愿那个少年,一生都顺遂,一生都无挫折,因为肖卿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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