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卿然无话可说，他仿佛看见了不久前那个挨锤的小弟子。
薄唇轻抿，少年叹息一声，退而求其次道：“师父，我想回萧国探亲，可好？”
“好啊，从水路到萧国，再从萧国入边关，去找你媳妇儿是吧？”掌门人笑脸揶揄，无奈道：“去吧，代为师问摄政王，摄政王妃好。”
少年微微笑了起来，“多谢师父。”身后，众弟子也未闲着，只道：“师父，听说邻国富裕，金矿成山，我等可否跟随师兄一赏？”
“赏就不必了。”掌门人挥挥手：“都去吧，记得搬一点回来。”
“咱们门派啊，是该扩建了。”
众弟子点点头，看来：“靠肖师兄一个，养活整个门派”的传言不假。
·
很快，众弟子跟随着他们眼中的“移动金库”肖卿然乘船北上，一路上还想套套口风，问师兄家产几何？
少年摇头，这个问题得去问他爹，他娘，或者他未来夫人，他是真的不知道。
客船涉水，两岸青山如黛，少年立在甲板，清风拂过，云影后移，却带不走他一分一毫的想念。
“她其实也没什么好的。”肖卿然这样告诉自己，“又凶，又倔，又不专一。”可无论如何抹黑，还是抹不去女子在他脑海里的一颦一笑。
少年低头轻笑，罢了，他认了。
数日后，客船抵达萧国，下船之际，众弟子纷纷揉眼：天哪，这么多漂亮的姑娘？
萧国与陌国不同，民风较为开放，女子也不必蒙面遮容，此刻世家小姐，权臣贵女几乎相拥而上，等待着那个归来的少年。
萧国以摄政王专权，扶幼帝，统领大臣，权势滔天，却仅有一独子，独子无心朝政，偏偏是个武学奇才，年少成名。
“不求无价有情郎，但求肖郎一夜眠。”如果仅仅是天阶的修为，恐怕还不至于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鹜。
恰恰是萧国财力强盛，不喜征战，百姓安居乐业，生活繁荣，又与各国邦交友好，国土太平。
坐拥这样的家世，肖卿然本不必有那样的天赋，有那样的天赋，他本不必有出众的相貌。
偏偏钱权，才华，相貌，他一个人占全了，还那样年轻。
若非摄政王高见，一早把他养在深山门派中，少见世间繁华，恐怕如今的肖卿然，就不是这副干净无邪的模样了。
此刻，众弟子们看花了眼，踏上岸的步伐都有些飘忽。
唯独肖卿然一人神色冰冷，心底却慌的一匹，他甚少与女子相处，何况如此之多，一拥而上，如豺狼虎豹一般。
深居门派多年，肖卿然身边同门皆是男弟子，即便他偶尔回来参加父王母妃的生辰宴，席上那些世家贵女也比如今要含蓄许多。
少年不禁握紧手心，他忽然凌空一跃，自人群中躲开，运起轻功就跑回了摄政王府。师父说过，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一到摄政王府，少年就屏息敛气，他心想给父王母妃一个惊喜，却没想偷听到墙角——
他敬爱的父王母妃竟然在商议自己的婚事，还说要摆擂台比武招亲。
更过分的是，父王他还说，选前三甲，分别为世子正妃，二侧妃。
肖卿然气得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他翻身下墙，推开门就喊：“我不嫁！不是，我不娶！”
摄政王夫妇一听，暗中眼神交流后，道：“那好，你亲自看着选。”
肖卿然还想反驳，却觉身体发软，他看向桌案上燃着的檀香，懊恼道：“父王，你…”
“别瞪我。”摄政王一边给王妃揉肩，一边说：“是你母亲的意思。”
摄政王妃满意地点点头，传来亲信道：“去回陌国大殿下，要想借兵，让他的暗卫亲自过来与本王妃谈。”
她话落又道：“肖卿然，你自己偷偷摸摸定了亲，这么久竟然不把儿媳妇带回来给当娘的瞧瞧，这化功散，你就姑且受着吧。”
少年急出一头冷汗，待看清母妃手里把玩的那只纸鹤后，才惊觉师父那个糟老头子，他恐怕什么都给父母说了。
而此刻，昆仑山中留守的掌门人连连打着喷嚏。
老人家一边数金子，一边暗叹：“乖徒弟，为师也是为你好，真不是为了钱。”
王府中，随后而到的其他弟子被邀为上宾，众人看见肖卿然被困住这一幕后，更加肯定——
“肖师兄一个人，养活整个门派。”
于是各自上前，轮流握了握那少年因为化功散而无法动弹的手，边鞠躬边道：“为了门派，辛苦您了！”
辛苦您了，师兄！
肖卿然只觉喉间憋着一口血，他隐约已经能猜到父母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多年前，母妃拿来考验父王的那一套：
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
陌青漓收到了回信。
萧国同意借兵助他长-驱直上，一举攻入陌国国都，但条件是——他的暗卫，莫念亲自去谈。
陌青漓犹豫了，他最近做了三件事，其一，统领戍边军打击周围小国、游牧民族，屡立战功。
适时有丞相在朝中进言，青年的地位已大不相同。
其二，将从地宫里得来的金银变卖，暗中招兵买马，收拢人心。不仅如此，陌青漓还联合陌国名画师丹氏家族，为朝中权贵进献美人。
丹氏家族一向是陌国美学的风向标，极其难拉拢，陌青漓所承诺的，却是权位。画师得金银易，获权位难，恰巧丹氏家族的小公子正值登入仕途的年龄，却喜欢周游各国，无心读书。
然而，陌帝一向讲求表面上的公平，不会为丹氏家族破例，直接钦点一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
陌青漓抓住了这个机会，与丹氏家族暗中交涉，也换来了进献美人的机会，假以时日，美人成为权贵的枕边人，必会助他一臂之力。
其三，便是联系邻国。
如今他已稳固边关军心，在战场上闯出了名头，只待各方时机成熟，挥兵直上，攻入国都。
若有萧国相助，胜算自然是要大许多，也可免两方苦战，血流成河。
若无萧国相助，即便有丞相内应，陌青漓也只能保证一个平局。
太子陌君临手中掌着宫中禁卫，城外亦有军民防守，国都并不容易攻克。
很显然，萧国是此战关键。
陌青漓曲指轻敲桌案，沉默良久后才终于道：“我随你去。”
“不可！”莫念摇摇头，边关初定，正是关键的时候。
若非大殿下的武学修为突飞猛进，又凭着他运筹帷幄的手段，带领兵士打了一次接一次胜仗，是根本不可能让部下心悦诚服，跟随于他的。如今局势刚有好转，他若离开恐再生事端，耽误谋划。
“你且相信我。”她说。
陌青漓笑了笑，他如何不清楚形势，见莫念身影走远，才摇头道：“我只是不相信肖卿然…怕你一去不回。”
或再回时，已为他人妇。
莫念，你知道吗？和我有婚约的，从来不是叶晚晚。
是你啊，婚书之上——陌帝长子，丞相长女。
是父皇亏欠于我，这一生唯一的恩赐。
·
陌国，东宫。
萧国摄政王之子比武招亲的消息很快传遍各地，连陌君临都有所耳闻。
近来他刚刚结束禁闭，就听闻他的好哥哥陌青漓已经悄无声息在边关立足，朝中风向大变，更是有不少人替他说话。
这种时候，再派人暗杀已经来不及了，也难怪母后并无动静。
陌君临越想越乱，心绪也烦躁起来，正要对下人动手之际，莫雅已扶着皇后走进了殿内。
“见过太子殿下。”她话落，本要离开让母子俩叙话，陌君临却破天荒叫莫雅留了下来，皇后微微侧眸，听见他说：“七日后，萧国，摄政王世子选妃，本殿下命你改头换面，过去争一争。”
皇后略一沉吟，认同道：“莫雅，本宫会再派数十人助你，若能成为世子妃，将对太子大有裨益。”
“若不能…”她眸光微转，淡淡道：“你知道会有什么惩罚。”
莫雅诚惶诚恐应下，心中所想却是如何要回死契，摆脱这疯狂的母子俩。
做暗卫的，所练功法不同，命门也不同，即身体弱点不同，凡此种种，皆一开始记录于死契上，为主人牢牢捏住。
陌青漓却轻而易举烧了莫念的。
莫雅心中再次坚定，前路如何，她知道该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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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萧国盛况空前。
几乎天下女子都簇拥到了盛京城，只求一睹摄政王世子的风采。
说是世子，其实肖卿然早早就封了王，只是未曾去过封地，所以盛京城里的人还是多称他为世子。
莫念刚一踏进城门，就有摄政王府的门客前来接应。
她今日难得换了件艳丽衣衫，朱红色刺绣上衣，黑色镶金线下裙，交领齐腰襦裙样式，袖口用黑色系带紧紧扎住，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红色发带相系，随风招摇。
手里的剑，更是招摇。
饶是门客再眼拙，也能认出这是王府里那位贴身带着的问命。
压下惊讶，门客伸手在前方引路，还刻意避开拥攘的人群，未走盛京城里直通宫殿的大道，反而拐向一旁。
莫念却问：“那儿是什么热闹？”她纤细的指尖一指，停下脚步，看向城中央垒起的红色高台。
高台一层一层如宝塔般缩进，最上方的小亭里好像还坐了个人。
此刻周遭纷扰，人群却是极有规律地围着高台一圈一圈向后延伸，最底层的台子倒宽阔，有人守擂于此，颇有几分像比武招亲。
莫念来了兴致，问门客招亲的是何人，对方却有些踟蹰，被她拿问命挡下后才肯说：“是小王爷，我们世子，肖卿然。”
“肖卿然？”莫念挑眉笑了笑，她随便挑了块板凳坐下，姿态风流恣意，转着手中长剑道：“说，怎么比？”
“这…”门客犹犹豫豫道：“实不相瞒啊莫大人，我们王妃说了，您想见她就必须在巳时前赶到王府，如今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您根本管不了世子。”
“是吗？”莫念唇边的笑意扩大，淡声道：“看来你们王妃是想让我选，要借兵还是要抢亲，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的、的确如此。”
门客不敢再说话，却又听到那个在他眼里看来嚣张至极的女子说：“巧了，我就是两个都想要。”
“你萧国的兵，我要，你萧国的小世子，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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