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埋下那玉, 女鬼消失, 任务已经完成, 两人正要起身离去, 却见柏信摇摇挥手朝着二人跑来。
待他跑到眼前, 凤盷问他“何事”
柏信道“没事,只是托慕韶师兄帮忙传句话。”
“之前说的那小魔门已经被长老带着人给端掉了, 一盘问,正是五十年前来莲花乡骚扰的那群所谓的悍匪, 可惜没有找到陈秀才的魂魄, 他们抽走了大量的魂魄, 用以练就魔器。那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他们原是特意挑了这两国交界的边境之地,这里时常有战祸发生, 他们便趁着战乱亡魂未被镇压之际,抽走魂魄。一层一层的递交到上级宗门。长老说这样的小魔宗在应还有许多,趁战乱之际收集亡魂, 既不引起修者注意,又能快速收集魂魄,壮大实力。且这些年, 战祸连连,长老算了一下,若是每场战争都被他们搜刮,那收集的魂魄数量恐怕会养出另一个大乘魔尊。”
“隔壁魏国与赵国又有战事, 我要与师兄前去探查。长老说已经通知各大宗门让他们及时派出弟子去战场清缴魔修, 莫要叫魔门势力继续壮大。我想着你二人既然是玄剑宗弟子, 自然传话速度更快些,便来告知你们一二,顺便道别。”
慕韶点头,“知晓了。”
慕韶去给宗门传讯,柏信趁机问了事件的发展。
得知罗云绮与陈阳的结局,不由唏嘘。
“所以罗云绮是因高顺去陈阳旧屋中偷情,意外吸收了高顺的阳气才提前醒来,而任务卷中所说的姜大、巡夜人和高顺这些被害人,实际上只有高顺的病倒才与女鬼才与罗云绮姑娘有关。”
柏信说着点点头,“如此说来,这村中桩桩件件奇怪的事情似乎都能解释得清楚了。”
此间事了,凤盷与慕韶也将离开,柏信挥手与两人道别,他也将随师兄前往魏国与赵国边境,探查魔修踪迹。
走前柏信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道“刚忘记与凤兄说了,牛二罪有应得,被判了绞刑,今日午时三刻处决了。”
凤盷垂下眼帘,看不出神情,只淡淡道“是吗。”
柏信与两人道别,御剑离去。
只是临走前一个念头划过柏信脑海,似乎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释清楚,当初那仵作却为何说谎
这念头只一闪而过,反正案件已经解决,柏信也没有去深究,将此事彻底抛之脑后。
法器房屋内,气氛有些凝滞。
“跪下。”
慕韶淡淡的声音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凤盷扯动嘴角,一撩衣袍下摆,直直地跪了下去。
“果真什么都瞒不住师兄。”
慕韶站在凤盷身后,手中金光一闪,锁灵鞭便出现在手中,慕韶抬手,看着凤盷,道“我今日管你,你可服”
凤盷嘴唇轻启,“服。”
仵作没有说谎,说谎的只有孙怀瑾和凤盷。
仵作说姜大乃是酉时死,而女鬼与巡夜人发现牛二与尸体同时出现的时间皆是戌时。
中间有一个时辰左右的误差。
而老曹自己说他做了多年,从无差错,甚至断定杀死牛二的乃是一位身量不高的女人。
若老曹没有说谎,那姜大应当是被一位身材矮小的女人在酉时杀死。
而凤盷亲眼见过女鬼,也就是罗云绮,她身材高挑,与普通男子相比也不逞多让。
凤盷在拜访仵作之后就得出结论,凶手存在牛二与女鬼之外的第三人。
而从酒楼离开,到村中遇见孙怀瑾,孙怀瑾送上的荷包,则证实了凤盷的猜测,并直接指出对方的身份。
牛二那沾了泥土和血渍的荷包上沾染了一种粉末,那及其细微的香味,凤盷只在姜姜身上闻到过。
凤盷几乎瞬间还原了事情经过。
村妇闲谈中,谈及姜姜娘亲是个苦命的女人,家中穷苦,丈夫酗酒家暴。
半年前的一场大雨,上游冲下来一块沉香木,被姜大捡了,姜大也因此发了笔横财,买下一块地,却被牛二惦记上。
有了钱的姜大酗酒、赌博越发厉害。
晚间姜大迟迟不归,姜姜的娘亲去酒馆喊姜大回家吃饭,路经河边两人争执起来,姜大又开始毒打姜姜娘亲,姜姜的娘亲反抗之下失手杀了姜大。
姜姜娘亲仓皇而逃。
村庄夜间少有人活动,直到戌时牛二在河边发现姜大的尸体,俯身去探查姜大的呼吸,发现人已经死了,却正被女鬼与巡夜人撞见。
牛二站起身,巡夜人却以为牛二杀了人,仓皇而逃。
牛二的荷包落下,掉在沾染了姜姜娘亲不甚洒落药粉的土地上,沾染了香味。
牛二知道被误会,却也解释不清,一不做二不休,将命案嫁祸给当时已经闹了许久的女鬼,甚至为防巡夜人诬告自己,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先将巡夜人下药毒疯,后来更是直接杀了巡夜人,仍旧嫁祸女鬼。
而这一切,不论是姜姜娘亲杀人,还是牛二被误会,全都被在院子中玩耍的孙怀瑾看见。
孙怀瑾被女鬼叮嘱了不要说出去,便守口如瓶。
直到凤盷与慕韶到来,调查真凶。
孙怀瑾在捉迷藏时听村妇说姜姜失去娘亲会活不下去,而又听凤盷说,杀人凶手会被送去地府。
孙怀瑾不想姜姜失去娘亲,不想姜姜活不下去,便动了保护姜姜的心。
而孩子能选择的保护方式有限。
就像凤盷初遇孙怀瑾,砸碎了花盆嫁祸给猫,姜姜娘亲的错,自然也可以嫁祸给别人。
可孩子的心思如此幼稚,孙怀瑾为保护姜姜和姜姜娘亲所做的所有举动都如此的无力又破绽百出。
但当凤盷看到那个荷包的时候,看了眼孙怀瑾,那一刻,凤盷的目光穿透了数万年的光阴,想起当年自己自不量力地想要保护永乐,却遭逢永乐惨死的锥心之痛。
凤盷从未有过的怜悯之心动摇了,看着这个弱小的幼崽,他第一次,对永乐之外的人升起了保护之心。
凤盷拿过那个荷包,手轻轻抖动,彻底毁掉了那个荷包上唯一能证明牛二是无辜的证据姜姜娘亲身上的药粉,将姜姜父亲的死彻底地按在了牛二的头上。
凤盷也因此成为了这群案件中最大的帮凶。
慕韶手中长鞭落下,破风声响起,凤盷闷哼一声,背后鲜血飞溅,皮开肉绽。
“这一鞭为你放纵了孙小瑾。”
“啪”又是一鞭子。
“这一鞭为你成为了帮凶。”
“啪”第三鞭。
“这一鞭为你混淆了是非。”
慕韶扔下鞭子,上前接住体力不支而将要摔倒在地的凤盷。
慕韶下手狠,眼中却并无与这狠厉相匹配的怒气。
慕韶几乎是怜爱地抚摸着凤盷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声音很轻,又似无奈与不忍,“命运的走向,会教你看清这世道。”
凤盷脸色苍白,鬓发被汗水打湿,呼吸因疼痛而有些粗重,他声音有些哑,“师兄此,此话是何意”
慕韶避开凤盷的伤口将凤盷抱起,让凤盷趴在床上,从储物戒中拿出药膏,褪去凤盷的衣衫,露出白皙的背部和三道血红的伤痕。
慕韶道“初见时,你包庇了孙怀瑾的谎言,让他从砸碎花盆的责难下逃脱。他尝到了甜头,如法炮制,将姜大的命案嫁祸于牛二。”
“你曾经与我说,你只顾当下,而我在乎长远。当下孙怀瑾的确看似短暂地保护了姜姜与姜姜的娘亲,可长远看,会如何”
“若有朝一日,孙怀瑾长大成人,记起他用嫁祸他人的方式保护了姜姜,孙怀瑾会不会有一丝悔意,而因此备受良心的谴责又或者,因为这件事,让孙怀瑾走上歪路。”
凤盷声音有些虚弱,“若我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不会后悔。”
慕韶道“可这样做当真就保护得了姜姜娘亲吗”
冰凉的药膏轻轻触碰在凤盷的伤口上,凤盷闷哼一声,轻轻皱了下眉头。
慕韶手不由轻颤了下,手上动作越发轻柔。
慕韶看着凤盷眼中的茫然和微微的痛楚,轻叹一口气,将人小心地揽入怀中,他承认,这个孩子于他的重要性一直被他低估。
他接受他的一切错误,他接受他的每一面,慕韶竟是如此期待拿出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陪伴他成长,以前所未有的耐心与包容,用上自己所有的宽厚和温柔,给他最好的一切。
“我教你坚守是非对错,不是为了虚伪的正义,只愿你心中无暇,不陷入魔障缠身之苦。坦荡磊落的人,一生走得比任何人都轻松。”
凤盷记得慕韶对他说,“人的内心很脆弱,也很强大,脆弱的人再如何保护也没有用,他会从内里被自己压垮。内心强大的人即使没有保护也足以支持起命运的重击。”
而似像是为了验证这话,姜姜的娘亲因受不了刺激而彻底疯掉,嘴里总是喊着,她不是故意杀了姜大,也不是她冤枉的牛二。她说总有鬼魂出现在她身边,找她索命,可凤盷看过,村中再无鬼魂。
而姜姜小小年纪却扛起家庭的重任,将自己与姜姜娘亲照顾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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