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 用布巾轻轻擦拭着剑上的血渍。
淡淡道“你来晚了。”
教皇声音冷淡,似乎没有把她的生死看在眼中。
星隐只觉冷,冷到骨头缝里, 冷到他受不了的程度。
“万人坑也是陛下做的”
教皇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没大有兴趣。
痛到麻木,大概是就要死了一样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不知为何突然出现浓郁地紫色毒息, 像是从地底喷涌而出, 环绕在星隐周围。
星隐仿若未觉,他双眼涣散,眉宇间的那点儿金光似乎不见了, 变得灰败暗淡,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这是要入魔的先兆。
星隐声音沙哑, 艰难道“陛下其实从来只当我是玩物对吗”
教皇擦着剑, 神情冷淡, “不然呢。”
这答案让星隐不堪重负, 粗重喘息,眼角红光愈来愈剩, “我早就知道,第一次刺杀是你的手笔, 后面无数次刺杀也是你的安排,我这满身的伤痕和一次次陷入绝境都是陛下所赐。”
“我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被陛下玩弄。一切都是陛下的手笔, 我都知道。”
“可是我不敢去想, 我的命都是陛下的只要陛下高兴, 不乱是怎样的折磨, 我都能够接受。可是”
“可是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要抹杀万人坑那数万条性命,还有阿心”
星隐几乎连呼吸都在痛,他跪在地上,神情有些疯癫,周围紫色毒息疯狂的涌入星隐的体内,“陛下是想彻底摧毁我是吗”
星隐的瞳孔彻底变成红色,星隐嘴角扯出一抹疯癫又诡异地笑,“这下,陛下可终于满意了吧。”
星隐失去了神志,彻底入魔。
幻境到这已经结束。
凤盷和慕韶走出幻境。
入眼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遍地都是血,教皇殿中有两道身影。
一道身影被对着他们,身上沾染着血迹,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正慢慢地一道一道地在另一道人身上留下深深的伤痕。
那人被双手吊着绑缚在空中,整个人都被血浸透,可却还活着。
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地的血都是那一人流的。
这大概就是教皇,身负诅咒几乎不死的教皇。
而单手执剑背对他们的,大概就是星隐。
星隐似乎入了魔,周身都是红色与紫色交织的毒息。
远远地听到星隐以一种与幻境中出现的少年截然不同的邪恶声音道“我总是想要陛下知道我的痛,可是大概陛下不肯为我痛,那我只能如此叫陛下知道。”
教皇似乎已经痛到麻木,嘴角挂着一丝讽刺地笑,面如金纸,虚弱又狼狈地吊在空中,不肯看星隐一眼。
星隐却对此极为愤怒,狠狠地捏着教皇的下颌将人的头抬起,满是戾气地逼道“看着我”
而马上,星隐就察觉到了身后地两人,满脸阴鸷地转过头,“谁”
两人这才看到,星隐瞳孔完全变成红色,原来已经失去理智,入了魔。
慕韶伸手弹了一指,有什么直直地打在星隐的头上,星隐突然捂住头,摇晃两步,似乎就要站不稳。
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已经变回黑色,满眼的茫然,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他想起之前的事,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似乎因为察觉到终于有救兵来了,侍者战战兢兢地爬出来,跪在地上,哭到“将军您不能这样对陛下啊陛下连皇位都要给您了您怎么能这样对陛下”
凤盷闻言,这才注意到,星隐的额头上那若隐若现的金色的蛇形纹路。
那是大虞教皇的象征。
而大虞历任教皇一代单传,原本作为人牲时不知道的事在他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之后哪怕再如何隐秘的事也都有所耳闻。
新教皇诞生之际,必然伴随老教皇地诞生。
星隐茫然地跪在地上,痛到失声,恨得双眼赤红,嗓音沙哑到粗粒,“你非得这么对我吗”
教皇缓了一口气,侍者上前将教皇从绳子上放下,教皇虚弱地靠在侍者怀中,咳了一口血,痛得喘息几声,“教皇从来都是孤家寡人。”
星隐双拳紧握,双眼暴突,“我会恨你的。我恨你”
教皇痛的轻轻喘着粗气,全不在意,“随、随你。”
教皇这幅完全不在意星隐的模样一直都是星隐最害怕的样子,星隐彻底崩溃,痛哭地抓着自己的头,痛得蜷缩成一团,嘴里喃喃地念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教皇没说话。
星隐双目失神,突然看到了地上的剑,他猛的提起剑,架在脖子上,眼中完全没有了光彩,他喃喃道“你说的对,我不该上来这坑上,我该在那坑下同所有人牲一同死去。”
教皇瞳孔骤缩,大口地咳血,厉声道“你若敢自裁,我便将你妻儿鞭尸喂狗”
星隐浑身痉挛了一下,抹脖子的动作顿了顿,双目无神地看向教皇,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他几乎用气音问,“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我你难道就没有心吗”
星隐问出这句话,教皇脸上笑容一僵。
数百年没有动静的心脏鼓动了下,接着就皲裂为齑粉。
随后教皇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被摔碎在地上的陶人一样,开始片片龟裂。
星隐目眦欲裂“不”
教皇直直地看着星隐,眼角似乎有一滴血泪。
星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哭的像是一个孩子,涕泗横流,“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我不要”
教皇却没有因为他的挽留而停止崩溃,终是一片片碎裂,碎掉的部分化成一抔土,教皇伸出手,似乎想摸摸星隐的脸。
星隐连忙上前握住教皇的手,可是还没有碰到星隐的脸,教皇的手就碎成一抔土。
星隐哭到失声。
教皇最后看着星隐,嘴唇微动,已经没有了声音,只是看唇形是在说,“我走了,不要怕,”我的小太阳。
还没说完,教皇就化作了一抔土。
侍者跪在教皇的一掊土前大哭,“教皇陛下怎会没有心,教皇传承五日就能结束,陛下受着你一道道伤痕的折磨却坚持到现在不肯完成传承,全是因为舍不得将军啊”
“啊啊啊啊啊啊”
星隐彻底崩溃。
周身的魔气以星隐为中心,尽数收入星隐的身体中。
星隐额头上的金色蛇形纹路闪过一道金光,彻底凝实。
就在金色纹路凝实地那一刻,星隐突然停下了哭泣,星隐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怅然若失。
片刻后,星隐伸手沾了手上的泪,他看着手上的泪,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裂心诅咒被琉璃心抵销,可大虞新一任的教皇也没了心。
星隐站起身,眼神冷漠淡然,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他冷静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错觉。
“你们是”
慕韶没有回答,只道“你叫星隐”
新任教皇星隐点点头,淡淡道“如何。”
慕韶却道“据说上一任教皇也叫星胤y。”
新任教皇星隐面无表情的应了声,“哦,原来他也叫星y。”
只是说着一滴泪沿着他的眼角流下,可惜他已经不明白这眼泪是为什么而流了。
凤盷心中有些难受,他用传音轻声问慕韶,“师兄,为什么教皇会死”
慕韶垂眸道“大概因为他修了无心魔道。”
凤盷道“可是大虞的教皇一脉不是不能修魔的吗”
慕韶道“大虞教皇受魔尊诅咒,生而为魔又日日经受裂心之痛。史书记载,所有初代教皇的直系血脉最终都落得疯魔的下场,虽有长寿可没有几个能活过成年。可大虞不能没有教皇。”
“不知是从哪一代开始,初代教皇的血脉就已经断绝,后代教皇是选自一出身高贵的罪人之后。”
“魔尊的诅咒是诅咒的教皇之位,而初代教皇断绝的却是血脉中的修魔根基。于是并非是初代教皇血脉的后任教皇虽然得了教皇魔身、裂心和长寿的诅咒,但因为没有初代教皇血脉中的血咒,尚可以修炼。”
“而魔修有一门功法,唤做无心魔道。”
修炼无心魔道之人的心脏会慢慢化作石头,无心魔的心脏在身体里只是一个摆设,试问一个石头又怎么会动,又怎么会有感觉呢
所以修炼了无心魔道就等于遗弃了心脏,而没有了心脏自然也就不存在裂心之痛的诅咒。
因此大虞才终于出现长寿的教皇。
但是修炼无心魔道有一个忌讳,也是一个死穴。
无心魔不可动心。
一旦无心魔动心,他那化作石头的心脏就开始崩溃,最后整个人化作一剖土。
慕韶语气有些讽刺,“能杀死无心魔的从来是无心魔的爱人,这本就是无心魔的诅咒,以诅咒去化解诅咒,不过饮鸩止渴罢了”
“所以教皇才频频派人去刺杀星隐因为他知道星隐是能杀死他的人。”
慕韶道“不止如此。”
大虞的每一人教皇寿命之长不亚于高阶修士,看着身边的人一代又一代的死去,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永远的孤独的活在高处,这样的孤独与漫长里,许多教皇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教皇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找到下一任教皇。
当教皇传承交接结束,上一任教皇就会即刻死去。
而在上一任教皇见到星隐的第一天,就为他取名为星隐,或许只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当时就动了传位的念头。
每一任教皇开始寻找接班人时都往往意味着,这位教皇已经活得厌烦了。
教皇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事实上,不论是送星隐进入书院,还是教导他平衡人心、制衡之道,这些被星隐视作温暖举动实则只是一位教皇对自己接班人的培养和历练。
可星隐不同于其他的继承人,他对教皇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星隐身上自带的光芒与希冀,那种能够产生金息的琉璃心仿佛能散发光芒,让教皇接触到了从来都渴求却永远都无法接近的光。
星隐给教皇带去光,让教皇升起对这世间的兴趣与留恋,于是教皇就像继续活着,教皇要活,星隐就必须死。
可教皇从星隐那得到的光和温暖只是一时的,当那点儿温度散去又冷却,教皇又渴望让鲜活的星隐给他继续带来温暖。
如此就陷入一个死循环。
教皇渴望星隐带来的温度,教皇得到星隐的温度,教皇为了活下去刺杀星隐。星隐没死,教皇失去温度,继续渴望温度,得到温度,想要活下去又刺杀星隐。
星隐是教皇蓄养的光,可教皇对光的贪恋渐渐变质,变成会让他心脏崩溃而死的东西。
星隐对教皇来说就像是一杯阿芙蓉,一边令他欲罢不能,一边夺去他的生命。
接近星隐的教皇像是在自虐。
所以当教皇看到那扑向火的飞蛾才会勃然大怒,下令刺杀星隐。
两人的对话都用的传音,星隐没有听到。
凤盷想明白教皇的动机,为教皇觉得可悲。
教皇已死,新教皇诞生,两人任务完成,就要离开。
可就在两人要离开之时,见星隐从地上捡起从教皇身上掉落的那封着飞蛾的琥珀。
星隐看着那琥珀,突然用一种与冷淡神情不符的悲伤语气说道
“飞蛾扑火,谁又是蛾,谁又是火呢,陛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