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练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越来越远，尚未想好下一步怎样，脑中便响起系统的警报声。
【沈琢黑化预警！还有一分钟！】
小练：“！”
卧槽怎么就黑化了！刚刚不是才出气了吗？沈琢不是吊打了那群人吗？不是让他们付出代价了吗？所以为什么还黑化！！！
揍成那样都无法发泄他内心的怒火吗？
小练一下子就慌了。
狗比系统玩儿她吗？她觉得这不合逻辑啊！
系统：【被抛弃的少年内心孤寂，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走向镇妖塔，他明白了，人善被人欺，一昧的隐忍委屈的不过是自己，他今后定不再让任何将他践踏于脚下，他要让所有欺辱他的、冷眼旁观的，全都付出代价。】
全都，付出，代价。
小练：“……”
系统：【还有三十秒。】
小练一个激灵，来不及思考，直接提着裙摆，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努力追上少年决绝的背影。
“等一下！”
少年走上望沧峰的云桥，脚底便是翻滚的云海，仿佛一脚踏空，便会跌入云下无尽的深渊，衣袂迎风翻飞，他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
听到身后激动的呼唤，少年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下一刻，衣袖便被一只小手紧紧扯住。
“我……”
小练正要说话，少年却微微侧过来身来，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脸上，眉眼冷冽，仿佛凝固着千年霜雪，“你做什么？”
对上这样毫无温度的眼神，小练一时语塞。
她有点儿怂。
真不怪她，实在是……沈琢的眼神太可怕了。
身为随时可以黑化的男主，沈琢独来独往，备受冷眼轻视，看似可怜，需要温暖与关爱。
如果真这样以为，那就大错特错。
这本书，本就是一个大男主升级流小说。
既是大男主，沈琢才是最不好惹的那一个。
看似被欺负，可世上被轻视之人数不胜数，他与那些人，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沈琢隐忍，可他忍的只是自己的心魔，而非欺负他的乌合之众；他独来独往，并非只是被排斥，而是心性凉薄。
年纪轻轻，通身的压迫感，远超同辈弟子。
早年下山，剑下亡灵无数，安乐窝里磨出的高深修为，远不及一个血海里杀出来的冷血剑修。
现在的沈琢，游走在某个黑化阶段的边沿，满心俱是偏执阴暗的想法，突然转身看过来，无意间的眼神，比之前要吓人许多。
被这样的眼神盯住，小练一下子噤了声。
少年见她不说话，便拂开衣袖，继续往前走去，与此同时，系统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
卧槽！
小练心里一急，又不管不顾地去抓他的衣袖。
谁知这一抓捞了个空，却摸到了他掩在袖底的手，冰冷刺骨，让她一个激灵。
顾不得其他，她拼命拉住他的手，硬生生拽得少年重新回头，眸底翻涌着可怕的情绪。
小练这一回避开他的眼神，视线无意间从他额头一晃而过，看到他额上反射的淡淡水光。
【六、五……】
病急乱投医，算了瞎来吧！
小练忽然踮起脚尖，用袖子去擦他额头的薄汗。
“主人，以后有我在，我、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了！”她想着措辞，一双眸子紧盯着他，笨拙道：“要不你带上点雪剑，里面凶险异常，没有武器怎么行啊……”
面前的少女焦急地说着什么，沈琢一时没听清。
他只是想着那些人可恶的嘴脸，方才那一瞬间，内心埋藏的心魔似乎破土而出，周围皆是深陷的迷乱黑暗，只是忽然有一截皓腕，从眼前飞快拂过，刺破了茫茫黑暗。
她在为他擦汗。
一边擦，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你不要难过，他们以后一定不敢了！”
“我是你的剑灵，我一定是向着你的，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我……我给你擦擦汗，你看起来有点累，要不歇一会再走？”
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小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年的神情，努力地和他尬聊。
对付这种性子的人，她是真没经验，沈琢一言不发，眼底不含太多情绪，她此刻也听不到任何关于他内心的声音，完全捉摸不透。
眼看越说越没词，小练硬着头皮道：“要不……我现在跑回去给你拿剑？”
方才跑太急了，她连剑都忘了拿。
“……”沈琢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古怪，“剑灵，不会召唤剑？”
小练愣了一下：“我应该会吗？”
沈琢蹙眉，“……你应该不会吗？”
小练：“……”
好像，大概，也许，剑灵是该会哦。
操。
这就很尴尬了。
她身为剑灵瞎混了七十年，也没见谁让她召唤一下剑，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睡大觉，被养得娇气无比，早就把大多数剑灵天生的能力忘得干干净净。
谁知道，刚换个主人，就原形毕露。
太丢人了吧……
小练的耳根红得滴血，整张小脸都写满了“我不会”和“我心虚”，连掩饰一下都不会。
落在少年眼中，让他颇为费解纳罕。
姑且理解成她刚化形，诸事不懂，或许该好好学，沈琢拂开她拉着他的手，冷淡道：“你先回去，我不需要剑。”
说完，他转过身，快步走上云桥，再不回头。
就这样快步走了好几步，身后还是有紧随而至的脚步声，亦步亦趋，阴魂不散。
走出望沧峰，穿过众弟子的习武场，路过藏书阁和禁地。
一路走，她就一路跟。
甩都甩不掉。
这是他自己的剑灵，点雪剑伴他多年，虽然化形之后麻烦了点儿，沈琢却不会对她发脾气，只当她不存在。
谁知越走，周围的气氛越不对劲。
越来越多的弟子聚拢了过来，不远不近地围观着，神情激动，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琢……身后的小练。
看！是剑灵！
还是活的！
点雪剑的剑灵啊！千年一遇的神剑剑灵！还是个漂亮妹妹！
玄阳宗多久没有新鲜妹妹了！
之前只是听说沈琢的剑孕育剑灵了，大家都很羡慕，但再羡慕，亲眼看不到的时候都觉得没什么，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剑灵就跟在沈琢的屁股后头，朝他们走过来了！
他们实在是太激动了，嗓门都压不住，沈琢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哇塞，这就是剑灵？方才天有异象，这就生了？”
“生个屁啊！这是剑灵！这叫化形！”
“这可是点雪剑的剑灵啊！玄阳宗上次化形的剑灵，还是执剑长老的苍梧剑吧？”
“有了剑灵，原本威力无穷的点雪剑更是势不可挡，还是个女的！”
“完了我嫉妒了！”
“有什么好嫉妒的，辣手摧花不爽吗？”
“辣手摧花？活该你单身。”
沈琢眯了眯眼，看了过去，那些弟子俱是一惊，连忙散了。
还有个别胆子大的，继续窃窃私语，浮想联翩。
“看前方那个姑娘！剑修的人生巅峰就在这里！兄弟们快冲！”
“冲你大爷的，没看见沈师兄在那儿吗？你忘记被沈师兄支配的恐惧了吗？”
“不抢也能交个朋友啊，哪位壮士先打头阵！”
“……”
如果他们的节操再低一点，胆量再大一点，说不定就立刻勾搭剑灵了，也不是没有人产生过这种想法，毕竟神剑认主，一般来说都是单向选择嘛，能让漂亮妹妹甘愿追随，沈琢也说不了什么。
这些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沈琢冷冷勾了一下唇角，发出一声嘲讽似的“呵”。
小练：“？？？”
身为话题核心人物，小练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为什么突然围了这么多人，这是什么情况？
这群人为什么这么激动？为什么都看着她？
这么多人打扰她安抚沈琢啊！万一又黑化了怎么办！这群人是来破坏她做任务的NPC吗？！
系统：【宿主别担心，之前太匆忙，忘了说，玄阳宗单身率全修真界第一。】
小练：“……”
系统：【没办法，实在是这年头剑修太穷，女孩子都爱花钱买衣服，这年头保养剑最烧钱，一夜蒸发一千万灵石都是小事，也没谁觉得修真就一定要吃苦，所以剑修中的女子越来越少，就造成了这种局面。】
这就像和众多选专业的大学生，一般都会就考虑未来的就业和薪资水平，女孩子大多选有钱的丹修，选剑修的是愈发少了。
还有当了一半剑修，突然转行的。
修为越高，剑修中的男人越多，女人越少。
男女比例严重失衡，阴阳失调。
……从而有了现在这种丧心病狂的局面。
一个个活像这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
不知道的以为玄阳宗全员病娇，得不到的就毁灭呢！
……简直丧心病狂。
系统：【习惯就好，淡定，淡定。】
小练：淡个鬼的腚，你就是在逗我玩吧？
系统：【你逗了我七十年，我有过怨言吗？】
小练：“……”
算了，不能跟它吵下去，这系统向来不要脸，和它吵架只是浪费口水，还是面前的沈琢更重要些。
面前的少年，显然也听见了这些，此刻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长长的睫毛微微垂落。
清风袭来，一片嘈杂之中，小练又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声。
——“他们想要我的剑，还想夺走我唯一的东西。”
——“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
——“我的东西，即使我不要，他们也没有拿走的资格。”
“唉。”小练叹了一口气。
沈琢又钻了牛角尖。
少年心思敏感，经历过太多的恶意之后，无意间的玩笑便能在他心底放大无数倍，是以他向来冷酷薄情，尖锐孤僻，从不用善意去看人。
这些人不过只是看热闹而已，并没有想要夺剑呀。
何必这样想呢。
小练伸手，这回她很熟练地拉住少年的袖子。
仰起头，在少年看过来之时，她露出一丝乖巧的笑容，认真地凝视着他。
“主人，我就跟着你一人，我只在乎你！就算他们要找我玩儿，我也不会搭理的。”
她的语气很认真。
少女甜软清脆的嗓音，伴着风吹入耳中，让少年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打量着她，似乎是在分辨她话中真假。
如果是真的……
少年睫毛抖动，微微偏过头。
小练清晰地看到，沈琢的神情放松了些许，方才反复回响的偏执想法逐渐消失，少了那些沉重的戾气，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反而透着一股安静无辜。
小练听到他低低“嗯”了一声，像被顺毛的小幼崽，心里不由得轻松了些许。
总算平安度过这一关了！
但下一刻，就在他转身之时，她又听到了他的心声。
——“倒也没让你跟着我。”
小练：“……？”
她缓缓打出了一个？
这个傲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一副“我也是勉为其难让你跟”的样子，别以为她非他不可。
跟着你，不也是怕你黑化吗！年轻人大好的未来不好好把握，不要动不动就黑化啊！不把你平安送到镇妖塔，万一又黑化了，受惩罚的是她啊！
别以为她非你不可！本剑灵可受欢迎了好吗！
好气哦，越想越气，然而还要保持微笑。
小练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道，故意偏头不看她的少年神色温和了不少，又在瞬间变得冷淡，重新往前走去。
这回，他的脚步稍微放慢了些。
一路走了很远，直到小练感受到了逐渐稀薄的灵气，远方弥漫的黑色云层之中，露出稍许镇妖塔的轮廓，影影绰绰。
这么远，就能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里面的大妖，定是极为难缠的。
就算送到了这里，小练还是极为担心，这里面随便一个差池，说不定又能诱发沈琢的心魔，如果他一不小心又钻牛角尖……
要不，她还是跟进去？
可她真的不敢。
但再不敢，逃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进去有危险，但不进去的话，万一这位一黑化就刹不住车，或许就更危险……小练暗暗咬牙，刚想说话，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远远的，一人的身形从雾气中显露出来。
一身淡青弟子服，规制略显华丽，身形挺拔，剑眉星目，气质却偏温润儒雅。
是之前唯一一个替沈琢求情的人，小练记得他，好像是叫温奕。
“师弟。”温奕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沈琢过来，便快步迎了上来，“你不该逞强的，但能去镇妖塔，总好过被罚面壁，只要挨过这一阵就好了。我已向长老求情，让他减轻处罚时间，早日将你放出来。”
沈琢点头，低低道：“多谢大师兄。”
“何必和我客气？”温奕叹道：“你意气用事，连剑都不拿，进去要小心了。至于你的剑……”
温奕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练，说：“剑灵化形初期，一般是片刻不离主人，互相磨合一段时日，日后才可人剑合一，共同作战。你今日情况特殊，为了不让剑灵率先与旁人接触，执法长老让她暂去砌玉峰一段时日，等你出来。”
小练：“……啊？”
突然被点名，她抬起头，茫然地指着自己，“我吗？”
温奕颔首，“先带你回去，长老说你没规没矩，也要受罚。”
小练：“……”
啥？
没规没矩？
她不就是一开始认错人，不小心抓了白宁之的衣裳吗！那个死洁癖居然还较真了？！还无礼？教规矩？她难道不是个刚出生的宝宝吗，对待本宝宝这样苛刻真的好吗？
本以为惨的是沈琢，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也会被罚。
小练瞪大眼，一脸石化的表情，偏偏这个时候，她的主人，刚刚被顺了毛的沈琢，居然偏头看了她一眼，对温奕道：“也好。”
也好？？？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剑灵的吗！
方才那个长老那么凶！她去了是往火坑里跳啊！
亏她刚才还觉得他好可怜，想跟他一起进去，这简直、简直是太让剑难过了。
沈琢瞧她一眼，看她满脸沮丧，眸色微动，淡淡道：“我的剑灵方才说了，除了我，她不会搭理任何旁人，如此一想，她应该会喜欢砌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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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个毛线啊！她那是客套话！客套话你听不出来吗！要不是为了哄你谁这么说啊！谁非你不可了艹！
温奕一听，倒是有些诧异，朝小练看了过来，微笑道：“没想到师弟的剑灵如此忠心，这样再好不过了。”
忠心？
她不忠心，如果不是跑不了，她早就跑了。
这个门派的人都好可怕。
前有洁癖长老，后有癫狂剑修，这还有个鬼畜的主人，一点都不体恤她的苦心。
小练：你妈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就这样傻傻地站在原地，悲愤和难过混杂在一起，让她一边想露出恶狠狠的抓狂表情，一边又努力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们心软，两种极端的情绪混在一起，让她整张脸都要扭曲了，表情变得诡异又好笑。
袖中的手，在空中抓狂地挠。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就问你爽不爽。
小练努力提起一口气，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神情，像喜极而泣，又像乐极生悲。
“我……”小练仰着头，眸中泪花在闪，颤抖道：“我离不开主人，我想和主人一起去……”
话音未落，头顶便落下一只手。
少年个子比她高大半个头，冰凉的手掌摩挲着她软软的发顶，一边摸头，一边随意掠起唇角，露出了带点儿敷衍的笑来，他笑起来不甚温柔，却也极为好看。
此刻一副大人摸熊孩子头的模样。
“别闹。”沈琢说：“等我回来。”
“……”
小练眼底的泪花，就这样卡在了眼眶里。
什么绝世小可怜，什么需要拯救，什么黑化男主呢。
都踏马给老娘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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