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练把衣裳晾干了。
天知道她废了多大的功夫,本来她就不怎么用法术,被逼得当场凝聚体内灵力,才勉勉强强,让衣服飘了起来。
小练是神剑剑灵,按理说不会太弱,但由于她上辈子太好吃懒做,用法术不熟练,这么简单的事情,硬是捣鼓了好久。
这点儿活,就把她累趴下了。
成了一个如假包换的废人。
不,是废剑。
……还是废铁更贴切点。
至于结界……她是求其他路过的弟子帮的忙。
出乎意料,那些来来往往的白衣弟子看似正经严肃,一派正气之风,可小练一凑过去找他们说话,这群少年的反应却一个比一个纯情,一副受惊的小鹿模样,活像是没见过女孩子。
还有人跨过门槛时一个踉跄,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掩饰般低头咳了一声。
小练只当不曾看到这份尴尬,待他们为她施法后,小练便道了谢,少年们点了点头,看着那皱巴巴的衣裳,面上颇有几分古怪和欲言又止。
小练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她只想着早点交差,等完成了这件事,她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去给沈琢送剑了。
小练迫不及待地叠好衣裳,放在托盘上,便快步沿着长长的曲廊,身上鹅黄色的裙裾像一道鲜亮的光,霎时割裂了整个色调灰暗的长廊,将整个天光抬亮。
白宁之的住处真的好大。
小练一路走,一路四处环顾。跨过以太湖石砌成的如意踏垛,她看到檐下坠着的镂空八角风铃,湖水环抱,水榭楼阁,错落有致,倒不像是仙人洞府,更像是人间建造的逍遥去处。
越看越有钱,连那曲廊两侧的花草都种得雅致。
左弯右绕,终于到了最开阔的正殿,几个弟子在此把守,似乎都认得小练,小练畅通无阻地进去,刚往右转,走到一扇屏风前,又被这象牙描金的屏心给晃了眼。
……真的过分了。
以前看到这些没什么,自打她现在穷了,再看到这些就有点酸了。
小练盯着那屏风看了两秒,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淡的嗓音——
“师弟,我听说你罚沈琢去镇妖塔了?”
此刻,万宁仙府掌门云成君,正和师弟广夷真人相对而坐,一起喝茶。
云成君漫不经心地聊着天,便忽然聊到了沈琢的身上,毕竟是自己的师弟泓玉剑尊的宝贝疙瘩,在外头放养多年,好不容易回师门一趟,如今师弟闭关,他倒也该帮忙看着些。
不然师弟出关,发现自己宝贝徒儿被折腾得半死不活,怕不是要和自己拼了老命。
本以为云成君只是来蹭茶喝,没想到会提到沈琢,正在斟茶的白衣少年微微抬眸,露出年轻俊逸的容颜,入鬓长眉之下,漆黑双眸不兴波澜。
他淡声道:“沈琢看似隐忍,实则是个硬骨头,戾气过重,需要打磨,去镇妖塔杀几只妖,正好调和他的心性,也好为仙门大比做准备,不过我倒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那几个小子不依不饶,针对他至此,更没想到,沈琢会当众出手,坐实这罪名。这性子,不愧是泓玉师兄的徒弟。”
小练默默听着,眼珠子转了转。
没想到这洁癖故意重罚,居然是向着沈琢的。
白宁之看似铁面无私,极难相处,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
云成君忽然大笑,一边饮茶,一边慢悠悠地说:“要我说,你就没必要掺和,你的那些破规矩,膈应你自己便也罢了,门下弟子你推我攘,刀剑无眼,不伤几个,算什么剑宗?”
白宁之冷哼,拂袖道:“你才是破规矩,喝我的茶,就闭上你的臭嘴。”
“哎。”云成君“啧”了一声,连连摇头,“还是这个臭脾气,你这人,说死板又不算,罚了老三的徒弟,又把人家剑灵拐到自己家来,怎么?想看漂亮姑娘?”
白宁之:“……”
白宁之拿起手中的茶,冷笑着朝他脸上泼去,“掌门做腻了?想体验一下做鬼的感觉?”
云成君险险躲开,一脸“果然如此”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篡我位了!”
白宁之:“……”
简直胡搅蛮缠,什么绝世垃圾掌门,这货不就是仗着其他几个师弟懒得当掌门,才有恃无恐么?
白宁之神色微冷,眉眼如蒙了一层霜雪,雪白的衣袂拂过沾了水渍的几案,他微微眯起眸子,心想又要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还未想到换件什么绣纹的,便感觉外头有轻微的动静。
白宁之抬了抬手指,外头站着的那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了进来。
“啊!”
小练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这一下踩到裙子,又滑得一个踉跄。
手上的托盘飞出去,“砰”地,砸到了白宁之面前的几案上,茶水被撞倒,水花炸开,又溅上了白宁之的衣裳。
白宁之:“……”
垂目一看,又是这家伙。
小练摔了个五体投地,满脑子都是“卧槽”刷屏。
一天之内,摔两次了!两次!每次都是摔在这人面前!
她也太难了吧。
不过阁内铺着软软的毛毯,小练摔得不疼,只看到面前一缕暗金绣纹白底的华美袍角,料子昂贵得刺眼。
一抬头,正好撞上白宁之居高临下睥过来的黑眸。
小练:“……”
一样的角度,一样的姿势,她还是这样狼狈,而这位长老,眉目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不太友善地盯着她。
少年皮囊,不染纤尘,即使五官再好看,也让人生不出半点亲近之意。
难怪门中弟子们,都这样怕他。
眼下小练和白宁之对视,气氛有些尴尬,一边的云成君低咳一声,率先道:“你便是沈琢的剑灵?”
“我是。”小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理了理头发,眼看着衣裳被她扔了出去,还好没有重新弄脏,她有些沮丧,解释道:“我方才不是故意的,长老你的衣裳,我已经洗好了,就是……”
白宁之打断她:“这就是你洗的?”
小练眨眨眼,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不对吗?
白宁之蹙起眉,将面前的衣裳拂落在地,漠然道:“既然如此,你便可以退下了。”
小练看着被他无情拂落在地的衣裳,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副傲慢的样子先别说了,她好不容易洗干净的,他就这么扔在了地上?
他不是洁癖吗?他不穿的吗?还是说,他根本不打算要了?
她不太会洗衣裳,洗的不太好看,但好歹是她辛苦半天的成果,他这样无所谓地践踏,也着实让她心底一凉。
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小练有些不高兴,犹豫着没动,察觉到她迟迟不走,白宁之不耐地抬眼,“还不走?”
小练指着那衣裳,直接问道:“我想问,你为什么……”
还未说完,一边的云成君忽然开口打断了她。
“点雪剑灵。”云成君发现此刻师弟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再不插手,恐怕要看到师弟对着这小姑娘发火的一幕了,连忙解围道:“本尊是云成君,也是本派掌门。”
小练连忙道:“见过掌门,我叫小练。”
“小练啊。”云成君看了一眼那个衣裳,特别想笑,努力憋住不让自己笑,尽量用和蔼的语气问:“这件衣服,你是认真洗的吗?”
小练点头:“我是认真洗的。”
云成君委婉道:“这衣裳是由仙蚕吐丝制成,千金难买,材质特殊,其实无须用水洗,用归藏地流云洗是最好的,这用水洗了,穿上去就变得难看了。”
小练:“啊?这样吗?我事先不知道……”
原来不能水洗吗?
可事先也没人告诉她呀,狗系统也不提醒她,正常思维难道不是水洗吗?
小练一时不知怎么补救。
云成君想起这还是个刚化形不久的宝宝,又柔声宽慰道:“无妨,我师弟他有钱,衣裳穿不完,你下回注意便是。”
白宁之:“???”
他眯起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成君,眼神危险起来。
这货就这么坑他的亲师弟的?
云成君没有察觉到白宁之的死亡凝视,只是笑眯眯地瞧着小练,越看越喜欢这只剑灵,心道他的剑都没有剑灵,沈琢这小子真是好运气。
他还忍不住摸摸小练的头,温声道:“不必理会他,他这人就是这样,脾气不好,并无恶意。”
被摸头的小练眨了眨眼睛,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摸她头,但不管如何,眼前这个掌门,看着应该比白宁之好相处多了。
应该是个特别好的人,和她的前主人一样有耐心。
还是个掌门,比白宁之高一级。
现成的大腿,不抱白不抱啊,小练就算是没有做任务的经验,也知道要赶紧抱住刷一波好感啊!
说不定以后,还能让他给沈琢开后门。
小练立刻睁大杏眸,仰着头看着云成君,眼睛里满是感激,乖巧道:“谢谢掌门!我知道了!掌门您真好!”
云成君慈祥点头,“去吧。”
小练点头,刚打算转身出去,才走了两步,白宁之蓦地出声:“等等。”
小练转过身来,对上白宁之冰冷的视线,他对着那衣裳抬了抬下巴,“拿走。”
小练:“啊?这是您的衣服……”
白宁之:“扔掉。”
小练:“……”
白宁之冷漠地看着面前懵懂的小姑娘,他素来铁石心肠,无论旁人如何对这女子温柔,他也不会动半分恻隐之心,一日之间,她摔倒两次,将他的衣物弄脏,已是他的忍耐极限。
加上云成君今日调笑,泼了茶水,衣裳又脏了一件,让他心情差到了极致。
白宁之拂袖,冷淡道:“既然已洗得无用了,便直接扔掉。”
其实他也没打算让她把衣裳洗的多干净,让这只剑灵洗衣裳,不过是给她找个活干,事后也是要扔的。
但没想到她连洗衣裳都不会。
原本打算给她留点脸面,稍后自己扔掉便是,但既然云成君挑破了衣裳无用的事实,他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
小练心念一动,目光闪了闪,“可这件衣裳这么值钱,您真的不要了吗?”
就算不好看,好歹也值钱吧?你究竟是有多土豪,说扔就扔?
白宁之素来说什么,弟子们便听什么,平日里连反驳也不敢,小练这样纠缠着问个不停,只让他更没了耐心。
他沉声道:“听不懂么?本尊不欲再看见这件衣服,污秽之物,着实恶心。”
这话说的太重了,连一边的云成君也微微变了脸色。
云成君正要出声解围,却听小练飞快道:“那……只要您看不见它,就随我处置了吗?”
她一脸期待。
心里已经开始飞快地打着算盘。
一件完好的衣裳,可以拆掉上面的金线卖钱,仙蚕吐的丝千金难买,就算洗废了,也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还有一些绣纹,她洗的时候仔细估了价,这种绣法极为罕见,全部加起来,再打着玄阳宗广夷真人的名号,也可以卖出去。
这都是现成的钱啊!白花花的钱啊!
作为一个穷鬼,经历过贫富落差之后,小练对钱的气息格外敏锐,一听说这衣服要丢掉,原本有些丧的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一个激灵,两眼放光。
她是不是马上就要捞到第一桶金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掬一把辛酸泪,她堂堂一个富二代的剑灵,重生后居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浪不起来就算了,还得精打细算,为生计发愁。
救救孩子吧。
指望她那个主人赚钱养剑,她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沈琢还没从镇妖塔里出来,她都已经饿死了。
白宁之蹙眉,不知她是何意,还是答道:“自然。”
小练点头,转瞬便眉开眼笑,连忙抱起那衣裳,非常爽快道:“好的我明白了!谢谢长老!”
谢谢??
谢个哪门子谢?
你到底在高兴什么?你不是刚被人凶了吗?你不是应该很委屈吗?
一直看着小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云成君也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反观白宁之,刚欺负了一只剑灵,居然半点愧疚都没有,兀自起身,去内阁沐浴更衣,顺带换衣裳去了。
等白宁之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出来,云成君仍旧坐在那里喝茶。
白宁之习惯了此人一天到晚赖着不走的样子,正要下逐客令,外面却忽然有弟子急匆匆进来,禀报道:“长老、掌门!出事了!”
“什么事?”云成君看了过来。
那弟子一脸见了鬼的神情,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是……是点雪剑的剑灵,她她她……”
他结巴个不停,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白宁之皱眉,冷声斥道:“好好说!”那弟子心中一吓,讲话也顺溜了不少,一气呵成道——
“剑灵她抱着长老您的衣裳溜进了厨房却不小心放了把火把厨房烧成了废墟!”
白宁之:“……”
信息量太大,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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