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对沈琢而言，的确不需要。
他见惯了太多的生死，下山历练的那七十年，几乎人人都是没有理由就杀人，那些有理由的，也都是为了自己，有人只是单纯地嗜杀成性，有人练的是邪功，需要汲取他人修为，还有人生而无情，专以魂魄为食……
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也只有楚珞这种在掌门长老，以及同门师兄弟的庇护下长大的人，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才会可笑地以为杀人需要理由。
楚珞听到他的回答之时，心便彻底沉了下去，直觉告诉她，沈琢真的可以动手。
她和沈琢的确是有恩怨，并且积怨已久。
大概是从沈琢战胜楚珞，被泓玉剑尊收为弟子开始，楚珞耿耿于怀，便成了他的死对头。
现在怎么办？
楚珞双腿无端有些发软，手脚一阵冰冷。
沈琢便这样冷漠地盯着她。
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咆哮着“杀了她”“割破她的喉咙”，握着点雪剑的手越来越用力，骨节泛白，浓烈的杀气从脚底铺开，寒气刺骨。
“啊，好疼。”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打断了沈琢，他眯着眼睛看去，满眼戾气翻涌，却正好看到小练跌坐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
她第一声叫得难受，紧接着便有些有气无力，像是受了什么伤一般。
沈琢微微蹙眉，看清楚她此刻的样子之后，眼底血色顿消，手指立刻松开手中的剑，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少年的嗓音清雅低沉，低低传进她的耳中。
方才汹涌的杀意荡然无存。
沈琢单膝跪在她身边，手无措地在身边攥了攥，然后贴上她的背脊，像摸着一只猫儿一样，小心地顺着她的毛。
小练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弯里一动不动，在他的安抚下，才慢慢抬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无害。
对上沈琢的眼睛，她瘪瘪嘴，控诉道：“……你捏疼我了。”
“……”
他捏她了吗？
沈琢茫然地回想了一下，他方才怒极，似乎捏了点雪剑……
她是被他捏疼的？
沈琢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疑惑道：“我只捏了点雪剑……”
小练立刻说：“就是我呀，我就是你的剑，你捏痛我了。”
“……”少年沉默地望着她，表情有些纠结。
小练看着自我怀疑的沈琢，有些想笑，但还是努力装得可怜些，“……你方才生气的样子好吓人，一生气就捏痛我了。”
“所以，主人不能生气。”
她仰着头，认真地下了结论，眼底是期待的眼神。
沈琢又是沉默。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本正经地让他别生气，他还真的不太气得起来了。她好像说的有道理，他本意不是伤害自己的剑灵，当然也舍不得让她受伤。
但又好像哪里怪怪的，尤其是她这个“不能生气”的结论，乍一听，简直是在胡扯。
哪有人有了剑灵就不能生气的？
总觉得她是故意的，是装的……
“主人？”面前的女孩看他老不说话，还故意在他面前晃着手指。
沈琢撇过头：“……先不生气。”
小练看着面前的少年，方才还气势汹汹想杀人的少年，现在偃旗息鼓，安安静静的，像只被剪了爪子的老虎。
她自是听得到他心里的疑惑，但她最拿手的就是装可怜，就只是这样故作委屈地望着他，都能轻而易举地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忘了怀疑。
她忍着不笑，伸手握住他冰冷的食指，“主人对我真好。”
“嗯。”
【这回干得不错。】
系统的电子音忽然出现，严肃道：【我方才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楚珞身份特殊，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现在都不能动手。】
【如果他刚才真的冲动杀人，极有可能会被人揭穿，之后的事情可能失控。】
【以杀止杀绝不是好办法，楚珞在全文中不算反派，虽然沈琢的确被欺负多年。】
系统的感觉没有错。
窥灵镜外，所有长老神色肃穆，都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一变故。
也没想到他们之间会这么不合，一个要杀，一个也明显心虚。
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泓玉剑尊原本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笑着说了一句：“小辈们之间有些恩怨，掌门师兄莫要见怪，我徒弟没别的优点，就是有些真性情。”
云成君：“……你管这叫真性情？”
泓玉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这叫杀伐果决，继承我的衣钵指日可待，咱们拿剑的，就应该这样快刀斩乱麻，当然你看我徒儿善良，不曾真的动手。”
“呵呵。”云成君讽刺道：“如若真敢动手，我和你没完。”
真是臭不要脸，你的宝贝徒弟是宝，他闺女就活该被人拿剑指着么？
护短啊？来啊！谁怕谁啊！
“不过话说回来。”一边泓玉摸着下巴，思忖道：“真不愧是点雪剑的剑灵，天生能消除戾气，还极为聪明，懂得如何安抚主人。”
“方才我差点就要出手阻止，幸好沈琢停了下来，但沈琢方才的表现，绝不是可以一句话揭过去的恩怨。”
“我当初收沈琢为徒，可后来常年闭关，着实不曾陪伴他的成长，对他关心甚少，也不知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说来还是我是疏忽了。”
“孩子们之间的事，看来我们还是所知甚少。”
泓玉剑尊负手而立，眼神复杂地看着窥灵镜里的沈琢。
镇妖塔内的少年身形单薄，侧颜安静无害，不知道远处有人窥伺着这一切，只是安静地看着被小练握住的手。
紧绷多日的脊背，罕见地放松了下来。
-
楚珞后来，便不敢再上前惹沈琢了。
她屡次想逃，可每次还没跑三步，那把点雪剑便擦面而过，稳稳地刺入石壁之中，挡住她的去路。
再近一寸，就能给她脑袋开瓢。
楚珞：我认输还不行么？
面色惨白的少女缩在角落里，不甘地磨着牙，尽可能和沈琢这种威胁人物保持最远的距离，目光在小练和沈琢之间来回转了好几次，越看越纳闷儿。
沈琢这种独来独往的人，为什么能和这只剑灵和谐相处？
沈琢为什么独独对她温柔？
虽然这是他的剑灵，可这是沈琢诶！这可是那个，一个眼神就能吓跑无数师弟的沈琢！那个体内有魔族之血、残暴嗜杀的沈琢啊！
他不应该对谁都是一副冷漠欠扁的态度，一脸“再多哔哔一句就杀你”的做派吗？
这怎么回事啊！
楚珞的目光缓缓转移到了小练身上来。
为什么男人都对她温柔呢？
沈琢不对她生气，执法长老肯留她住在砌玉峰，连她爹都疑似她不清不楚？
“师弟！看来小练找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蓦地从远处响起，到了会和的时间，温奕大步流星地从另一个方向走来，身上沾了些许血迹，显然也碰到了什么厉害的妖。
一看到沈琢，温奕心头巨石轰然落下，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笑着对小练道：“小练，方才你一个人不见了，我还担心你碰到什么厉害的妖魔，没想到你会先一步找到师弟，没受伤吧？”
小练笑道：“我没事，主人也没事。”
温奕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就好。”
楚珞震惊地睁大眼睛。
……大师兄对那只剑灵笑了！
大师兄摸那只剑灵的头了！大师兄从来没有摸过她的头！
楚珞站在一边，目光全程聚焦在小练身上，越看越不服气，也连忙上前一步，挤开站在温奕身边的小练，抢着关切道：“大师兄，你身上都是血，你受伤了吗？”
突然被挤开的小练：“？？？”
温奕看向楚珞，淡淡摇头道：“遇到一只难缠的千年狐妖，孤身难敌，我将它重伤之后逃了出来，倒是没受什么伤。”
楚珞咬咬下唇，担忧地拍着心口，“还好还好，可真是担心死我了。”
“……”像是被她捂胸口的动作噎到了，温奕默默撇开视线，眼神乱瞟。
他也不知道这位师妹到底是为什么，平时对谁都正常，只要一和他说话，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种让他起鸡皮疙瘩的气场，说话也不好好说，还非要捏着嗓子，时不时抛一下媚眼。
温奕再迟钝，大概也觉得师妹对他有意。
但他真的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
一边的小练看着他们说话，干脆也不插话了，她一眼就看出了楚珞的企图，虽然也有很多槽点想吐，但又觉得这个画面颇有些好玩儿，笑吟吟地在一边看着。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沈琢，正好看到沈琢注视着石壁，眉心微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样热闹的场景，与他似乎格格不入，即便这里三人，其中两个与他关系匪浅。
小练眼珠子转了转，踮起脚尖，悄悄凑到他耳边去，说道：“主人，你看楚珞，她一定喜欢大师兄，所以她之前暗算我，肯定是吃醋了，想要和大师兄单独相处。”
喜欢？楚珞喜欢谁，干他何事？
“主人，你想不想看她生气的样子？就是那种，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气得牙痒痒那种……”
气急败坏？无可奈何？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想看的话，我有办法给你看呀，你现在看好，我这就来气气她。”
沈琢：？
小练玩心大起，自顾自地说完，还真的酝酿了一下情绪，慢慢往温奕身边走了几步，忽然夸张地“啊”了一声，故作崴了脚，整个人朝温奕跌去。
温奕一惊，立刻变了脸色，不假思索地伸手过来扶她。
手臂稳稳拖住她的胳膊，温奕低头关切道：“你怎么了？”
“……她没怎么。”
小练还没说话，沈琢冷冰冰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沈琢黑眸里满是不悦，伸手握住小练的手腕，把她往另一边一拽。
小练砰地撞进沈琢怀里，胳膊被他用力捏紧，有些疼，紧接着，头顶传来少年不悦的声音——
“孩子淘气，大师兄莫怪。”
小练：“？？？”
我不是为了讨你开心吗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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