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简以溪,你涉嫌非法融资,跟我们走一趟吧。”

    三月的天,春阳娇艳,和风携着柳絮拂过,远处焚尸炉燃着浓白的烟。

    简以溪深深吸了口气,吸入肺里的是比之市区清新了不少的空气,还有独属于谢毛毛的味道。

    谢毛毛,她最好的朋友,就在那个焚尸炉里,二十多岁的鲜活生命,前几天还抱怨男朋友工作太忙没空陪她,今天就化成了一囱尘烟。

    谢毛毛的男朋友,呆愣地望着那飘散的火灰,裤兜的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他缓缓摸出来,麻木地点下接听。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眼眶陡红,额角青筋暴起,举起手机啪地摔在地上,疯狂地连跺带踹!

    “老子踏马说几百遍了!老子的女朋友没了!没了!老子不工作!不工作!!!我艹你玛!!!”

    简以溪木然地转过视线,平静无波的眸子倒映着天空纯白的云絮,凝视着眼前的两名警官。

    柳眉红唇,细白的长颈,她微扬下颌的模样骄傲又优雅,下颌处狰狞的疤痕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她就像是天池岸边头戴花环赤脚起舞的少女,黑发如云,裙裾飘飘,池面倒映着她袅娜的身姿,蓝天碧水仿佛都是她的陪衬,浮世喧嚣打扰不到的圣洁恬静。

    她淡淡开口,柔白的面容没有一丝的表情。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吗?”

    警官公事公办道:“有什么到警局再说。”

    简以溪垂眸撩起一缕乱发挂在耳后,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抱歉,我正在参加葬礼,能晚一会儿吗?”

    警官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出警,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他们点了头。

    “那我们去门口等你。”

    简以溪目送他们离开,安静地等着谢毛毛的家人捧出刚焚出的骨灰,肝肠寸断地放进骨灰堂。

    年轻的亡者不能马上埋入陵墓,怕其他的老鬼欺负,要先在骨灰堂摆到生辰三十,三十而立,就不算小鬼了,不会被欺负。

    老一辈儿的迷信思想,哪怕现在很多人已经不信了,还是会遵从习俗,虽然对亡者没有任何帮助,却能多少宽慰些亲者的悲痛,好像人死了真的还有魂魄存在似的。

    有吗?没有。

    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没有了。

    祭拜过后,人群朝着大门走去,简以溪的助理,也是简以溪和谢毛毛共同的闺蜜方允娜靠了过来,小声问:“刚才警察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车钥匙呢?”

    方允娜摸出车钥匙递了过来,简以溪攥在手心,从容不迫地走出了火葬场大门。

    警官正靠在车边抽烟,见她出来,赶紧碾灭烟头走了过来。

    “上车吧。”

    简以溪微笑道:“我还有点儿东西在车里,稍等我一下。”

    车子停在不远处,她开门上了驾驶座,招呼着方允娜进副驾驶帮她一起找手机。

    “你手机没在兜里吗?我记得你拿走了呀?”

    咔哒。

    车门锁突然自动锁上,方允娜诧异地抬头,却见简以溪不知什么时候拧开了车钥匙,猛地打转方向,强行插|入了离开的车流。

    警官在后面察觉出不对,大声吆喝着,可人多车多路又窄,他们根本插不过来,只能干着急,随着车队勉强跟进。

    拐过路口,车流分散,简以溪一脚油门横冲直撞,惹得方允娜惊声尖叫。

    “你疯了吗?!你慢点儿!!!”

    简以溪并不理她,红灯不减速,警笛也置若罔闻,柔白的脸孔一改之前的温和,眉眼冷戾,神情寒鸷,阴森森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刚才在火葬场,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那毕竟是你第一次参与杀人吧?”

    方允娜瞳孔剧颤,死命扒着车门,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街景,抖声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

    简以溪转眸看着她曾经最好的闺蜜,唇角勾起的弧度诡异又冷冶。

    “对了,我怎么忘了,你们都是无神论者,就算杀了人,也一点不担心厉鬼复仇。那我再问问你,五千万加一张绿卡就卖了咱们十年的姐妹情,你觉得你是亏了?还是赚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简以溪撂给方允娜一个文件袋,“打开看看。”

    方允娜抖着手绕开绳结,厚厚的一叠文件,主旨只有一个,将公司百分之二的股份作为员工奖励,奖励给方允娜,公章已经盖了,简以溪也签了名,就差方允娜自己。

    “百分之二,少说市值也要五六个亿,这还不算每年的分红,有没有一点后悔的感觉?”

    方允娜难以置信地攥着那同意书,手抖着,胳膊抖着,整个人都在抖着。

    她突然手忙脚乱地翻腾着挎包,翻出一支签字笔,几乎是一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宝贝地猛亲了一口,口红印粘在莹白的A4纸上,猩红似血。

    “我发财了!我发财了!!!哈哈哈哈哈!!!!!”

    “发财?”简以溪转眸睨了她一眼,笑容诡鸷,“非法融资,产品有害物质超标,不正当竞争,非法收买商业间|谍,非法窃取商业机密,非法……你们扣在我头上的罪名太多了,我都有点记不清了,猜猜看,等我坐了牢,公司最多还能撑几天?”

    方允娜这才骤然想起这些,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你,你怎么知道?”

    简以溪依然笑着,“不然你以为,你们凭什么这么轻易就扳倒我?”

    “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拦?!”

    “为什么要拦?看着简氏毁在简家人自己手里,不觉得很有趣吗?”

    方允娜无法接受地拼命摇着头,“不可能!那些罪名都是以你个人名义获罪的,跟公司没有关系!”

    “是吗?你可以打电话问问,看看那些罪名到底是我一个人的,还是整个公司的?”

    电话已经无需再打,方允娜了解眼前这个女人,她聪明睿智,杀伐果断,原本她根本不信自己能瞒天过海陷害她,要不是简家开出的筹码太过诱人,她根本不会插手。

    结果……

    她果然斗不过这个女人。

    虽然有想过可能会有这一天,可她还是不甘心,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突然就输了?这么多钱,这么这么多钱,就这么没了?

    “我的钱!我的五个亿!你这疯女人!你自己不想活,干嘛拉着我们?!你这贱人!贱人!!!”

    方允娜疯了一样拼命捶打着简以溪,为她那失之交臂的五个亿心痛到滴血。

    高速行驶的玛莎拉蒂,车流密集的市内马路,前方黄灯闪烁,红灯亮起,一队小学生系着红领巾,排着整齐的队伍,在老师的带领下过马路。

    方允娜疯狂晃搡捶打着,简以溪的腿脚被扯得移了位,猛踩刹车踩了个空,玛莎拉蒂朝着那队小学生直冲了过去。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怎么能再毁了这些小孩子?

    再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简以溪闭了闭眼,唇角溢出一丝解脱的笑,猛打方向盘,朝着一旁停靠的小型货车狠狠撞了过去!

    ……

    唔……

    头痛欲裂。

    耳旁嘈杂一片,有女人的哭声,男人的怒吼声,还有撕扯声和听不清字眼的争吵声,吵得她头更疼了。

    简以溪勉强张开眼,没有想象中车水马龙的景象,她躺在一间干净的病房里,床边围了一群人,有黄皮肤的华夏人,也有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一个女人攥着她的手跪趴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

    有人眼尖看到了睁眼的她,惊喜万状地猛推了推哭泣的女人。

    “安安醒了!安安没死!快看呐!安安没死!!”

    这一声滞住了病房内所有的嘈杂,哭泣的不哭了,争吵的不争了,连怒目圆睁要挥拳揍人的中年男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简以溪捂着跳痛的太阳穴勉强撑身坐起,视线扫过这一圈又惊又喜的陌生人。

    “你们……是谁?”

    ……

    安沐失忆了,这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巴黎商圈传了个遍。

    至于为什么失忆,没人知道,只知道她失忆的很彻底,连法语都不会说了,只记得母语和英语,安家人似乎不着急帮她恢复记忆,甚至连心理医生都没找,反而积极地带她游西欧,说是帮她散心。

    旅游对简以溪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她上辈子过得很辛苦,除了因公出差,从来没有旅游过,甚至没有静心享受过一刻的安宁。

    她三岁时走失,养父母捡到她,一直养到十六岁。

    十六岁那年,她被亲生父母找回简家,又转学进了私立高中,本以为是美好的开始,却没想到是噩梦的开端。

    她忍受着校园暴力,讨好着嫌她不够优秀的亲生父母,连未婚夫被姐姐抢了都咬牙忍了,只想过简单平静的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姐姐为了彻底把她踢出继承人行列,诬告养父母诱拐当年的她,逼她主动放弃继承权。

    就在签放弃协议的那天,养父母找到了当年报案的案底,可以直接证明他们的清白,姐姐驱车阻拦他们通知她,不小心将两人卷到车轮下,眼睁睁看着他们断气才叫了救护车。

    事故的界定属于意外事故,不用负刑事责任。

    法律有严格的法律条文,必须按律执行,这个判定在律法上是没有错的,只能摆在道德层面谴责。

    然而道德谴责的可操作空间实在太大,一波水军下来,姐姐毫发无损,她反倒被骂成狼心狗肺。

    姐姐趾高气昂地逼她签完那没签完的放弃协议,否则就让水军淹死她。

    她拒绝签约,告诉亲生父母姐姐逼她放弃继承权,父母不仅不信,还惹恼了姐姐,姐姐将她一直养在身边的小黄狗土豆残忍虐杀,说是对她的惩罚。

    她报了警,可一只狗的案子怎么能算是案子?姐姐依然毫发无损,她还被亲生父母狠狠训斥。

    那一刻她才知道,想要保护重要的人,必须得自己强大。

    她拼了命的努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心机,终于爬上了简氏一把手的位置。

    还没等松口气,她又被闺蜜背后捅刀,连累唯一的朋友香消玉殒。

    从火葬场出来后,她的行车记录仪一直开着,她引诱方允娜说的那些话全都录了下来,加上之前打包寄到警局的证据,足够把那些害她的人统统送进牢房。

    死的瞬间,她是没有遗憾的,甚至是高兴的。

    没想到再睁开眼,物是人非,她成了安沐,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如今唾手可得。

    安氏很富有,远超简氏的富有,安爸安妈也是真的疼她。

    可那又怎样?

    父母不是她的父母,身体不是她的身体,安氏也不是她的安氏,这一切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在意的人都死了,世界很大,却也很空,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简以溪的。

    她努力想要好好活着,却始终打不起精神,即便拥有再多,她都不知道该找谁分享。

    蓝天白云,拂面的海风,斜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并不能唤起她内心丝毫的美好。

    站在巍峨的山巅,俯瞰群山,冲着云雾缭绕的山谷大声呼喊,也唤不起她丁点儿的热情。

    她就像个行尸走肉,有着生命的特徵,却早已死在了上一世。

    直到那一天,她站在机场,看着翻滚的班次电子板上显示的日期,突然发现她并不是单纯的死后重生到了安沐身上,她还回到了十年前!

    她听不懂法语,也从未在法国生活过,之前又自闭,根本没察觉不对,这陡然的发现,让她难以置信。

    她拿着手机疯狂翻查了有关简氏的一切,翻到了简氏失踪的二女儿找回的新闻。

    看着照片里那个笑得傻乎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的曾经的自己,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脏突然恢复了跃动。

    她抱着手机嚎啕大哭,就在机场,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把一辈子的委屈统统哭了出来。

    神啊,这就是你让我重生的意义吗?

    这一世,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所有重要的人,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任何人,再伤害他们!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