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脸？”江希夷听到这话，在看到黄惟宁那清隽俊美，却与那李家三郎李鸣瑾有七八分相似的样子，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奇的问：“你也是有修行的妖怪，自己的脸不好看吗？还得去借别人的样子？”
他看黄乡村的胡树禅，长得就不像他的出马，若不是自己化形出来的，那又去哪里找的人来临摹？
黄惟宁听着江希夷的话，只觉得尴尬非常，一张俊脸涨的绯红，哪怕江希夷再让他害怕，他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而江希夷袖子里的敖卿则是嗤笑一声，开口道：“自东汉之后，天下的妖类都渴望化作人形，但是他们都是赢鳞毛羽昆五类出身，哪里懂得什么人长得好看？”
“鱼爱鳞甲，鸟恋彩羽，走兽脱不去一身兽毛……早年妖类化形，大多顶了个兽头就出来行走，一心想要追随天庭却反被认作妖孽诛杀的，数不胜数。”
敖卿这话夹枪带棒，总觉得他对仙庭和这些化形妖族不太友好的样子。
江希夷一边听着敖卿的话，一边直直的看着黄惟宁，看的对方都快炸了毛，只得默默开口。
“临人摹形……我们异类化形，若想要生一张好相貌，就得找上一个心仪的人，同他朝夕相处、日夜跟随，看他的相貌，摸他的骨骼，品他的气息……”黄惟宁说的极不好意思：“若是有心要学人族繁衍子孙的，还得与他同床共枕，如此大概三四年，这样才能学的完完整整，彻彻底底。”
“还，还得同床共枕？”江希夷听得目瞪口呆，这妖物要长一张好相貌，竟然还得和对方同床？
“那是自然，若我们真想彻底做个人，自然要学他们的房中之事。”黄惟宁说的坦坦荡荡：“不然若是一条蛇妖生子，岂不是要下个蛋？而鱼妖生子一胎百万，谁家也养不起啊。”
“道友不知道，这天下大半的狐鬼花妖，化作好女子和读书人亲热的故事，其实多是我们这些想要化形的妖类。一是为了亲近凡人，同时也是偿还恩情，于是找到心仪的凡人，送他几年欢喜。”黄惟宁平平淡淡的说出能让天下不知道多少书生崩溃的事实，他们的老婆肯定不是老婆，而是女装大佬。
江希夷强行让快要炸裂的三观弥合，仔细想了想，那些容易被狐妖花鬼看中的书生们，很多又没有本事又没有钱，哪能吸引这些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呢？好像确实只有那四体不勤的身材和养尊处优的好脸蛋了吧。
“我本昆仑山下一只黄鼬，蒙师父不弃收入门下，为了不让同门师兄弟看低我是异类，因此想要找一个漂漂亮亮的凡人来临摹。”黄惟宁说道此处，语气变得沮丧起来：“当初我同他坦诚相待，直言我是异类，想要借他的好相貌挣脸，因为是出家人不便和他相亲，为此给他送了十瓶昆仑山秘制的冷玉酒，他也满口答应了。”
“然后他后悔了？还是说……他给很多妖怪都许了诺？”江希夷同情的看向黄惟宁，这家伙也确实惨，看他这想要学了□□分的样子，大概还真是很早就开始临人摹形了。
“其实也不多，也就城南五里远那条清水河里的青鱼白鱼，梓州城东门旁卖蜜的蝶妖，北巷绸缎坊的蛛老板，加上我五个异类而已。”黄惟宁摆着指头算，越算江希夷越觉得他可怜，好好选了一张漂亮的脸，结果现在成了‘六胞胎’。
“他在说谎……”敖卿慢悠悠的从江希夷的袖口里面爬出来，顺着他的袖子爬到江希夷的脖子上，“撞脸这事，同妖类来说只是小事，几百年前有个姓杨的小姑娘艳绝天下，至少有上百位女妖变作了她的脸。”
“你，你是？”黄惟宁看着趴在江希夷身上的龙君，双目瞪得极大，那对珊瑚般的长角带着神异的光华，他只觉得自己的元神都被对方的气息压低了。
黄惟宁双腿一软，扶着墙壁半跪下来，喏喏着开口：“清微派黄惟宁，见过真龙陛下，不知尊下来自哪方龙宫，有需要小道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你既这么尊敬，莫非是认出他了？”江希夷见到黄惟宁的样子，只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口：“那按你说，我身上这位是哪里的龙君？”
“小道不知，但是天下真龙身份尊贵，位比真仙，无论是哪方龙君，小道都会如此尊敬……”黄惟宁眼睛瞪得溜圆，他是从你袖子里出来的，你不知道你来问我？
“咳咳，我就是考考你，看来龙君久不出世，世人都不记得他的名声了。”江希夷见到诈不出什么话，继而说起黄惟宁之前的漏洞：“龙君说了，你之前是在说谎，若是你们怕撞脸，那么为什么几百年前贵妃会变成大众脸？”
敖卿随口一说，江希夷立刻就想到了贵妃，没想到贵妃会在女妖里面那么流行……也对，四大美人中除了不知道真假的貂蝉，也就只有贵妃在东汉之后。
“这……”黄惟宁看向城中，若是江希夷换一种视线，就能看到那如山的神祇火光。
突然，他面露惊恐之色，手中浮尘一荡，扬起一层白沙，这沙与阳光相互辉映，变得朦朦胧胧，他躲在这飞沙之下，身影骤然消散。
道术——和光同尘。
江希夷则是轻轻一推头冠，一道清光浮现，遮蔽了这一条巷子，而在巷子之外，则慢慢走来了一个身高三丈，浑身干瘦无比，披散着一头白发的大鬼。
这鬼又高又瘦，一身白袍，好似一个裹了纸的电线杆子，他一手握着一根木牌，一手提着一个铜锣，每走几步，就要敲一声锣，手指瘦长如爪，不停的在墙壁之上摩挲着。
‘日游出巡！百鬼退避！’
那鬼喊出一声近乎于嘶吼的声音，然后手掌不停从墙壁上收回，每次收回手掌，都会攥着一点火星。
‘日游出巡！百鬼退避！’
一直到那日游神远去，黄惟宁才散开白沙，默默地喘着粗气，指了指那好似怪物一样的日游神：“没想到道友竟然也要退避日游，我还以为你同这些鬼神是一路人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之所以要开口说谎，就是因为这梓州城的鬼神们。”
江希夷看着那远去的日游神，只觉得这东西比起鬼神，更像是一个怪物。
“你怕我的莲花冠？”江希夷早就注意到，对方每次看见他头上的道冠，都有一些畏惧。
“确实如此，莲花冠贵为道门三冠之一，只有那些身授道箓的高功全真可以获得。”黄惟宁见到叹了一口气：“得授了道箓的同门，他们都有同鬼神沟通、斋醮、符箓、请神的本事，像我这种外门的散修，当然是格格不入的。”
“我之所以害怕江道友，就是因为你有这莲花冠，我担心你身有道箓，自然就站到了鬼神那一边去了。”
江希夷摇摇头，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一个酒壶，上面贴着一张符，使劲摇了摇，还能听到那夜游神夜叉的尖叫：“这是城外杀人逼婚的夜游，被我拿了问罪，本想去找城隍秉公处理，不过现在看来却不必了。”
“这！道友竟然敢擒拿阴差？”黄惟宁被江希夷的大胆吓到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如实说了吧。”
“李鸣瑾的昏睡，乃是我和另外几位妖友演的一出戏，每人给他上了一道诅咒，只为了保住他的性命。”黄惟宁看着江希夷的莲花冠，乃至于盘在他身上懒懒不说话的敖卿，终于袒露事实：“其实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人也想要他的脸，不过不是要临摹，而是想吞了鸣瑾，顶替他的身份去享受一世的人间富贵。”
“那人就是梓州城隍的妻弟，现任城隍庙武判，朱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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