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经历了前一天的事情之后,说实话,我不免觉得去找降谷零有点尴尬。

    我辨别不清他带着的是怎样一种感情,更准确地说是我不想去分辨。总之现在的我跟他之间有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萩原研二的事情上,他一定会比我更在意。

    我到的时候,降谷零正穿着店里统一配发的围裙准备开店的看板。前一天休息的店员榎本小姐则是在柜台里收拾着餐具。

    “早上好。”停在了降谷零的面前,我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距离正式开店还有大约五六分钟的样子:“一大早就在忙活,真是辛苦了。”

    “奈奈?”降谷零的动作滞了一瞬,但旋即也摆出了寻常温和有礼的模样:“虽然还没到开店的时间,不过如果有需要的话,你或许可以到店里坐坐。”

    我看了眼店里还在忙碌着的另一位店员,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来喝咖啡的。”

    “昨天遇到了让人觉得意外的人,我是特地来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降谷零的脑袋稍动了一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也没有更多地卖关子。

    “我看到研二哥哥了。”

    金发青年的瞳孔骤然缩紧,脸上的神情也在一瞬间彻底定格。即使过去了很久,这个名字依然无可避免地触动着我们的神经。

    “我确定那就是他本人,他还跟我打了招呼。”我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降谷零没有说什么,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这不是玩笑,降谷先生,您知道的,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一定不会相信这种蠢话——”

    降谷零的眉毛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我抢在了他之前开口。

    “这个世界好像正在发生一些超过了常识的事情。当然,异能特务科已经在调查这件事情了。不过我想既然是研二哥哥的事情,您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我稍稍垂下了眼:“对于公安来说,想从异能特务科那里获取情报会比我们这些外人容易的多,而您手里的情报显然更容易收集。”

    降谷零的神情总算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只是深色的面孔当中透出了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收集情报……吗。”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降谷零转向了我:“真是直白的说法。”

    “我想就算我不说,以您的头脑也应该能想到这一步不是吗?”我将视线落在一边的看板上,轻轻扬着唇角:“我可是‘死屋之鼠’的——”

    “你是‘死屋之鼠’的核心成员,而你们‘死屋之鼠’最擅长的就是情报收集。”降谷零抢过了我的话题。他顿了一下儿,接着转回身,又重新调整了一下看板的角度:“我会去调查这件事情的。你想要的情报也不会有所隐瞒。”

    “但是奈奈,我不可能任由‘死屋之鼠’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妄为。”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是吗?”我故意扬起唇角,将自己的视线也挪回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目光相触的瞬间,我抬手掩了唇角,夹着笑声又说了句:“或者说从我选择离开异能特务科那天开始,我们其实就已经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了呢。”

    降谷零并没有再说什么。

    “真是不可思议。”我眨了下眼睛:“总之我想说的只有这些,如果您能帮忙的话,那可真是让人感激不尽。”

    “那么我先回去了。”

    说着,我转过身,准备顺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视线回转的时候,我看到降谷零似乎冲我伸出了手,但直到我迈开了步子,他都没有抓住我,只是在原地开口又说了句:

    “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我收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三年前你离开异能特务科时,真的只是因为对那个男人‘一见钟情’那么简单吗?”

    “不然呢?”我反问。

    “在离职前的三个月里,你的工作状态突然出现了明显的下滑,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会出现很多从来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但在那段时间里,你反而比平时接揽了更多的工作。种田先生几次劝你去休息都没有效果——”

    “就好像是想要拼命证明什么一样。”

    他的声音格外沉稳而平静,可这样的语调却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一字一句像是直直地要逼近我内心深处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泥潭。

    我本能地想要逃。

    可我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是那家伙出事的时候吧。”降谷零绕到了我的面前,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松田阵平那家伙。”

    我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有视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愈发模糊。

    降谷零好像又说了什么,但那声音忽然变得格外遥远,我根本听不真切。

    三年前那场观览车的爆炸事故的确是一切的开端。

    那个时候,搜查一科的目暮警部特地联系了异能特务科,说请求紧急调派一个能实现隔空瞬间移动的异能者。

    但整个异能特务科都没有能做到那种事情的人。

    除了我。

    我的异能的确可以做到隔空传送,只要将被困的人物速写到纸上,再用橡皮擦掉就可以了。可我异能发动的条件是必须亲眼见过实物,距离爆炸只有五六分钟不到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我从横滨赶到案发的现场——

    更何况那个时候我自己都还没办法接纳自己的异能,甚至可以说连我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只是个没有异能的一般人了,所以在事发的当口,我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可以靠这样的能力去救下一个人的性命。

    直到我听说了松田阵平殉职的消息。

    我闭着眼睛都能默写出他的画像,就算当时炸弹被设定成了爆发前三秒才会显示下一个爆炸的地点,我也完全可以依靠留白的方式配合搜查一科的行动将那个男人救出来。

    可是我没有。我当时甚至连问都没有多问上一句。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当中。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那种使命感,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做这样的工作。

    虽然异能特务科的职责跟警视厅并不完全相同,可当年在警校的时候,我曾经对着警徽宣过誓——

    成为法律的拥护者,成为国民的守护者。

    我没做到,我连最重要的友人都没能守护得了。

    更糟糕的是我本可以。

    我开始想进一切办法来为自己辩驳,我发疯了一样地一门心思地扑进了工作当中,可做得越多,错得也就越多,于是对自己的怀疑也就愈发深刻。

    再后来,我在最糟糕的时候,遇到了最糟糕的人。

    与太宰治的相恋掺杂了太多逃避的意味。看着他的时候,我其实就在想,反正我们两个人的内心都同样空寂,那么这样相拥取暖或许也不是什么太坏的选择。

    我跟过去彻底切断了联系——话是这么说,但当时与我还算交好的,大概也只剩下了航哥和几个勉强说的上话的职场同僚而已。

    “降谷先生。”我擦了擦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平静些,甚至扯起了唇角,强行移开了话题:“你跟航哥和诸伏哥哥还有联系吗?”

    “突然提起了那个人,忍不住就会去想其他人过得……”说到这里,我顿住了,接着半是自嘲地说了句:“不过我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关心这些了。我先回去了。”

    降谷零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于是我也就那么自顾自地一路往回走去,直走了好远,才忽然听到背后轻轻地飘来了一句话,微弱的,几近梦呓一样。

    但我想那一定是地狱深处最深最可怕的噩梦,因为降谷零在说:

    “他们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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