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极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唾液滑过喉管的声音。
种田长官的表情很是严肃,全没有一丁点玩笑的意味。明明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可他就好像是在执行什么重大的作战计划一样。
我也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尽管我全然不知道等待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垂着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覆在手背上的是有些粗糙的绷带的触感,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发抖。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宰治,他的神情倒是也恢复了一贯的稳重。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我也没能想起要抽回自己的手。
“伊达小姐。”坂口安吾提醒了一句。
于是我终于还是朝着那张“书页”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缓缓的,像是走向什么无可挽回的命运。
那不是因为种田长官的要求,而是一种本能。事实上,当“书页”离开了透明盒子的阻隔暴露在空气当中的时候,我就能清晰地感觉得到它对我无声的召唤。
“过来。”
“过来。”
而我终于冲着那张“书页”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仿佛有大量的记忆残片铺天盖地地朝我的脑内涌来,又好像是记忆深处有什么被封印的盖子正在缓缓掀开。
“这次的实验项目是跟乌丸集团……”
“我想来委托侦探社……”
“那些人想要把我……”
“对不起奈奈,没能……”
“只有你能守护这本……”
“它是灾厄,但你可以……”
无数的断点在脑内凝结,渐渐地勾勒出了一段完整的回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异能特务科的医务室里。
脑袋还隐隐约约地有些钝痛,我坐了起来,用手指轻揉着太阳穴。
“你醒啦。”
耳边传来了太宰治的声音,而现在的我也总算明白了他究竟是谁。
他的确就是太宰治,但并不是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而是来自平行世界的武装侦探社社员。
“我……”
“还很难受吗?”太宰治贴心地递来了一杯水,温度大约是特意调整过的,喝起来温温吞吞,很是舒服。
我捧着杯子,眼神大抵还透着茫然,直到太宰治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背上,我才陡然颤了一下,生硬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太宰治有些愕然。大概在他看来,拥有了那些记忆的我应该并不会对他再有什么抵触的情绪了才对。
可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信息量未免太大,我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消化。
——那算是什么?是强行与另外一个世界的我发生的共鸣吗?又或者说两个世界的我本来就应该是同一个存在?
我想不通,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那个世界的“我”在最后的时刻消失了,连带着对那个世界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毁灭性的打击。
或者可以说得更直白一点,是我毁灭了那个世界。
那个漂亮的俄罗斯青年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你。”我看着他如深潭般的紫红色眼睛:“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你就是那个将横滨搅得天翻地覆的‘魔人’。”
“亏你能找到我这儿来,但从我手里把‘书’拿走,你想都不要想。”
那个世界的费奥多尔没有在我的学生时代出现在我身边,而我也没有进入警校。
我跟侦探社的太宰治交往了很多年,跟着他一起守护着这座因为封印着“书”而被各路豪强觊觎的城市。
太宰治为了跟费奥多尔对抗主动被军警带去了监狱,而我则负责在外面替他守护着那本关系到整个世界命运的“书”。
是的,“书”曾经在我手里,更准确地说是在我的“画”里。
“世界本来可以是很美好的。”费奥多尔看着我,眼神很是平静,全不像是个来抢夺“书”的强盗:“但力量与欲|望滋生了‘罪’,而‘罪’总在肆无忌惮地破坏着世界的‘美好’。”
“您自己也深受其害不是吗?伊达奈央子小姐,您的家人……”
“如果想用这种无聊的说辞来劝诱我的话,我劝您还是尽早死了这条心比较好。”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书’交给你。”
“我并不想要‘书’。”青年稍稍歪了下脑袋,白色风帽下的柔软发丝也朝一边垂了去,他轻抿了下嘴唇:“确实‘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我的愿望,但归根结底,‘书’本质上也是‘欲望’,是‘罪恶’。”
“因为‘书’单存在,争夺才不会休止,您和您的爱人也永远都没办法过上平静的生活。”
“我希望您这样可爱的小姐能够活在幸福当中,我希望能彻底抹消这个世界上的罪恶,但或许我的力量根本做不到这些——”
“如果‘书’的力量彻底消失的话,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我并不相信费奥多尔会放弃对“书”的追逐,但听他提到“让‘书’消失”的时候,我的心思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因为我脑海中曾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这样的念头。
如果“书”彻底消失的话……
费奥多尔没有纠缠太久,而在他离开之后,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从画中将“书”取了出来。
这是超乎世界本身的存在,任何物理方法都没办法对这本“书”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即使被平面化之后也是如此。
但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作为世界上唯一存在的“书”,如果用我的异能在它上面画上它自己会怎么样呢?
我消失了。
“书”也消失了。
当我和“书”的力量混同在一起的时候,以我们为中心出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特异点”,整个世界都因为“特异点”的存在而变得摇摇欲坠,而我们的影响却并不只是如此。
“因为‘特异点’的存在,两个平行世界出现了交错,有很多人走进了另一个时空。”
“比如萩原研二,比如松田阵平,比如我,再比如……”
太宰治坐在我的床边,用深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费奥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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