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夫君(含入V公告)

    因沈言卿的突然现身,云桑迷惘了好一阵。

    生离死别纵然是苦痛,可两两相对却平白蹉跎大好岁月又能好到哪里去?明明只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就能圆满了,偏偏谁也不肯,就这么较劲。

    才将想到这处,云桑猛然发觉就算有人先低头也不行,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决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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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云桑回到席面时险些迟了,女人多的地方素来热闹,众夫人相谈甚欢,倒也没有格外留心到她。

    陆氏低声和她说:“今日的佳肴都是请了珍馐斋的师傅过来掌厨,方才有一道桂花糕味道好极了,一上来就全被拿了去,我特给你留了一块。”陆氏把小碟子推到云桑面前。

    云桑捏起咬了一小口,入口即是软香甜濡,之前那股子怅然若失才一扫而空,与其去想那些劳神的,不如把握当下。

    她温婉笑着,对陆氏说:“劳烦于嫂嫂记挂我。”

    陆氏好相与,两家又有交情,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就知道你爱吃。”

    说话间,小厮已然呈上佳肴。席间的说话声慢慢小了去。

    世家大族的贵夫人都是极讲就举止礼仪的,虽不至于食不言,有热心肠好出头的,才会偶尔停箸,一则夸赞菜肴,二则左右攀谈以便稳固权势地位相当的世族。

    若是宣平侯夫人周氏在,这儿说话最大声最热络的定是她。但云桑不兴这样夸大其实的假交情。

    今日谈得欢,或许明日就在你背后嚼舌根捅刀子,父母亲教导的是旗鼓相当,以情报义。

    很是有理。

    她吃相温文尔雅,时不时给邻座添菜,仿若最通透的局中人。

    宴席用至一半,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停了筷子,开始新一轮的攀谈。

    云桑正好喝下两杯糯米酒,双颊悄然染上一层红晕,却还是耳清目明的。

    “你们可听说了,前院射箭,太子殿下一射一个准,回回拿头牌呢!”

    “人中龙凤岂是我等能随意比较的?”

    “嘿哟,江都双杰都得甘拜下风呢。”

    一听这话,便有人问了:“怎么说?”江都双杰可是风云江都城的出色人物。

    “今日尚书府的沐大人没来,但宣平候府的世子爷可是在场的,那样神气的人物……”说着,那人往云桑坐的方向瞧了一眼,没瞧见周氏,继而咧嘴笑道:“那样传说读书理政无所不能的神气人,可是回回落靶,没一次中的。”

    话音落下,有低低的哄笑声传开。

    云桑抬眼扫过这一圈的人,皆是珠翠堆盈,神色不一,低候府一等的,有所顾忌,高候府一等的,有意调笑。

    她也露出个温温和和的笑容,不恼也不羞,更不怒,这倒是叫还在低笑的那几个不自在的抿了唇。

    “太子殿下,可不是一般人。”云桑喝过酒的嗓音比平日还要软上几分,语调也软,话语却一句比一句犀利:“我夫君是凡人,自然不能比,在座诸位姐姐的官人不乏才华出众的,一齐拿来比对比对才有意思嘛。”

    坐在她身旁的陆氏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悄悄扯了扯云桑的袖子。

    然而云桑精致的芙蓉面上笑意不减,幽幽的说完最后一句:“何必五十步笑百步,鸡啄米,鸭戏水,还要分个高低贵贱不成?”

    听了这话,一桌子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去。再没有人笑得出来,却也抓不住话茬挤兑。

    短短几句话,不露山不露水,偏偏温和有礼,哪里有人抵得住这字句珠玑。

    云桑是这么个性子,柔时似水,软时像云,嫌恶什么时,似小刀子。

    什么狗屁太子殿下,那就是抢了祁昱所有尊贵荣华的小人,要才无才要德无德,一肚子阴谋诡计,跟他母亲一个德行,最后少不得死于祁昱剑下。

    云桑本是不动气的,因这背后牵扯到的是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她不敢说谁一定是对,谁一定是错,可这几个嘴碎的要拿祁昱说事作比,捧高踩低,她便见不得。

    管你什么场合,管你说的是宣平侯府世子还是旁的,但凡涉及祁昱的不好,她骨子里就有种排斥,似小兽被人冒犯了心尖尖,必要反噬一口。

    这么闹一出下来,整个宴席平和许多,那挑起话头的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货色,瞧周氏不在,有意欺辱这个年轻的,谁料反被将了一军。

    直到宴席结束,也再没有人去触云桑的恼。

    散席后,陆氏围着她好一顿打量:“平日瞧你软软的好欺负,没成想是个隐藏的小厉害!?”

    沐云桑和沐远洲兄妹俩个的性子瞧着一个天一个地,实则一模一样。

    但此时的云桑有些许醉了,对陆氏这话只笑了笑。她酒量不怎么好,父亲五杯倒,大哥四杯,她就是三杯倒,适才喝的都是甜甜的糯米酒,好喝是好喝,就是贪了嘴。

    眼下这副鬼样子,她原想散席后找母亲说说话的,也只好不去了。

    陆氏半搀扶着她,阿贝扶着右边,等人少了些才慢慢出了厅堂,外面已是一片朦胧的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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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昱只身立在堂外的梅树下,稀薄光影落下,冷峻面容端的是一派风光霁月,有几个夫人路过他身侧时都低低说道些什么,他听到世子夫人几字时,微不可查的拧了眉。

    再去细细听,大致晓得是何事,一双剑眉蹙得死紧,脸色铁青着,愠怒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这个小没良心的。

    真是没良心透了。

    他才有意输了射箭比试,丢了宣平候府世子爷的面子,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去辩解挽回吗?

    明明是那么个娇软的人,说话都温声细语的,他怎么敢想这个女人炸毛的跟人当场较劲?

    “世子爷?”

    祁昱条件反射的的看去,看到不远处的几人,当下便迈大步子过去,脸色沉得能滴水,“怎的了?”

    陆氏忙解释:“小桑这酒量实在不行,才喝了几杯糯米酒就成这副样子。”

    “这副样子……?”云桑抬头,露出一张粉嫩的脸儿,拖着软绵绵的尾音问:“是什么样子?”

    祁昱眉心狠狠跳动几下,顾不得旁的,转身微微躬下来,“我背她出去。”

    陆氏自然是巴不得,和阿贝把人好生放上去,才松了口气,随于重打道回府。

    阿贝则与阿东跟在主子身后,一路上都有国公府小厮立在过道两旁打灯笼照明,夜色渐浓,却不妨碍前路。

    女眷的宴席设在后院,忠国公府是极宽敞的,背上有个絮絮叨叨说胡话的人,祁昱并未走得太快,一步一步,沉稳有力,生怕把人颠着。

    云桑只是有些晕乎乎的,还不至于不省人事,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的,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甜,丝毫不知这人才被自己气得要冒烟。

    “祁昱,”她趴在祁昱耳畔,小小声的唤。

    祁昱不说话,只是步子又缓了些。

    没得到回应,云桑有些气恼,许是酒壮怂人胆,她额头一偏,唇瓣擦过男人耳垂时,轻轻的咬了一口。

    不出意外的听到一声与夜色极为相称的闷.哼。

    “沐云桑!”祁昱狠狠顿了步子,耳垂那块又麻又烫,搅得他呼吸急促了些。

    可云桑浑然不觉,“那你倒是应我一下啊?”

    说罢,好似为了给他个重来一遍的机会,也是要自己应证一番,云桑又唤:“祁……”

    话还没出口,只见身旁有三三两两的宾客走过,都是外人,云桑脑子是清醒的,知道在外面不好泄露了真假一事。

    她犯了难。

    她厌恶极了徐之琰,再不想说那三个字。

    所以……

    “夫君!”云桑脆生生的喊。

    才走没两步的祁昱再次狠狠顿住脚,抓住云桑两条腿儿的手掌骤然紧了紧,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幸而夜色朦胧,瞧不清他极度隐忍的神色。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应,云桑开始耍小性子:“你又不应我!”

    祁昱简直想把她揉成一团放到怀里,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回头说话:“沐云桑!你醉了!”说完就背着人极快的往前走。

    他走得这样急,冷风迎面而来,云桑受不了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到他宽厚的背,还不忘郑重的重申:“我真的没有醉。”

    祁昱凶巴巴的打断她道:“不许你再说话!”

    “……哦。”云桑一点不怕,踢了踢小腿,冷风从裙摆下灌进来,她又忍不住动腾两下,最后索性拿腿夹住祁昱的腰腹。

    嗯他貌似走得更快了。

    可云桑是真的怕冷啊,猫儿一般趴在男人的背上,非要严缝丝合才暖,小嘴儿巴巴的说,早将方才那句不准说话给忘到了天边。

    “我真没有醉酒,就是觉着身子要飘起来似的。”不知怎的,她想起一桩好玩的事情,露出半张脸凑到祁昱耳边,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出嫁前有老妈妈讲过床笫之事,春.宫图上说,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也是飘着的,舒服极了,以前我总想到底是怎么个舒服法,飘起来又是什么感觉……”

    此时祁昱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太好来形容,只觉小腹一团火苗腾腾升起,头一回这么燥.热难耐,却再没有说一句话打断她,可他沉稳的步子到底是凌乱了。

    “但我现在知道了,原来飘起来就是饮了酒后你背我的感觉,就是不怎么舒服……”云桑说完,还劲劲儿的伸出手去拍了拍祁昱冰冷的脸,又嫌弃的撒开手,转而搂住祁昱的脖子,十分诚挚又自然的说:“这张脸不好看,你的脸才好看。”

    酒劲儿上头,什么心里话都敢跟祁昱说。

    这话说完不久,祁昱就将人背到了候府的车架旁,小心把人抱上车,才脸色铁青的凝着笑意盈盈的女人,正要轻叱一句别乱动。

    云桑先一步扯住他的袖子,满眼期冀:“你上来呀?”

    原本打算让阿贝上去照顾这个醉鬼的祁大人,又动了恻隐之心。

    少顷,祁昱一个跨步上了车,坐到云桑身边,把人扶好,才叫车夫驱马。

    云桑不玩闹了,半抱着着祁昱的胳膊不松开,语气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祁昱的神色有些微惊诧。

    竟真的没有醉?

    “你明日上朝时,见到我大哥,能不能跟他说一声,大嫂瞒着大家回江都城了,我猜想十有八.九是家里出了事,她才那么着急的去找忠国公府帮衬。可是她在躲着尚书府,肯定也不想让父亲母亲知道,我明白她的难处,不愿让她难堪,可不能眼睁睁见她走投无路,大哥是最合适的人……他会想法子帮大嫂的。”

    祁昱轻声应下,眸里流转的满是不可置信,因他清楚的确认下来:沐云桑当真没有醉。

    趴在他背上说的那些话,也不是胡话。甚至连咬耳朵闹脾气……都是真的。

    冒出个头的旖.旎情丝瞬息占满整个身体。

    祁昱反手握住那节细细的手腕,眸色深沉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云桑皱眉看他:“祁昱啊。”不过看到他晦暗的神色,便明白不是这个,迟钝的回想了下。

    她从床笫之事说到脸,再前面就是——

    “夫君!”

    祁昱晦暗的神色终于浮现点点亮光,他就着握住云桑的力道,把人往怀里拉了拉,沉着声音,压着心底最后一根要断裂的弦,问:“谁是你夫君?”

    他现在是徐之琰的模样。

    云桑笑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话语却是无限包容的柔软:“是你啊,祁昱。”

    “我分得清,你就是你,是整日摆出一副冷冰冰臭脸的祁昱,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徐之琰。”

    哪怕你不得不以徐之琰的面容示人,哪怕所有知情的人都将你当成徐之琰的替身。

    可在云桑心里,祁昱就是那个她蹉跎一世,阴差阳错之下弄丢的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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