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苏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盖着被子热,不盖被子又冷。
终于,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缓缓拧开了床头灯,和散发冷气的空调面面相对。
她拿起手机,给陶竹发消息:【睡了吗?】
时间直指凌晨三点,修仙少女陶竹直接震撼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我没睡正常,熬夜是黑夜赋予我的使命,你呢,你不是十二点就睡觉的吗?】
举个栗栗子:【我失眠了。】
陶竹:【你放屁吧, 你还会失眠?】
苏礼拿出耳机,给陶竹打了个电话。
陶竹很快接起:“喂?怎么了?旅游吵架了?”
“……没。”
“那是什么事?”
什么事?
回忆起酒吧那幕,明明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一切感受却仍然万分清晰,她手指压在唇上, 仿佛是男人带来的触感还在不断加深……
亲完之后, 他居然还低声说, “你输了十把, 我只要八秒。”
她被蛊惑得已经没脑子了:“……什么意思?”
“你赚了。”程懿说。
那会儿她可能真的已经大脑出逃了,居然还怔怔地问:“那你亏了吗?”
男人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我也赚了。”
――啊啊啊啊啊啊!
想到这里, 苏礼瞬间仰倒砸在枕头上, 摸到还在胸腔里上蹿下跳的心脏,对准听筒, 犹疑地问陶竹:“……我是真实存在的吗?”
陶竹:??
最后的对话以陶竹的破口大骂而告终。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破口大骂太过亲切,终于把苏礼的魂魄给归了位, 放下手机后,心跳慢慢恢复正常,她也总算睡着。
除了梦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内容,那晚的睡眠质量还算不错。
她没醒多久,上方就滑来了程懿的消息:【醒了吗?】
【嗯。】
【那来开门,我在你门口。】
门铃也在此刻刚好地响起,苏礼始料未及,下床时连拖鞋都忘了穿,径直奔向门口。
她这次住的是个花园酒店,地板又是纯木质的,偶尔会有小木茬外露,她没注意,中途被什么扎了一下。
脚背一弓,她人也顺利到了门口。
拉开门,穿衬衫的男人映入眼帘。
苏礼抬了抬眼,有点儿意外:“你今天没穿西装啊?”
“跟女朋友约会穿什么西装。”男人掩门走了进来,回身挑眉道,“怎么,你想看我穿?”
“没,就是觉得上次那个红西装还挺好看的……”
苏礼跟着他走进客厅,男人正欲开口,发现她走路有点不对劲,立时敛了笑意:“腿怎么了?”
“好像刚刚被木头扎了一下,我等会用水冲冲,贴个创可贴就行。”
她刚在沙发上坐下,脚踝就被人握住了。
苏礼有些不自然,想往回抽:“你干嘛……”
“我看看。”他沉声说。
男人温热掌心握住她被空调吹得有点凉的脚踝,轻轻抬高,人也半蹲了下来,与她平齐,蹙眉仔细查看她脚掌中心的伤口。
空气安静而暧昧,苏礼却觉得那视线如有实质般,让周遭都开始升温。
终于,程懿放开了她,就在她终于忍不住长松一口气时,他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又转到了她身前。
他单膝跪地,把她的腿放在自己支起来的膝盖上,折断一只消毒棉签,碘伏液体也顺着流了下来,打湿棉团。
程懿托着她的腿,绕着伤口开始消毒。
苏礼无意识地动了动,换来男人的抬眸:“疼?”
“不是,痒……”
程懿加快了动作,很快清理好,给她贴上创可贴。
如果不是她抢先阻止,苏礼怀疑男人甚至还会给她绕几圈绷带。
苏礼乖乖穿好拖鞋起来倒水,程懿目送她走了一趟来回,才道:“好点了吗?”
她感受了一会,实话实说:“没什么感觉,还没画室里被笔削到手,不是,被刀削到疼。”
顿了顿,她又问,“这怎么有碘伏啊?”
国外不是没碘伏吗?
“医药箱是我安排人放进来的。”程懿说。
哦,所以不是酒店的,原来是他怕出意外情况,提前备好的。
苏礼鼓了鼓腮,然后换了个话题:“今天有安排吗?要不去看电影吧!”
“可以,”他挑眉,“想看什么?”
……
去电影院当然要看3D的大片,半小时后两人在影院里落座,四周不均匀地分布着观众。
程懿还没看过不包场的电影,感觉就连呼吸都变得不太方便,不禁挪了挪身子。
苏礼转头问他:“怎么了?不喜欢?”
“……没,”他将眼镜递过去,“要开始了,看吧。”
看到一半时,他收到群里发来的消息。
霍为:【程总,听说你到巴黎了?我们也在巴黎呢,要不要一块出来玩玩?】
十分钟后:【应该没会要开了啊,怎么不回消息?在干嘛呢?】
程懿顿了顿,单手打出“看电影”三个字,点击发送。
思忖几秒,又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十指紧扣的照片传过去。
与此同时,霍为放在桌上的手机一响,众人纷纷靠了过来。
“程懿回啥了,快看看!”
霍为:“他说他看电影呢。”
“他?他还会看电影?上次《美国队长》放十分钟就开始聊工作的那个是他吗?”
“哎,你看后面还有个图,怎么黑不拉几的,什么玩意儿啊?”
霍为把图点开,亮度调到最高,照片的全貌才得以展示出来。
男人的大手扣在小姑娘的指缝里,还有带月牙的粉色指尖搭在他拇指上。
友人:“卧槽!这他妈啥!!”
霍为揉揉耳朵:“干嘛一惊一乍的,老子要被你叫聋了!!”
“不是吧,还要牵手拍照片,程懿现在这么酸的吗?”
朋友感觉此刻的一切都是如此新奇而陌生,“所以他不愿意来是吧?懂了,已婚男人真他妈的无趣!”
霍为:“谁跟你说结婚了,之前发朋友圈那会儿才刚泡上呢吧。”
那人瞬间看淡,笑着摆摆手。
“哦,女朋友啊,那估计过两天就不新鲜了淡了。”
“行,到时候再约吧,说不定明天就厌倦了呢,哈哈哈哈!”
///
看完电影之后,苏礼又打卡了博物馆和圣母院,巴黎的经典教堂不少,置身其中都能感觉到肃穆。
程懿就陪她漫无目的地胡逛,偶尔要负责替她拎包和袋子。
晚餐是程懿安排的。
夜晚,浮动的游船餐厅航行于塞纳河上,为他们展示了沿途河畔的景色,苏礼就坐在上层甲板的编织皮椅里,对面坐着切牛排的程懿,餐盘上反射着窗外城市的灯光。
简单而又不简单、平凡却又不平凡的一天。
这样才能叫做恋爱嘛。
程懿不期然看她一眼:“你笑什么?”
她捂住嘴,克制表情:“没笑啊。”
曾经对恋爱的那些恐惧好像在一点点消散,她没有发觉过的伤疤也在悄然愈合。
苏礼常常觉得人要知足,所以这一刻并不奢求更多,只是想,他们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回到酒店已经十二点多了,洗头洗澡护肤一套流程下来,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她睡得晚,明天估摸着起不来,便给程懿发了消息,说明早暂时没有计划,让他可以先忙自己的事情。
于是次日一早,程懿便被霍为以紧急事项为由叫去了聚会。
“本来是说过段时间再叫你的,让你这阵子好好恋爱不是――”霍为说,“但是李显马上要去迪拜了,明天就出发,刚好你今早有空,择日不如撞日啊!”
程懿冷眼看他:“……”
霍为一抖,咳嗽着拽出身后的人:“李显,李显你还记得吧?以前经常一起出去打球的!昨天也跟我们在一块呢!”
李显坐到男人身侧,作势要和他碰杯:“忙,很少看朋友圈。昨天才听说你谈恋爱了,哈哈哈,都几个星期了,今天还没腻啊?”
程懿淡淡扫过去一眼,兀自喝了口威士忌,懒得搭理。
说的什么东西,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霍为看气氛有点冷场,这才开口说:“什么女朋友,那就是个猎物,他没怎么上心就随便应付两下――”
话只来得及说到第七个字,程懿的电话就响了。
霍为推推李显肩膀:“没事的,他喝酒从来不接电话。”
话音甫落,程懿温声接起:“喂,睡醒了?”
霍为:?
程懿:“腿好点没有?”
霍为:??
程懿:“嗯,痛要记得说。”
霍为:???
按理来说,既然已经追到了手,后续适当关心、保持关系稳定就可以了,程懿干嘛还把三包售后做得这么好啊???
“没必要,你这差不多可以了。”等电话挂断后,霍为传授经验:“女人啊,要适当地冷落她,不然她得寸进尺很烦的。而且你现在就算不做什么,她也不会跑――”
话没说完,程懿拿起搭在背后的衣服,起身道:“我先走了。”
霍为:“啊??去干嘛??”
“她要换创可贴,我回去帮她拿。”
“哈?换创可贴??你这语气我还以为是生活不能自理,没你料理伤口就要溃烂呢!”霍为一把抓住他,苦口婆心,“我不是说了吗,作为猎物的话,前面的关心已经够――”
程懿耐心快要告急:“她脚受伤了,药在梯子上。”
“那又怎么了。”
“踩梯子,伤口会疼。”
“疼忍忍不就行了吗!!”
男人抵了抵后槽牙,眯眼冷声:
“你这说的还是他妈人话?”
“?”
“我说的咋就不是人话了!之前我从墙上摔下来摔骨折了,在车上嚎了几声,你还不耐烦地嫌我吵到你了呢!就用创可贴贴的伤口,忍忍怎么了!我骨折多疼啊!!”
“是你自己要翻墙逃课。”男人面不改色,“所以活该。”
“……”
嗯嗯嗯,我是活该,就你女朋友的肉是肉,我的肉就是猪五花。
直到程懿的背影毫不留恋地消失,霍为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真就走了啊?就为了回去找个创可贴,这么贵的酒就不喝了,这么重要的朋友就不陪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思索半晌之后,霍为这才点着头说出那个肯定的猜测:
“坏了,程懿中降头了。”
///
苏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上梯子拿个创可贴,程懿还让她等他回来,不过想到可能里面有些其他的药品,程懿怕她弄错,她也就没坚持上去了。
吃了个早餐,程懿抵达,帮她拿了新的棉签和创可贴,还给她包里备了三份,估计等她用完也就好了。
“今天要回去了吧?”苏礼说,“我周一还有工作呢。”
他们是坐飞机回的国,在停机坪上降落后,程懿又开车将她送回公寓。
但男人中途在自己家楼下停了停:“我上去换套衣服。”
苏礼帮他拿着外套,就在车里等他。
等待的期间,程懿口袋中的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
她本来觉得看人手机不太好,但耐不住电话一个接一个,像是有什么急事,她便只能提起外套,开始在他的口袋中寻找。
好不容易摸到了对的内袋荷包,苏礼正准备拿,却忽然碰到了一个别的什么东西。
手机拿出的瞬间,那个小盒子也掉了出来。
她有些奇怪地从自己腿上拾起,转着端详了一圈。
很简单的绒面盒,四四方方的,却很熟悉,是即使没有收到过也还是会有直觉的某样东西……
打开的那一秒,她呼吸停住。
主驾驶的门把传来响动,是程懿回来了。
她慌张地把东西塞了回去,对上男人轻飘飘的目光。
程懿:“怎么?”
“没、没什么,你手机一直响,我就想帮你回一下。不过还没接,”苏礼把手机和西服一并递给他,“你接吧,打五个了。”
“嗯。”
程懿接过手机,这才关上车门,在外面讲起了电话。
而里间的苏礼呼吸紊乱,心绪也全乱了套,满脑子都是方才打开盒子看到的那一幕。
一枚……求婚钻戒。
盒面上写着“Would you marry me”。
要嫁给我吗。
……
回到公寓之后,她也还是没缓过神,吃晚餐时都变得特别机械。
“怎么了,去一趟巴黎人也变AI啦?”陶竹敲敲她的筷子,十八禁的车开得飞起,“我知道了,是不是程懿把你喂得太饱,你现在没食欲了,嗯?”
苏礼有些恍惚:“等会陪我出去散个步吧。”
陶竹越发骇然:“你怎么没反驳我啊?程懿真那个你了?”
“……”
“没有!没有!你脑子里成天能不能有点积极向上的东西!”
吃完晚餐后二人沿着公园散步,走出一阵,陶竹这才开始叹息:“我的栗栗开始变成了一个有秘密的栗栗,竹竹也不再是那个无所不知的竹竹了。”
“我这不是在思考怎么说吗,”苏礼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开口道,“今天程懿送我回来,我不小心在他口袋里发现了戒指。”
“就这?就这??”陶竹满脸的不可思议,“男朋友准备个戒指算啥啊,我要是程懿,我明天送你一套华清湾的别墅钥匙!!”
苏礼顿了顿,差点就说出口我在那边已经有两套独栋的了。
她咳嗽两声,说:“但是那个牌子是只做婚戒的。”
“只做婚戒――只做婚戒又怎么了,万一他就是觉得好看,单纯想买来给你,没别的意思呢。”
陶竹嘟嘟囔囔,“再说,万一那不是给你的呢?”
苏礼:?
“开玩笑开玩笑,”陶竹立刻靠过来,“送肯定是送你的,但也不一定是要求婚的意思。”
这点苏礼倒是没想到,暗自轻松了一截。
“那就好,”她抬头望天,“不然是不是太快了点。”
陶竹:“快?什么快啊?”
“我表哥和表嫂,才刚认识两周就领了结婚证,现在孩子都五岁半了,还不是过得很幸福?”
“你们都认识多久了,这也不算快吧,你是没见过闪婚的呢。”
陶竹又道:“再说了,合不合适跟时间无关,爱情也和时间无关。其实差不多了就该定下了,有时候往后耗着反而不行,比如有些七年十年的,不都分了么。”
苏礼:“照你这意思……我该期待他是向我求婚的?”
陶竹敲她脑袋:“当然不是。”
“你可能是被贺博简弄怕了,就非要给自己搞出一个流程来,以免背离大多数人的步伐,从而出错。”
“但感情这件事它没有最优解,到了对的时机做什么都行。”
“如果他不求婚,你们就继续谈呗;假如求了婚,你想答应就答应,觉得还没到时候就不答应,总之要跟随自己的心,而不是去琢磨别的,这是本末倒置,懂吗?”
陶竹说了很长一串,苏礼慢慢听着,最后靠在栏杆上,觉得这个感情专家说得挺有道理:
“嗯,懂了。”
“再说了,就算真是求婚,不管你想不想答应,你不都该觉得幸福吗?”陶竹说,“起码这个男人是真心爱你想和你过一生啊,从现在就开始了,他愿意陪伴你到以后,多幸福啊。”
苏礼看向远处如梭车流。
幸福……吗?
“我这从小到大啊,自己的恋爱还没整明白呢,天天给别人提感情意见。”陶竹啧声,“什么时候轮到我去尝遍爱情的苦。”
苏礼沉默片刻:“你太贪心了,人家都是想尝,你是想尝遍。”
“帅哥那么多呢,奶的狼的野的乖的骚的坏的――”陶竹如数家珍,“不全都体会一下,我舍不得死。”
“……”
///
周一,苏礼到了公司,首先就直奔十七楼而去。
那里摆着两件婚纱,就是组长拜托给她的事情。
本来她在《巅峰衣橱》那边就有任务,要在第二期开录前做出一套成衣,结果公司这边的定制线,有个顾客一直不满意,设计师也跟着改了无数次,直到两边的心态都崩溃了也没达成一致。
其实最后只剩一些细节部分了,但就是细节做不好才一再的耽误时间,顾客婚礼在即,组长只得找到苏礼,说这应该是她擅长的类型,问她有没有空救个场。
有是有的,只是也没太多的时间能耗费在这上面。
苏礼今天到得早,先是将婚纱整体到细节都看了一遍,这才打电话跟顾客沟通。
一边沟通她还在一边记录:
“嗯,觉得上半身太显壮了是吗。”
“觉得珠子的串接有点老气,好,我知道了。”
“显胯宽?我待会儿调一下。”
挂掉电话之后她就开始调整,完全没意识到时间的流动,直到玻璃门被人叩了几下,易柏说:“学姐不渴吗?我给你送两杯水来。”
“好,谢谢啊,”苏礼这才恍然,“居然都十二点了。”
“是啊,该吃午饭了,要不要一起?”
“你先去吧,我这还差一点,弄完再说。”
喝完一杯水,苏礼又投入进了婚纱的修改。
易柏就站在一旁看着她,这角度似曾相识,却比之前要靠近许多。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时他刚在她对面的学校报完道,放完行李后四处逛了逛,却不慎闯入她的学校,撞见她在帮舞蹈社的墙面做涂鸦。
舞蹈社团即将上台,大多数人却发现衣服不合身,她居然直接上手去撕,将大家的白T改得合身又有设计感,而无需修改的,她则顺手用马克笔画上涂鸦。
只遥遥看了一眼,心动毫无预兆,心理学上称之为――
一见钟情。
他迄今也不知道那一幕有着怎样的魔力,但确实如同画框般长久地钉进了他的记忆。他第一次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报她的学校。却又庆幸着,幸好只是相隔一条街,距离并不远。
他学的本来是电子工程,大二那年却改到了服装专业,因为想要看一看,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喜欢她,两年了。
简单纯粹,毫无目的,不求回报,只要看着她、靠近她,就很欢喜。
川程团建那次,他坐在她旁边,在她睡着的时候替她关掉了空调,那是二人间的第一次交集。
他并不强求所有的故事发生,也不会主动,但如果她需要他,他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
……
“易柏?易柏?”
苏礼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她问,“你怎么还没走,发什么呆?”
易柏:“啊。”
苏礼觉得他真是个单细胞生物:“再晚食堂就没有红烧肉了,你稍微长点心。”
少年这才如梦初醒地夺门而逃,在电梯里飞速攫取氧气时,有些高兴地想道,她居然记得他喜欢吃红烧肉。
而房间内的苏礼,终于在下午两点到来前,改好了婚纱。
顾客两点半前来试穿,她本以为和设计师磨了那么久的顾客会很难搞,没想到只试了五分钟,新娘就全部通过:“我也说不出改了什么,就是有种从地摊野模变成奥黛丽赫本的感觉,瞬间瘦十斤,就是我要的感觉!”
就这样,相爱相杀的案子终于拍板落定,苏礼也能继续忙《巅峰衣橱》的事了。
顾客走后,同事小兰拉她袖子:“你也太厉害了吧,暮暮磨了几个月都没进展的衣服,你一上午就弄好了。”
“还好啦,”苏礼说,“只是改些细节。”
“细节最难改了,考的就是基本功,下次我有问题也找你。”小兰想了想,“不对,我应该希望自己不会出问题才对。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忙吧!”
替同事修完婚纱,苏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画稿。
《巅峰衣橱》的要求是每期十套衣服,不仅得契合主题、自己设计,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制作,其实时间非常紧张,听说之前的设计师在开录前两天都是熬夜做的。
苏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在节目开拍前三天就开始熬夜了。
关键是人家一熬熬一个,她一熬熬一双。
程懿每晚都要来接她,虽说她已经表示过他可以先回去休息了,但男人仍然坚持:“反正我也没休息,顺路来接你。”
行吧,他说顺路就顺路,她信的。
男人来接她也有挺多好处,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会给她带宵夜。
脑力和体力结合的劳动最容易饿,尤其是要做到十二点,那天她正饿着肚子觉得人间不值得呢,程懿推门走了进来,揭开食盒的盖子,里面居然是小龙虾。
“半夜吃这个是不是太罪恶了一点?”话虽这么说,但苏礼一口一个吃得比谁都快,“不过罪恶就是快乐的温床,我愿意替你承担你的罪恶。”
男人挑了挑眉,看着她唇边余留的汤汁,语带笑意地凑近擦了擦:
“感激不尽。”
第二天更夸张,程懿甚至还提前开启了点餐通道,八点就问她想吃什么。
苏礼在本地美食的微信号里浏览了一圈,发给他一篇文章:【这家店的银耳看起来不错,晚上吃还挺补的,就是要排队。你方便吗?不方便就算了。】
程懿:【方便。】
男人当晚有约,霍为本来定在他们常去的那家club,但他率先说了不行,发了另一个新定位。
他说话向来顶用,众人又风尘仆仆地赶来,说他最近可太难约了,十次只能约出来一次,还要迁就他换地图。
本以为这次能玩个尽兴,霍为连酒都开好了,谁知程懿十点半下楼了一趟,十一点就准时离开。
霍为精神高度紧张:“你干嘛去?”
程懿:“东西到了,我先走了。”
“你怎么又先走了?咋总是你先走呢?”
这话说完就收到了冷冽的眼刀,霍为及时改口,语调柔和了许多:“不是,您的什么东西到了呢?”
“楼下的银耳羹,苏礼在加班,我给她送去。”
霍为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冒出来一个他也觉得天方夜谭的想法:
“呃……等一下,我们今天定在这里,不会是因为你想给嫂子买这家的银耳羹,而只有这里方便你收货吧?”
“也不全是。”
幸好,还不算无药可救。
霍为松了口气:“还有呢?”
“还有,”男人看了看表,“开车的时间刚好,送过去不会凉。”
“……”
“没了?”
“没了。”
发觉霍为的表情抽搐,程懿淡淡:“有什么问题?”
“没、没问题,嫂子应该的,嫂子值得!”霍为站起身来恭送,“祝您一路顺风哈!”
……
…………
直到男人的脚步声消散,确认他不会回来之后,霍为这才猛地换了表情,转向陈夜淮:“程懿他怎么回事儿啊?!”
“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陈夜淮抬眼,“你们没发现,程懿是真喜欢那小姑娘么?”
超出预计的、偏离轨道的喜欢,往往难以自知。
“那你怎么不提醒他?你你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一旦他也投入感情,局势就对他非常不利啊!”霍为很惊慌。
“那天回去之后,我又仔细想了想。”
霍为:“嗯?”
陈夜淮:“你还记得那次吗?”
“程懿有辆很宝贝的车,买回来就放在车库,一次也没开过,不定时送去保养,供它像供祖宗,我甚至一度怀疑他的性取向是车。”
“我们很早就计划要去北城,好不容易凑齐了人,你在他车库里随便开了一辆,结果踩到了雷区。那天大家都在注意变幻莫测的天气,开到一半才发现是他那辆宝贝车,而听说北城多山路,很不好走。”
“但最后我们还是去了北城,因为无法更改路线,也因为,他一旦决定做什么,就是个不会被突发因素影响的人。”
“小时候被影响的那次,他失去了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因此他再也不会被影响,哪怕天上下刀子,不是吗?”
陈夜淮又走到挂在墙上的游戏盘边,从最上方投进了一颗珠子。
这是个随机游戏,盘中一共有很多路线,钢珠到底会选择哪条线路下落,不到最后谁也不清楚。
可钢珠没滚几下,忽然被陈夜淮按住,未几他又松手,珠子立刻笃笃地下落,滚到最中央的终点。
“他就像这颗珠子,总要落下来的,每一段路的终点都是皓苏,不同的则是用什么手段合作。”
“喜欢苏礼这件事,就像刚刚我的手,虽然改变了一些细微的走向,但最后还是会下落。你知道为什么吗?”
霍为:“万有引力?你他妈上物理课呢?”
“也因为惯性。”陈夜淮说,“这是他二十多年来,一直想做的事情。”
欲望如同滚雪球,时间越长质量便越大,直至完全无法操控,撞到终点才会停止。
霍为仔细思索:“你说简单点。”
陈夜淮顿了顿:“如果你初中时候追一个体育部的女生,只是为了借篮球更加容易,结果追到了你发现你也喜欢上她了,你就不打篮球了吗?”
“那肯定不会,我只是打篮球会更开心了!”
“还有呢?”
霍为:“对她更好?”
“程懿自然也一样。”
“程懿又不是要杀她,也不是要抄了皓苏的底,只不过是寻求一个和皓苏的合作,由于几年前合作的不愉快,他们成了死对头。要想二度合作,很难再走通。”
“用这样迂回的方式会比直走更快,而程懿目的性强,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当然会走最近的那条路。”
许久后,陈夜淮才说。
“更何况……他马上就要去见母亲了,你知道他遗憾了多少年吧。他只是希望将母亲生前的手稿还原,对他那么骄傲的人而言,这甚至可以说是大于生命的心愿。”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走。”
“相信我,他比任何人都想保护苏礼,即使只是潜意识。”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展中,苏礼那晚喝完银耳羹,才发现碗上竟然写了两个喜字。
就像某种预兆,次日她果然接到了一张结婚邀请函。
是那个“奥黛丽赫本”新娘的。
新娘说感谢她帮自己改了婚纱,婚纱自己很喜欢,所以想要邀请她出席自己的婚礼。
苏礼其实很忙,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从没被家人带去参加过婚礼,只是偶尔吃饭会碰到,也“被迫”目睹过几场,一直都不感兴趣,更别说去参加陌生人的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看到程懿准备的戒指、听完陶竹的话之后,她便不再对这些东西保持无感,觉得自己还是该了解参与一下,从被动排斥到了主动接受。
那天的婚礼没有什么特殊的,依然有很扯的司仪,一些古早到她没眼看的桥段,尴尬到让人脚趾抓地抠出一座迪士尼的环节,但却依然没有影响到苏礼的心情。
她觉得人真的很神奇,从前她只要看到这些都会觉得对婚礼失去希望,今天再看到,却会想,如果是她,这里要怎么改,那里要怎么换,力求做到史上质量最高的婚礼……
“在想什么?”程懿意识到她在走神。
苏礼一张脸噌一下红了个彻底,半晌才道,“没什么,听歌去了……”
“哦,我还以为你也喜欢这种。”
这个“也”字里好像包含了很多故事,苏礼不自觉就被他牵着思路走:“然后呢?”
男人棘手地啧了声:“但我不太喜欢,在想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也不太喜欢么?
不对,苏礼反应了会,意识到那句“到时候”指的就是他们到时候的婚礼,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把。
……他居然也在想跟她一样离谱的事情?
苏礼轻咳两声,觉得有必要纠正自己的审美:“我也不太喜欢,我觉得司仪自己唱歌、要求他们接吻、回忆过去相互告白,这些都太尬了。”
刚开口就后悔了,这话不就是代表她也有在好好计划那事儿吗……
哪个女孩子会在恋爱两周的时候计划这种事啊……
果然,男人闻言后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心低声回应:“嗯,那我们以后不要。”
他语调里居然还有纵容,苏礼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婚礼还有晚宴,二人本是打算参加的,结果程懿临时出去了一趟,说是有人找。
这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弄得她也惴惴不安起来,菜都没吃多少,全顾着给他发消息去了。
但男人一条消息都没回,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是何秘书给她发的消息:【车在门口等着了,您吃好了再来。】
苏礼提起包,跟新娘打了个招呼便离开大厅,在门口发现熟悉车牌。
可这次拉开车门,却没有看见熟悉脸孔。
她问:“程懿呢?”
前排何秘书转过头:“程总在家,暂时没法……来接您,让我把您送回去。您看您是……”
“为什么没法来接我?在忙工作?还是家里来客人了?”
“都不是,”何秘书顿了顿,像是犹豫了半天,“怕您担心。”
苏礼瞬间抬头:“什么叫怕我担心,他怎么了??”
“刚刚老头老太太喊他回去了一趟,总之闹得挺不愉快,老头子又爱用皮带抽人,所以就……”
苏礼着急:“你别吞吞吐吐,说清楚点!”
何栋:“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如果您想知道,可以去问程总。”
苏礼靠在椅背上,幽幽叹出一口气,“他家还有人吗?”
“没,一个人在家。”
“好,那带我过去。”
……
苏礼到了平关公馆,门敲了三次才被打开。
程懿发现是她,略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不回去,来我这里干什么?”
又笑道,“想住我这儿了?”
此刻男人的玩笑竟显得格外让人不是滋味,就像不想让她担心所以藏起了一切一般,让人有种莫名的,感同身受的心疼。
苏礼说:“你怎么了?发消息也一直不回,听说是家里人来找你了。”
“又是何栋跟你说的?”男人不悦地敛了敛眉,“都让他少开口了。”
苏礼:“那你也不能瞒着我呀!”
男人摸摸她的头,温和道:“不是什么大事,教训了我两句而已。”
“沙发上说,”苏礼念着他有伤,将他带去沙发,“是什么事来找你?”
程懿对上她的视线,有一瞬间喉结滚动,竟是不想再说。
但日积月累的执念盘旋不去,从数月前就铺排好的计划难以挪动半分,他忍了又忍,还是在她的再度询问下开了口。
“□□十岁的老人找我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成家立业,想我尽早结婚,”他说,“但我拒绝了,你不用担心。”
“这是我担心的问题吗?何栋说你还……受伤了。”
男人笑了笑,安抚般拍拍她的手:“那是他骗你的,怎么可能,我都多大人了。”
“那就好……”
苏礼松了口气,转头却忽然看到桌面上的戒指,和在他外套口袋里发现的一样,此刻就静静立在那儿,像某种暗示。
程懿立刻伸手要去关盒子,袖子因他前倾动作往后退了几分,露出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伤口。
伤口一路蜿蜒向内,最外侧尚且都是这般模样,可想而知里面会有多可怖。
然程懿却只是不动声色拉下袖口,重新遮好,然后将戒指盒关了起来。
苏礼哽了好半天,这才笔直望向他:“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那么聪明的男人此刻竟像听不懂她的指代,云淡风轻地侧重另一个话题:“戒指?我是刚刚正巧在比,怕不适合你,所以忘记收起来,没有要逼婚的意思,别害怕。”
“不是戒指,伤口。”苏礼憋着,眼眶有点潮湿,“你不是说没受伤吗?”
他像是终于没辙了,有些无奈,指腹摩挲着她眼尾,笑道:“我这不是怕你哭。”
“我才不为你哭,你少自恋了。”
权衡的天平终于被打翻,全然地倾斜向他。
她忍了半晌,指向那个戒指盒:“是买给我的吗?”
“是啊,打算求婚用,说是要做半年,结果提前半年做好了。”他一副没辙的样子,叹说,“真是不靠谱。”
她又忽然问:“家里是规定你一定要和谁结婚吗?”
程懿摇头:“当然不是。”
“只是希望我尽早安定,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没给交代,又不接受他们的安排,自然要生气了,”程懿顿了顿,“我……”
客厅内仿佛安静了片刻,又像是她来不及等待的抢答。
苏礼:“那如果我和你订婚,家里是不是就不会逼这么紧了?”
……
…………
那瞬间,程懿望着她,眼前似乎闪过了很多片段。
他是个有提前量的人,这一切早在靠近她前之前便已安排好:
他是如何让这对新人给她发出婚礼的邀请函、如何伪造出身上的伤痕、如何明显又不刻意地向她抛出一切信息――
程家上下凉薄,他孤家寡人一个,哪有什么家人操心婚事。
他知她真诚,以往这是她的弱点,此刻也变成了他的。
很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占据了更多的分量,他开始感觉到难以下手,但如同围棋,落了子,就无法后悔了。
反正总要订婚,早一时晚一时也没区别,他对待感情稳定,只要不是她先厌烦,他会对她很好,会从一而终,会试着从自己早已被动地充满谎言与算计的灵魂中,榨干所有的真诚和温柔献给她。
会百倍千倍补偿这份缺漏。
但这一刻局势已定,若是悔棋,也许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男人顿了顿,从绒面盒中取出戒指。
他曾用心地排练过这一幕,也许只是纯粹地希望她会开心。
他说:“好啊,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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