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中。
霍政正埋首瞧着折子,手里握着的御笔几乎没停下来过,就算钱宴植在殿中跟他见礼,他也没有抬头,只是漫不经心提了一句:
“今日在文渊阁可还习惯?”
钱宴植愣了一下,旋即揖礼,面不改色气不喘道:“还行,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霍政笔下微愣,抬眸睨着眼前这个撒谎都不会脸红的人,顺手抓起了手边的奏折扔在了钱宴植的脚边。
“这弹劾你初次到文渊阁便颐指气使,不工作,一心贪睡的奏折早就送过来了。”霍政的语调清冷,尤其是那双会吃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宴植,看的他后背发麻,竟不知该作何解释。
他捡起奏折,支支吾吾道:“昨夜不是为了抓刺客,一夜未睡,我就是……我就是需要休息一下,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陛下,这不行的呀。”
霍政的视线没有挪开,钱宴植争辩完了也立马别过脸颊看向别处,有些怂的开口:
“我错了,我明日一定好好工作,不给陛下丢人。”
霍政这才收回视线,继续批阅着眼前的奏折。
听着没了下文,钱宴植便想到了宫门口跪着的霍景元,想到促成父子相见还有七十积分,他便贼心不死,偷偷摸摸的望了霍政一眼:
“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陛下说我错了,那我认了将来改好,那陛下有错,陛下改么!”
霍政抬眸一瞧,惊的钱宴植又差点丢掉半条魂。
“你说什么?”霍政问。
钱宴植紧咬后槽牙,握紧双拳,想着那七十积分,便给了他莫大勇气,然后直勾勾的望着霍政,开口训道:
“为人父母既生则养,既然不养为何当初要生他,身在皇宫,落胎的招数不要太多,为何要留下他,不就是陛下想做父亲么!如今生养了出来,却又嫌他,避而不见,你不配做他的父亲!纵使将来陛下有十个二十个儿子,也不配为人父!”
钱宴植喋喋不休的,口里如同吐出小钢炮般,字字句句炸在了霍政的耳朵边上,听得旁边候着的内侍也是神情惊愕,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伏在地。
霍政的双眸犹如蒙上寒冰,幽深而冰冷,似乎方才那番话,让他陷入痛苦愤恨的回忆,他握着御笔,只听啪的一声,便断作两节,断裂的声音听的钱宴植心口略紧,脑袋里也浮现出了两个字。
完了。
“滚。”霍政的语气很轻。
钱宴植听的微愣,随后拔腿就跑,生怕霍政反悔,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得,飞快的跑出了文德殿,在殿门前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陛下……”内侍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抬头望向霍政,瞧着他依旧如常的脸色,内心便愈发的担忧。
宫中上下皆明白小皇子是霍政的逆鳞,虽然是小皇子,却极不受霍政的宠爱,自他出生以后,霍政就没抱过他,亲过他。
旁人或许不知小皇子的来历,可跟在霍政身边的这位内侍却是明白的,所以他更能感受霍政此刻的心情。
霍政放下了手中的御笔,敛眸的瞬间神色便又恢复如常:“研磨。”
听到霍政吩咐,内侍连爬带滚的起身来到霍政的面前,颤抖着双手为他研磨,看着他如常的批阅着奏折。
“陛下,钱少使他……”内侍试探的开口。
霍政不理不睬,只专注于奏折上的内容。
内侍便再没开口,只是安心研磨。
从文德殿内仓惶逃出来的钱宴植站在宫门口,轻抚着自己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心脏,差点又领盒饭,还好他跑的快,躲过一劫。
只是面对着满怀期待的霍景元,钱宴植就哑了炮。
霍景元似乎也知道结果,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的失望,只是郑重其事的朝着文德殿磕了两个头,便起身朝着自己所住的宫殿走去。
也不知为何,分明是个五六岁的小身躯,可钱宴植看着他的背影,却瞧出了几分沧桑。
钱宴植瞧了一眼文德殿,想到之前在殿内怒骂暴君的场面,只觉得后脊梁发寒,拔腿就走,根本不敢在宫门口逗留。
“小殿下,这都快吃晚饭了,不如,我做好吃的给你吃啊。”钱宴植走到了景元的身边,笑着说道。
霍景元没有理会他,只是垂首走着。
钱宴植也没有放弃,继续道:“小殿下,我会做很多宫里御厨都做不出来的。比如脆皮炸鸡,那一口下去酥酥脆脆的,唔,真香,鸡肉又鲜又嫩……”
咕咕咕——
霍景元停下脚步,钱宴植也闭嘴了,一大一小侧首对视,看的霍景元紧抿了双唇,喉咙微动,似乎在咽口水,黑黢黢的眼珠子里盛满了疑惑:
“嗯……真的很好吃吗?”
钱宴植忍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这孩子是真饿了,忙向他伸了手,笑着道:“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吃。”
景元垂眸想了想,回头瞧了一眼文德殿的宫门,随后郑重其事的点头,拉上钱宴植的手,朝着含烟阁便走去了。
含烟阁的小厨房内,厨娘们都站在了门口,只留下景元和钱宴植在殿内,景元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张小桌子,上面摆了杯钱宴植徒手捏出来的橙汁。
而钱宴植着系着厨娘们的围裙,正卖力的做着炸鸡翅与鸡排。
灶里的火燃的很旺,锅里的油也逐渐沸腾起来,腌制好的鸡排与鸡翅,裹上蛋液与馒头屑,然后放入锅里炸着。
莫说霍景元了,就连厨房门口站着的厨娘们也是满脸惊愕,似乎从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的吃法。
蒸熟的馒头也被钱宴植切开一分为二,夹上一小块鸡排,放一片番茄与两片蔬菜,甚至还炸了两份薯条,带上鸡排鸡翅,一道回去了含烟阁的主屋。
霍景元捧着那杯鲜榨的果汁跟在钱宴植的身后回到主屋,然后相对坐在一起,嗅着盘子里的食物,霍景元咽了口水,小心翼翼的看着钱宴植:
“这个怎么吃啊?”
钱宴植拿起馒头做的汉堡,作势咬了一口,景元也学着他的动作,拿起馒头堡开始吃了起来。
果然,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年纪不大的小孩儿都喜欢吃这些油炸的垃圾食品。
“钱少使……”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景元便张嘴唤了一声。
钱宴植连忙摇头:“换个称呼,不如,你叫我哥哥,钱哥哥,多好听。”
景元抿唇想了想,连忙摇头:“那我叫你阿宴哥哥吧。”
钱宴植略微思忖,景元的声音也好听,听他叫自己阿宴哥哥,莫名有点开心,然后点头:“行,就这么喊吧。”
景元扬起笑脸,带着婴儿肥的脸此刻瞧着越发惹人疼爱,倒是与之前那倔强固执的模样判若两人了。
“阿宴哥哥,你等下教我做这个吗?我想学了做给父皇吃。”景元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看的钱宴植心口略紧。
“你还小呢,等长大一些再学。”钱宴植说。
景元放下了手中的薯条,脸上的笑意也暗淡了下来,垂眸瞧着桌上的食物:“身为人子,应当时时刻刻记着父母的恩惠,如今吃到好吃的,却不能与父皇分享,是为不孝。”
钱宴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还小呢,你这个年纪就该是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愁的年纪,不用担心别的,你父皇将来还有别的儿子,让他其他儿子疼他去。”
景元摇头,神情真挚:“不,我已经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就是父皇将来若有其他子嗣,我也是长兄,长兄就该就长兄的责任,以身作则才能教导好弟妹。”
“可你父皇都不疼你。”钱宴植连忙说。
景元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依旧倔强的不肯落泪,紧抿双唇,愣了半晌后,他才开口道:
“我听宫人们说,我母亲是一个下等宫女,所以父皇不是不疼我,是因为我生母生我时难产走了,父皇是因为见到我就会想到我母亲,才会不见我的。”
热泪滚落惊讶的眼眶,看的钱宴植顿时父爱之心泛滥,坐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抱进自己怀里,揉揉他的脑袋。
“参见陛下。”
忽然,门口伺候的内侍跪伏在地,声音颤抖。
钱宴植连忙往门口望去,看着霍政出现在门口,那阴沉的脸色,让钱宴植此刻脑内翻腾,想着该怎么做才能不让霍政进屋。
他肯定是来算账来的!
就因为下午在文德殿怼了他!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