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二十岁的江户川乱步来说,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工作日。
普通的上班,然后普通的被上司辞退。
乱步所在的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明明是一目了然的局势,参与者却总是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迷惑行为。
明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却因为有人说出来而生气,这难道就是大人世界所谓的别扭之处吗?
从被迫失去庇护自己的家和父母后,乱步就一直在这样的迷惑里徘徊着。
自父母处得知的,关于大人世界的道理,一下子也好像不太实用起来。
被父母的友人送入的警校劝退是开始,之后的一次一次现实,无情的击打着乱步从小构筑着的世界的形象。
世界,不是应该是个美好的,规律的词汇吗?
可为什么他看到的世界是无序,杂乱,且不能解读的呢?
无论哪一次乱步都不会明白,包括这次因为无意间说出同事和上司的地下恋情也是一样。
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乱步其实已经学会小心的区分什么话应该说出来这样的事了,可那种情况的话,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当事人也完全不当做秘密的事情吗?乱步大人只是好心的在同事自言自语寻找某样约定之物时,提醒他不要找啦,那东西已经被上司的丈夫发现并藏起来,正在等待和你们算账呢。
只是这样而已。
可乱步大人当天下午就被脸色差的要命的上司赶出这个小会社了。
孤零零的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橱窗里的特价便当,还有花花绿绿的糖果,青年忽然表情沉重的叹气。
然后在店员疑惑的询问里,转身面朝大雨滂沱的街道。
乱步大人可没有钱啦!
所以不可以看!
被赶出公司,失去了经济来源,乱步的钱就只剩下短时间的三餐费用了。
住处则是借助在一个好心的商店老板家的杂物间,乱步在入住时缴清了一大笔钱,可以说是基本上解决了乱步的后顾之忧,让他免于因为没钱只能去睡桥洞这种事。
不过正是因为这一笔房租,乱步也彻彻底底没有什么钱了,而期待着的工资因为辞退也没办法再讨回。
有些瘦弱的青年穿着不算合体的衣服,站在屋檐下,睁着翠绿如宝石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雨幕。
雨越下越大了......
如果这样出去贸然的淋雨,一定会生很严重的病吧?
只能无力的躺着,挣不到饭钱也找不到水喝,在这样无聊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着,不知何时就会死去什么的。
可是,真好啊,乱步大人觉得,这样的世界,完完全全的让人找不到一点有趣的地方嘛。
青年抬脚踏入雨幕中......
好辛苦,这样跌跌撞撞的艰难呼吸着,挣扎着却永远看不明白这个世界的样子,行尸走肉般存在于世界之中。
像黑暗里被困在狭窄的牢笼里的小兽,无法逃离,也没有办法去看清周围。
因为被蒙住了双眼,只能笨拙的用疼痛来丈量身处的世界。
荆棘扎破了他的手脚,将他划的遍体鳞伤,连心里也满是尘埃。
他像是再也找不到归途的旅人,疲惫时只能原地坐一坐,很快就要再一次踏上没有未来的路。
真累啊。
没有遮掩的站在铺天盖地的大雨里,青年反而更加放松,完完全全摒除外界的干扰,安静的闭上双眼。
就这样休息一下吧?
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身上,很快连成线骤然扑下,身上的衣物湿透后飞快的带走身体的热量,他越来越冷。
可是,心里的温度,也可以被雨滴一起冻住吗?
下意识摸摸心口的位置,依旧稳定的跳动着,却渐渐的被无形的黑暗冻结住......
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兽被蔓延的黑暗遮挡着,连呜咽都没有了声音。
可黑暗仍然毫无阻碍的前行着。
这样也许会更好吧,乱步这样想着,翠绿的眼眸里好像掉入了属于冬日的魔镜的碎片,生机勃勃的绿色逐渐化为冰凉……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乱步被巨大的外力推倒,随之而来的是温热的体温。
乱步下意识的低头去看那个莽撞的家伙,却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掉进了鸢色的湖水里,那枚露在白色绷带外的眼睛里的死寂缠绕着乱步渐渐下沉,可属于希望的亮色却一直存在着。
矛盾的情绪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又显得无比和谐。
他像一个刚刚上路的殉道者,却已经注定了前路一样毫无迟疑。
他在心里哭泣,可脸上还在努力的微笑着。他喜悦于可以掌控的未来,却毫不犹豫的安排好了属于自己的尽头。
“乱步先生!”
鸢色无光的眼睛里是毫无缘由迸发而出的喜悦和依赖,他恍恍惚惚地喊了一声,音调轻快,似乎是从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嘴里发出的声音。
然后试探着伸出缠满绷带的手,小心翼翼的触碰着乱步的脸颊。
是微凉的,滴落着雨水的乱步。
是真实的乱步。
乱步听到了微弱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是刚刚要封冻的地方在重新融化。
真是的,你到底在喊谁啊?
乱步心想,可他没有机会问出来。
在他眼里,少年所带来的秘密像传世的画卷一样徐徐展开。
他是黑暗里亮起的第一颗星星。
于是乱步终于看见了他期待着的光明……
少年在说完话之后很快的晕过去了,此时安安静静的趴在乱步胸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宁静。
乱步头痛的看着这个带着麻烦上门的家伙,心里的惆怅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一扫而空,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扶起少年,准备把他带回家安顿好,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灿烂笑容却一点都没消散过。
突然出现的黑衣少年用无法抵挡的势头,干脆果断的将那层带着迷雾,一直以来隔绝着乱步的玻璃擦的干干净净。
世界重新出现在乱步眼前。
他像一个被关在房子里很多年的小孩子一样,终于可以尽情的观察着这个对于他来说过于崭新的世界,小心的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个美丽脆弱的地方。
好像第一次观察孩提时候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原来是这样的啊,世界并不是困住他的无解迷宫,也不是小小的,蒙住他的玻璃罐子。
世界是那个一目了然的,却美丽的让人屏住呼吸的,是乱步的花园!
可乱步只能隔着玻璃,甚至是透过少年去观察着世界。
他们所在的,只不过是虚假的,属于世界的倒影。
一直以来的迷惑终于在少年身上得到了解答。
乱步睁大眼,看着肩上少年低头时垂下的,颤动的睫羽,他愉快的大笑起来声音里是喜悦和释然——这样的话,即使是拯救这个世界什么的,也完全可以理解了哦。
所以,可以一直一直的,被乱步大人注视着吗?
作为交换的话,只要你向乱步大人求助,就算是拯救世界这种事,也完完全全没有问题的!
回到住所的步伐第一次那样轻快,乱步保持着高昂的心情,一直到将晕倒的少年拖上楼……
乱步终于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少年的体重对于他来说是个怎样的负担。
只是之前高高兴兴拖着少年往回走的乱步完全没有察觉而已。
安置好晕倒的病号,乱步撑着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晕倒的人。
真想再看一次啊……那样漂亮的眼睛……
鸢色眸里的点点星光,还有小小的乱步大人。
头越来越昏沉,撑着脸的指尖因为用力渐渐泛白,乱步几乎麻木的感知着热度,心里却是果然如此的想法。
生病什么的,果然和乱步大人的预料一模一样嘛!
不过目前的情况……
乱步来不及表示懊悔,就重重的摔在床边。
第二天,乱步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睁眼时脑子依然有些混沌。乱步捂着额头从床上坐起,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床边摆着昨晚坐过的椅子,身上被盖了大概是屋子里所有能找到的被子,额头上还歪歪扭扭贴着一个退烧贴……
果然不是梦啊......
这样笨拙的家伙真的可以拯救世界吗!终于清醒过来的乱步抬手摸摸额头,意外的发现昨晚感受到的热度已经回归正常的体温。
唔,还好没有生病!
这样想着,乱步毫不犹豫的撕下那个因为使用效果消失变得潮湿的退烧贴。
好痛!
飞快撕扯下退烧贴的乱步嗷呜一声,翠色的眸子下一秒就情不自禁地冒出泪花,退烧贴的胶布粘在头发上什么的,乱步大人真的好痛啊!
一个月之后。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去世,港黑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和规模庞大的清除行动,葬礼结束之后,利索的把房子退掉的乱步两手空空的跑到港黑内乱后被清洗的干干净净的楼底下,对着听闻讯息赶来的新任首领理直气壮的提出要求——
乱步大人没地方住没饭吃了,现在轮到你报恩的时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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