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坐着闲聊的三人吓了一跳,齐齐转头去看。
偏院里忙碌着砌墙的淮南王府亲兵们听到动静,纷纷跳起来扔了泥瓦青砖,指着墙头破口大骂,“何方宵小,竟然敢深夜窥探王府你别跑爷爷们这就翻墙过去抓你”
那人神情却镇定得很,稳稳地站在墙头上,两手一摊笑道,“各位军爷不讲道理了。在下站在自家的院墙上赏月,隔壁说话的声音太大,传进了在下的耳朵里,又有什么办法呢。窥探两个字,我是不认的。”
池萦之和楼思危两个还在盯着墙头上的人发愣,那边沈梅廷已经认出了那人的身份,脸上表情瞬间就不对了。
他身为太子司云靖的幼年玩伴,时常出入东宫,当然清楚知道,东宫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首推文武两人。
东宫麾下第一武将,当然是这次率军踏平了蜀王封地的朱瓴朱将军。
至于东宫第一文臣,就是墙头上这位看起来清雅斯文的羽先生了。
下一刻,在众多道瞪视的目光中,墙头那人果然神色自若地向池萦之行了个长揖,报出了身份,“在下令狐羽,身居中书舍人之职,那个,寒舍碰巧就在隔壁。见过池世子,楼世子。”
沈梅廷整个人的表情都不对了。
羽先生的宅邸,居然就安在陇西王府老宅子隔壁
尼玛,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他飞快地以大袖掩面,悄声对池萦之说,“池表弟啊,天色晚了,不宜久留。我、我改日再来,告辞”不等池萦之回答,已经踩着木屐,哒哒哒地飞快跑了。
池萦之却愣愣盯着墙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沈梅廷对她说话。
就在羽先生出现在墙头的时候她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狂跳,眼前闪现了一道柔和的弧形白光,映亮了半个天幕。
似曾相识的激越擂鼓声又在耳边响起了。
咚咚咚咚
视野里再次出现了巨大的透明面板。
因为现在是黑夜的缘故,面板上浮现的水墨效果字迹还特意换成了黑底白色,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中,想忽略也没办法。
宿主引发十人以上的群体关注,对天下大局的影响力中低。
现场同时出现三人以上的可攻略对象。
满足万人迷光环开启的基本条件。
是否开启万人迷光环是否
池萦之 “否否否以后出这个选项都给我选否”
万人迷光环什么的,听起来就是个大坑。
她连东宫里那一个都搞不定,还万人迷
真走起万人迷路线来,京城处处修罗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啾”高昂激越的战鼓声再次变成降调的尾音,摇曳着消失在空气里。
池萦之擦了擦大冷天夜里额头渗出的冷汗,这才有空打量墙头出现的不速之客。
来人穿了身家常的湖色直缀大袖袍子,相貌清俊,气度儒雅,笑容亲切,看起来看起来应该在二十七八岁年纪。
“原来是羽先生。”她礼数齐全地还了个礼,“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不敢当。”令狐羽斯文地笑了,“在下对池小世子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翘首以待数年,如今终于得见真人。幸甚幸甚。”
池萦之“”
千万别这么说,自己何德何能,值得羽先生你惦记。
这几年随着年纪长大,她老爹陆陆续续跟她说了些朝堂密辛。
当年前太子被废之事,据说站在现任太子司云靖背后、出谋划策的首功之人,就是这位羽先生。
池萦之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下,冷汗顿时下来了。
上一个被羽先生惦记了好几年的废太子,如今早不知道被关到哪个旮旯里,是死是活。
现在自己入京的第一天,羽先生就过来见了她,还当面抛下一句“翘首以待数年”真是细思极恐。
羽先生,你是做大事的人。你你千万别惦记我。我不配你惦记。
池萦之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吐着老血,试图挽回局面,“小子初出茅庐,何德何能,值得羽先生挂怀。其中大概有什么误会。先生记错人了吧。”
令狐羽呵呵呵地笑了。
笑起来的时候,细长的眼睛眯缝起,精光闪烁,有点像狐狸的眼睛。
“没有什么误会。在下不可能记错人的。”羽先生眯着眼睛笑看了她一会儿,索性撩开衣摆,坐在墙头,居然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来了。
“池小世子可能不知道,东宫从前还是魏王的时候,在下就跟随左右了。当时职责掌管的是魏王府的文书往来,因此呢池世子小时候和我家殿下来往的上百封书信,全都是在下亲手整理入册的。”
池萦之卧槽
她小时候瞎写乱画的那些信,魏王府原来还有别人看过
当年和魏王的往来信件,因为专人专程千里传信的大阵仗,被视作一等机密,陇西王府里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人敢碰,就连她老爹为了避嫌,也从不主动索要查看。
她享受了特殊待遇,就想当然的以为京城里也只有收信的魏王一个人会看到。
原来、原来她的每封信都过了其他人的手被其他人看过了
那么羞耻的吗
羽先生坐在高墙之上,仿佛没注意到池萦之的脸色,还在谈笑风生
“哎呀,池世子小时候不仅字迹拙质可爱,言语天真自然,千里迢迢传来的书信中还夹带着不少绘画,我至今还记得那几个咸鸭蛋,真是极有童趣呀。”
池萦之心里受了大刺激,脸上反而没什么表情。
听着听着,听出门道来了。
饱读诗书的文人说起话来,果然与众不同。
“字迹拙质可爱,言语天真自然,千里迢迢传来的书信里你画了咸鸭蛋,极有童趣。”云云。
用大白话翻译一下,不就是在当面骂她
“字丑,人傻,还浪费资源,你这小二货”
池萦之面无表情,客客气气地站在墙下回话,“羽先生过奖了。书信夹带绘画的不止我一个。太子爷当年画的鸭蛋小人,也是相当的童趣可爱。”
千里快递手绘鸭蛋的二货,不只是她一个吧。
“呵呵呵呵”羽先生大笑了一阵,抬头看了看浓云笼罩下的浅淡月色,从墙头站起身来说,“天色晚了,明日东宫设宴,池小世子还是早些安歇罢。”
池萦之等了半天,就在等这句话。
她招呼了楼思危,起身赶紧就走。
羽先生却又在背后叫住了她。
“对了,在下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池小世子和犯下了大错的前蜀王世子司璋似乎有些交情据说押解上京当日,司璋在城门下叫住了池小世子,想细说一些事,池小世子拒绝了”
池萦之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跟谋逆案扯上关系。
她立刻分辩,“绝无私交。我与前蜀王世子只见过寥寥数面,因为两边封地的公务往来过几次而已。最多算是点头之交罢了。”
“哦”羽先生若有所思地下了墙头,回了他自己家。
旁听了一路的楼思危震惊极了。
但他的脑回路明显被带偏了。关心的不是蜀王谋逆案,而是另一个更劲爆的话题。
“东宫那位”他捂着嘴小声问,”当真画过鸭蛋小人我怎么感觉人和事完全搭不上呢。”
池萦之踩着木屐,哒哒哒地转过回廊,实事求是地回答,“画过啊。一张纸上连画了四个呢。”她伸手比划着,“这样,这样头大身小,神情生动,画风挺可爱的。”
楼思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带着三观尽碎的震惊表情回去自己院子歇着了。
当天晚上,池萦之临睡前,把东宫送来的宴席帖子压在枕头下面,抱着汤婆子靠在床头,在油灯下翻看着自己那本厚厚的记事簿。
这些年来陆陆续续记录的剧本片段实在太多了,时间线又是打乱的,一不小心就会漏过一截。她翻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符合明天东宫设宴的片段。
或许是一场纯粹过场的宴席,自己是个活动的背景板
她这样想着,翻看着记事簿,安心了不少。
汤婆子暖和得很,她看着看着,上下眼皮逐渐打架,靠在床头沉沉地睡着了
铺天盖地的黑幕正中,一行大字快速滚动
第七百零七幕
涉及敏感题材,文字剧本审核不通过,自动转换为模拟剧院模式
模拟剧院模式开始,5,4,3,2,1
这次连是否的选择项都不给她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陷入了一片茫茫白雾之中。
这次所在的地方,还是一处幽静的内室,但摆设布局大不相同,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见过的同一处静室。
窗外也没有蛙鸣了。半开的轩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白盐般的细絮来。
池萦之盯着窗外看了片刻,实在分不出到底是春日的柳絮呢,还是冬日的大雪。
她放弃了辨识季节,转向屏风后的拔步床。
金钩绮罗,帷帐低垂,盖住了影影绰绰的人影轮廓。结实的雕花木柱细微的晃动着。
池萦之一惊,刚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了半空中。
她带着几分复杂纠结的神色,站在原地分辨了片刻,隔着几重帐子也分不出里面的人到底是谁,是男是女。
停了一会儿,她还是走到床边,试探着要去掀开帷帐。
帷帐却从内开了一条缝。一只雪白如莲藕般的小臂横出了帐外,仿佛溺水之人四处抓寻浮木一般,吃力地反手揪住了重重纱帐,青葱般的指尖泛起了用力的白。
手腕处一道明显的红色勒痕。
池萦之怔在原地,盯着那只眼熟的手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反复地看自己的右手。
帷帐再度从内掀开,一只属于成年男子的健壮手臂伸了出来,轻易地捉住了床头无力垂落的手腕,带着几分亲昵的意味摩挲了那处红色勒痕,将雪白的手臂又捉回了帷帐之中。
池萦之只觉得自己拎着轻纱帐的两根手指有千钧重,几次想要掉头就走,想想看不对,这还是剧情第一次出现不可描述的场面,总得把对方是谁搞清楚。
她深吸了几次气,做足了心理准备,一狠心就要掀起帷帐
“世子爷又做噩梦了快醒醒,该起身准备进宫了。”
阿重清脆的声音出现在静室里,大片白茫茫的浓雾瞬间四处涌了出来,遮蔽了眼前的景象。
池萦之被推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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