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咸鱼第五十九式

    楼思危出京返程这天, 选了个大清早。

    天还没蒙蒙亮,队伍便停在了京城城南的南熏门,等候查验放行。

    不只是池萦之跟随相送, 就连沈梅廷也来了。

    “今天阵仗太大, 京城里人多眼杂, 你一步都别出城,就在这南熏门城楼下跟楼世子告别。”

    沈梅廷告诫池萦之,“带着你的人回城东老宅子, 我替你把人送出城外去。”

    池萦之感动地道了谢,就在城门下和抹着眼泪的楼思危告别。

    楼思危眼泪汪汪地拉着她不肯走, “叔啊,我今天出京返程了,也不知道你啥时候出京呢。我、我不安心啊。”

    池萦之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出事的。太子爷看顾着我呢。”

    楼思危, “叔啊,我知道你早就跟东宫搭上路子了, 我不担心你出事。但是我、我担心你啊。断袖的路子太野了,叔, 你别真断上啊。太子爷以后肯定是要成亲的, 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池萦之听了头疼, 还没想好说什么呢,沈梅廷扑过来把人嘴捂住了, “城门下人来人往的,你瞎扯淡什么呢麻利地赶紧走”

    好说歹说,把人塞马车里送出城门了, 沈梅廷擦了擦一额头的汗,  “这憨憨, 早点走的好在京城里待久了,够他死个十回八回的”

    池萦之一指城门外,“沈表哥,说好了替我送出城的呢。人家车马停在城外等着你呢。”

    沈梅廷没脾气了,“你也够憨的。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是来送楼憨憨出城的吗我跟他又没交情我是来找你说话的说完了话,我立马就出城去送他们。”

    他把人拉到旁边去,附耳说,“上次你叫我查的事儿,我查了。”

    “哦。”池萦之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上次夜里去我家老宅子惹事的两拨贼人,找到动向了啊。”

    “第一拨至少是七品高手,第二拨的身手肯定是八品高手。京城里蓄养着上品武者的八大柱国门第和其他五六个大姓世家,我找人盯了整个月,没动向。应该都不是。”

    “没动向”池萦之纳闷了,“不是任何一家动的手那会是谁呢。”

    “他们没动向,因为还有几处我查不出。”

    沈梅廷举起手指,“第一,你们五家入京来的藩王和世子,或许身边有不为人知的高手。京城里不知道。”

    “第二,皇家蓄养的高品武者。他们的来历去向,我查不出。”

    池萦之点头,“知道了。我回去再想想。”

    “最后还有件事,昨天的消息,顺便说给你听。”沈梅廷有点郁闷地摸了摸鼻子,“你知道这件事以后,我这个便宜表哥就从此得靠边站了。”

    池萦之

    沈梅廷“南唐今年进献岁币的队伍昨晚进城了。领队的使节,是南唐萧家这一代的嫡子,萧昉。论起辈分来,唉,他是你正经表哥。你见过没”

    “哦,听母亲说几次,没见过真人。”池萦之说。

    沈梅廷拍拍她的手臂,“虽说轮不到我这便宜表哥讲给你听,不过,还是留点神儿吧池表弟。每年南唐进献岁币都在春夏之交的季节,今年提前了两个月过来,谁知道是不是借着机会刺探我们陛下的病情呢。你们表兄弟见了面,你说话的时候长点心,别被套了话去。”

    池萦之倒不是特别担心,“不见得会见面吧。只要他不登门找我,反正我不会去找他。”

    “不见面最好。”沈梅廷咕哝着出城去送行了。

    池萦之没想到,才回了家门,徐长史迎面塞过来一支春梅,一张拜帖。

    春梅是正阳宫里伺候的双喜一大早送来的,养在清水梅瓶里,七八朵红梅枝头盛放,开得正好。

    “太子爷早上入朝的路上看到了,吩咐咱家剪下送来给池世子的。”双喜转述原话,

    “太子爷说,这支花开得热闹,颜色又红,池世子必定喜欢。”

    池萦之果然喜欢得很,吩咐阿重把梅瓶抱去正屋里,就放在那幅踏雪寒梅辣子鸡旁边。

    她拦住欲走的双喜,“好几日没见到你家殿下了,他一切可好“

    “太子爷累,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的。精神头还好,人眼看着瘦了些。”

    “这样啊劳烦帮我带句话给太子爷,就说,吃饭没胃口了,可以召我入宫陪他吃。我胃口好,他看着能多吃点。”

    双喜应下走了。

    池萦之想起徐长使手里的拜帖,拿过来一看封皮,就轻轻吸了口气。

    正是她早上送人出城的那段时间里,娘家表哥萧昉赶着清晨上朝觐见之前,特意派人送来的。

    池萦之正式见到她娘家嫡亲表哥,是在三天后。

    她母亲出身南唐世家的兰陵萧氏,萧昉是这一代的正房嫡子,正宗的姑侄血亲。

    如今见面的地点在大周京城,时机地点都有些尴尬。

    不过会面的两人倒是都不怎么在乎。

    “小表弟,开门。萧表哥来看望于你了。”

    陇西王府老宅子大清早的被人敲开了门,迎进一个南唐士族打扮的高挑青年,雪青色宽袍大袖拖着地,木屐哒哒哒地踩着青石砖进了庭院。

    萧昉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两道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虽然长了副南唐士子极度推崇的俊美相貌,但顾盼间眼神锐利,通身的气势却不敢让人小觑。

    池萦之见了她萧表哥第一眼就晃了一下神。

    像,真像。

    五官轮廓,跟母亲年轻时有五六分像。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的表亲,彼此却都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近的感觉。

    萧昉大步过来,自来熟地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臂,拍了拍,“小表弟这些年辛苦了。”

    “我这边还好。”池萦之谦虚地说,“母亲回江南静养这些年,劳烦萧表哥一家照顾了。”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呢。那是我亲姑母。”萧昉笑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书信,“姑母给你的信。”

    池萦之接过信,指腹掂了掂沉甸甸的信纸分量,想起许久不见的母亲,抿嘴笑了一下,自己在前方引路,带着萧昉穿过庭院,边走边问,

    “母亲近日可好。”

    萧昉跟在身后一步,悠闲地左顾右盼,“哦,姑母病重了。”

    池萦之

    她脚底下一个趔趄,站住了。

    “病重了什么时候的事病情有、有多重了”她惊得磕巴了一下。

    萧昉笼着袖子,在庭院中央高声道,“姑母啊,她病得极重,人已经快不行了,急等着你这独子赶去见最后一面呢。”

    周围洒扫经过的王府侍从纷纷惊异地望过来。

    眼见池萦之脸色唰得发了白,楞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萧昉低低笑了一声,拉着她衣袖走到抄手游廊里,“吓到小表弟了假的。别怕。姑母好着呢。”

    池萦之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气这才缓了过来,“怎么回事。为什么故意放假消息出来。”

    萧昉脸上的笑容敛去,正色道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小表弟,你和北周太子是怎么回事,结下了什么梁子你们北周来京城朝贺的五家藩王和世子,两家藩王出了事,两家世子放归了,为什么只有你没出事,却滞留在京不放回程”

    池萦之看看左右,没说话。

    “别担心,直说。”萧昉指了指门外,“我带了七八个上品高手来,附近都查探过了。不必担心隔墙有耳。”

    池萦之纠结地想了一会儿,直说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倒也不算是结下梁子。如果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太子爷他身边没人陪,留着我,陪他说说话,解解闷吧。”

    萧昉嗤了一声,“什么理由,蒙谁呢。他那样身份的,身边会少了陪他说话的人巴结的,攀附的,想往上爬的,一窝一窝等着往上扑。得了吧小表弟,人家心里算计着你,言语间用情谊吊着你。你这是被人坑了。”

    池萦之想了想,“其实他倒从来没这么说过。是我自己感觉上是这样。我觉得是真的。”

    萧昉哼了一声,“前两日谒见你们太子,我当面说起了你母亲病重的事,恳求放你去南唐侍疾。结果呢,哼,他一口拒绝了。这就是他对你的情谊”

    池萦之怀疑地说,“是不是借口太勉强,太子爷他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呢。”

    “真的假的不重要。世间的规矩就是这样,管他皇权再大,威势再重,总归绕不过去仁孝二字。只要你的借口正当,他明知是假的,也得放人。如今他居然不肯放你,小表弟,其中大有问题啊。”

    萧昉拉着她的手臂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还是年纪太轻,历练的太少。稀里糊涂被人卖了还数钱呢。没事,表哥来了,总有办法能把你从这京城里弄出去。”

    池萦之被拖着走出几步,有点跟不上事情发展的速度,怀疑地问她这位风风火火的萧表哥,

    “是我娘的意思叫表哥你来捞我出去”

    萧昉“不止是姑母的意思,也是我们睿王殿下的意思。”

    池萦之

    她更加怀疑地问,“你们睿王又是谁”

    萧昉“睿王殿下的生母是我小姑母,你小姨。算起来,他也是你表哥。”

    池萦之“哦。原来我表哥这么多的嘛。”

    两人沿着长廊转了个弯,迎面遇到几个角门进出采买的仆妇,萧昉对着大开的角门方向抬高了嗓音,大声叹息,

    “小表弟,你母亲这辈子不容易啊病入膏肓了,身边连个侍疾的儿女都没有,你母亲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天天盼望着见你一面哪”

    池萦之

    “萧表哥,你这是说给谁听呢”

    萧昉压低了嗓音道,“说给全京城的人听。陇西王府老宅子附近进出的人,肯定有京城里各家安排的眼线。你们太子不放你,我就把消息传出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母亲病重,你们太子扣着你不放人。”

    “然后呢这样大闹一场,太子爷就放人了我觉得他说不定会恼了。”

    萧昉冷笑一声,“怕什么。不仁不孝,何以治国就算他是北周太子的尊贵身份,哼,做事刻薄寡恩,逼着臣下不孝不悌,母亲病重还扣着不放归。事情传扬出去,全天下的悠悠众口能把他给骂残了。”

    他停下步子,循循善诱,“听好了小表弟,耐心等几天,京城的消息都传遍了,都知道你母亲在南唐病重,等着见你最后一面。你就穿了素衣,去皇宫大门口跪着去,一边跪一边哭,哭晕了也不怕。你哭得越惨,围观议论的人越多,我就越有把握把你从京城里弄出去。”

    池萦之跟着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儿,“这么说来,事情闹大了传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太好吧。”

    萧昉嘿了一声,指着她鼻子,“你你你,你胳膊肘往外拐啊我说你到底要不要出这个京城你自己想一辈子圈在京城里,我就不费劲捞你了。”

    池萦之实诚地说,“我不想一辈子困在京城里。但我觉得吧,萧表哥你这个法子太伤人了。太子爷他其实对我不错。”

    萧昉原地来回转了几圈,“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我听着。”

    池萦之接着刚才继续往下说,“太子爷身边的人是挺多的,但就像表哥你说的,多是些巴结的,攀附的,想往上爬的。以他的性子,身边能说话的人不多。我真的觉得他留着我不放,可能是因为他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想找个人陪着,吃吃饭,说说话。”

    萧昉靠在木柱子上,“你可想清楚了小表弟。你母亲病重的风声,我从昨天就开始在京城里散播了。等事情传开了,你自己不表态,不恳请离京侍疾,呵呵,全天下的悠悠众口就要开始骂你了。”

    池萦之“这”操作太骚了吧。

    萧昉走近过来,点了点她袖子里的那封厚厚的家书。

    “今天不逼你做决策,我先走了。好好读一读你母亲的信吧。姑母这几年人在南唐,心里牵挂着你,每个月都要哭几场。”

    池萦之捏紧了信,郑重地放回了袖子里。

    “有劳表哥看望,我送你出去吧。”

    两人并肩沿着长廊往来处走,还没走到影壁,耳边就听到一阵隐约的人喊马嘶,隔着远远的,迎面看到徐长史和王府亲卫长两个急匆匆狂奔过来。

    “世子爷,大事、大事不好”

    徐长史抹着冷汗,急促回禀,“来了一拨不知来历的官兵,把咱们王府给团团围了”

    王府亲卫长同样急促地喘息着,勉强维持着镇静,“看穿戴,应该是禁卫军。就是不知道是哪一路的禁卫,何方调拨来围了咱们王府。”

    守门的几名王府老仆匆匆关闭边门。

    没关严实的门外不时闪过几名披坚执锐、甲胄鲜明的禁卫,大门十几步外围了大群探头探脑看热闹议论的百姓人群。

    老仆动作慢,正合力把边门关得只剩一条缝,池萦之看看身边站着的萧表哥,急忙喊停,

    “等等南唐使节还在这里呢。就算下令围了陇西王王府,总不至于围了南唐来的使节。先别关门,萧表哥,你自己出去。”

    萧昉冷眼看着门外混乱的局面,“小表弟,北周京城不好待。我劝你还是想想我的话,能走就走。”

    说着拉开边门出去了。

    围住陇西王府老宅子的禁卫军过来几个人,核对了身份,果然让开道,把萧昉放了出去。

    正要重新围上,围观的人群又让出一条道来。沈梅廷穿过人群,和王府大门外把守的禁卫军说了几声,从边门进来了。

    进来第一句就说,“池表弟,先别慌。我打听到了一点儿消息,赶过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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