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挂完第二瓶水就彻底醒了，苏建华把宋二丫留下的肉包子递给苏建汉吃。
等两人挂完最后一瓶药水，苏建华领着苏建汉回到家时，天边的夕阳落下一半，天色都昏暗起来。
小苏村生产队老苏家才吃完晚饭，看见苏建华领着苏建汉归来，头也不抬眼神都没给一个。
五岁的苏建中悄咪.咪抬眼看了一眼大哥和小弟，傻笑一声呼噜噜地把碗里的高粱稀饭吃光，伸手去拿瓷盆里的饼子，被周菊花一筷子栓在手上。
“吃吃吃，就知道吃。刚才不是已经吃过一块了吗”
苏建中舔着嘴巴：“大哥和小弟还没吃饭呢！”
周菊花收拾碗筷，听到这话立马把瓷盆端起来收到木橱里，防贼似地盯着苏建中，然后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在门口站着不动的苏建华和苏建汉。
“谁让他们回来得迟，这都过了吃饭时间了，地主家里也没余粮，哪有那么多粮食让人随便吃！”
“你小婶说得对，谁让苏建华回来的迟了！你大哥今天一天没在家里干活，怎么有脸吃饭！”
蔡香花的眉毛又杂又乱，刻薄的脸上嘴角微微下垂，一双三白眼格外精明。
听到奶奶说话，苏建华嘴角微抿，他看了一眼脸色茫然疲倦的苏建汉，把人带到三兄弟的小床上，苏建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苏建中从外面溜进来，从怀里掏出两块高粱饼塞给苏建华。
“我今天看见奶奶又从邮局取钱回来了，估计明天中午他们要去公社给爸爸打电话。她们明明有钱，就是不给三弟看病。”
苏建中摸了摸睡着的苏建汉额头，察觉到热度退却，猛松一口气。
“县城医院的叔叔阿姨同意你用爸的功勋章换药了？小汉子看起来好多了。姥姥还是快回来吧，要不是知道小汉子是咱两亲眼看着亲妈生下来的，我还以为小三不是他们老苏家的人了！”
苏建中在外人眼前的憨傻劲头顿时消失，眼珠子里的精明都要透出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比谁都机灵。
“德行，就知道欺负咱们亲爸不在身边，一个个偏心眼地看不见咱们还好意思拿爸寄回来的钱！我看，这钱干脆给咱外婆，我和你也跟着外婆住去，不稀罕他们老苏家的人！”
苏建华攥着高粱饼子的手一紧，老二脖子一缩以为苏建华又要教训他让他听话，谁想大哥猛地站起来把饼子往被单下一藏，直接拉开小屋大门三两步气冲冲地走到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传来猛烈的争吵，里面苏建华的声音竟然一点都不落人后。
留在屋里的苏建中顿时傻了，他大哥这是吃□□了？！
苏建中眼神回到床上昏睡的苏建汉身上，眼睛一亮，听到外面的动静，情绪瞬间兴奋。
他大哥这是彻底不服老苏家其他人管了！
他背着手得意的在屋里自己溜几圈，一出门脸上再次回复了憨傻的模样。
他急匆匆地站在院子里就大喊。
“大哥，你别为了小三子的药钱跟奶奶和小婶子吵了，都快天黑了邻居都在家里吃饭呢，就算阿奶手里有钱也不给小三子治病，你们也不能这样吵，动静太大都听到你们吵架了！”
听到苏建中说他奶奶今天刚从邮局取钱回来，苏建华的情绪一下子就炸了。
明明去取了钱却说没钱给苏建汉治病，看着他家小三要烧糊涂了却无动于衷，明明知道他带着小三去了县城医院刚才却指桑骂槐说他没干家里的活！
可冲动之下到了厨房，惊了在刷锅的周菊花一跳，坐在门口抽烟的原因老苏头抽着烟看过来，就连桌子边给自己大孙子磕鸡蛋的蔡香花都看过来。
蔡香花三白眼看过来，眼底的阴沉刻薄不喜迎面而来。
苏建华心底受惊，惶恐害怕腼腆的情绪瞬间从心底溢出来，他脱口而出的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软弱无力起来。
“奶...阿奶，今天给小三看病欠了人家好几块钱，你既然从邮局取钱回...回来，就把钱先给我，我还给人家。”
苏建华攥紧手心，紧张地看着蔡香花。
被苏建华冲进来吓了一跳的周菊花还以为这小崽子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听到他结巴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蔡香花同样没当回事，她把两个圆滚滚白嫩.嫩的鸡蛋卡进碗里，舔了一下手指，看一眼紧张的苏建华，敷衍地开口。
“找你外婆去，等你她回来你找她要钱，她不是说小三子以后她养吗。”
苏建华不甘心地深吸一口气：“可小三子是咱们家的人，我外婆年极大了帮着养本就是减轻老苏家的负担...”
苏建华话没说完，蔡香花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
“我老苏家的孩子自己养不起吗？不是你外婆自己孤身一人感到寂寞这才把小三子抢走的吗？！当初小三子生病家里这不是没人吗？等我们从田里回来难道不带他去卫生社吗？！”
蔡香花站起来，三两步走到苏建华面前，直接推了小孩一把。
苏建华撞到门上，没敢还手，泪水在眼眶中蓄积。
蔡香花又开始骂人，其他人包括老苏头只当做没看见。
“就你外婆，事多嫌弃我们照看不到那小孩，也不想想我老苏家你大伯那么多的孩子都是我照看着的，怎么轮到你们三兄弟就要搞特殊！你.妈活着的时候也整天跟我作对，一天到晚想从我手里扣钱！”
“你一家几口加你.妈一个外人都住在我们老苏家，不交钱不说还整天找我麻烦！用你一点钱怎么了，还没分家呢！你爸还是我儿子呢，我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养大他，他寄钱回来不就是给我用的吗！”
听到蔡香花提到死去的亲妈，苏建华隐忍的心情一下子炸了，这次你是彻底炸了顾不得所谓对蔡香花刻薄嘴脸的恐惧。
“不许你提我妈！”
苏建华猛地推了一把蔡香花，他眼眶含泪，表情拧巴凶煞地看着蔡香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人像极了被逼到绝路的幼狼，眼神中含着血恨。
“要不是你整天和小婶子你欺负我妈妈，她也不会生小三子的时候难产去世！你要是能好好照顾小三子他也不会一岁多的时候生病，在床上饿的哇哇叫，你连那时才三岁的小二都不放过，不让他在家里看着小三子，帮你去捡河里的螺螺！要不是我外婆过来看他，小三子又饿又病着，早就和东风公社的陈大发一样病傻了！”
“我妈活着的时候没给家里赚工分吗？！村里按工分和人头发的粮食你收着，我爸寄回来的各种票子和工资你也收着，可你们给我们用了吗？你都用到大伯一家身上去了！几个堂哥能穿新衣服吃鸡蛋，我们就不能穿就不能吃，凭什么呀！”
苏建华歇斯底里，他倔强地抬着头，眼泪直直地掉下来，恶狠狠盯着蔡香花的眼珠子都红了。
老苏头家的其他人被苏建华的爆发吓了一跳，尤其是蔡香花，嘴巴张了几次都被苏建华眼珠子滴血的模样给吓回去。
苏建华是疯了吗？
“你今天还扣着我三弟的救命钱！你心咋皱这么黑呢，小三子不是你孙子吗，还是说你偏心到早就不把我爸当成你儿子了？你要这样，还拿我爸的钱干什么！”
“你...你小声点，你这急赤白眼地像什么样子！你声音那么大，周围邻居都听到了...”
蔡香花伸手去拉苏建华，脸上带着心虚的笑意，眼底却没笑意。
周菊花也瞪着苏建华，她声音严厉：“苏建华你一个小孩子，整天瞎咧咧什么，你今天没干活 ，我和你阿奶说你了吗就委屈成这样！还人家有新衣服和鸡蛋，你...”
周菊花数落的话还没说完，本就声音极大的苏建华更加激烈，别说老苏家厨房和院子，就是胳膊也将苏建华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老苏家门外已经有住得近的人出来转悠，瞅见坐在门口的老苏头脸上尴尬地露出笑来，愣是厚着脸皮想看热闹，掌握第一手吵架资料。
苏建华情绪太激烈当着外人时不时偷窥的目光没法子控制，偏家里一向又憨又傻的苏建中也出来闹幺蛾子。
他听到厨房的动静，从自个兄弟住的屋子里跑出来，站在院子里呐喊的声音比苏建华还大！
傻憨的苏建中一句话直接把老苏家争吵的缘由给说了出来。
“大哥，你别为了小三子的药钱跟奶奶和小婶子吵了，都快天黑了邻居都在家里吃饭呢，就算爸爸寄钱回来，阿奶手里有钱也不给小三子治病这样的行为很坏，你们也不能这样吵，动静太大都听到你们吵架了！”
蔡香花：“...”
周菊花：“...”
老苏家所有人遮遮掩掩的脸面，都被苏建中一句话给揭得光不溜秋，彻底没脸了。
老苏家偏心并苛待苏宝河的三个儿子不是一天两天，但从前苏建华三兄弟自己都没话说，且从来都隐忍委屈没在外人面前丢过脸，别人自不会多管闲事。
可这次瞧苏建华都闹成什么样了，事情不会轻易被揭过去。
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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