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裴然闻言却不为所动。
仿佛并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或者根本不关心什么绅士不绅士的评价，他看向管家的眼神流露出困惑之色。
又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没有去拿钥匙的迹象，裴然才轻声又重复了一次。
“钥匙。”
他对管家伸出手，掌心向上，白皙的肌肤上纹路很淡。
管家决定换一个思路进行劝说。
“林绮小姐把门反锁的意思，应该就是想一个人呆着。如果擅自进去的话，或许会讨厌的。”
为了跟上少爷的思路，他还举了个例子。
“像是洛希睡觉的时候也不喜欢被打扰，不让碰的。随便去摸，它就会心情不好，还可能发脾气。”
这下裴然才算被说服了。
因为不想被讨厌。
小小声地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样子，他偏过头思考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又往前伸了伸：“饼干？”
管家现在也很想叹气。
不，裴然少爷，他并不认为今晚吃了两碗饭一碗汤一碗餐后水果的林绮小姐，还能继续再吃甜点宵夜。
而且还是没有味道的饼干。
虽然那是相当昂贵的顶配猫饼干——但也不能掩盖那是猫饼干的事实啊！哪有天天给女孩子喂猫饼干的！
正常情况早就被人家女孩子拉黑了，也就是满脑袋奇思妙想的林绮小姐会阴差阳错，把这么大一个活人当成洛希成精，才再三容忍。
这样一想，得亏洛希每天晚上都按时窝在屋里睡觉，从不瞎跑，不然早揭穿真相了。
辛苦了，明天就给功臣安排上最爱的三文鱼加餐。
即便如此，管家还是试图把不知不觉走上神秘志怪路线的少爷拉回阳间，苦口婆心地分析：“总是吃饼干也会腻的吧？要不要试一下送其他东西给林绮小姐作为礼物呢。”
裴然眨了眨眼睛，认真思考后却摇摇头。
“她不爱玩玩具，也不吃冻干和妙鲜包。只喜欢饼干。”
管家：……您倒是给选项里整点人类能吃能玩的让她比较。
深感这个乌龙可算是闹大了，他揉了揉眉心，各种难题都能迎刃而解的优秀老管家，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为其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局。
一开始，只是为了帮少爷挽回一点印象分。
不知道为什么，可从林绮小姐搬进别墅之后，向来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裴然，就对这位突然的闯入者产生了明显的好奇情绪——却不是抵触或漠不关心。
这很难得。
裴见素是裴家这代家主唯一的女儿，而裴然同样是她唯一血脉相连的孩子。
按理说，作为裴家注定的继承人，哪怕如今还未成年，也该早早步入社交圈，开始为将来打基础。
但“裴然”这个名字，现在连上网都搜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这自然是不寻常的异状。
事实上，在年幼时那件事发生后，裴然就很少离开这座别墅了，也只有不得不出面的大考或者其他重要场合，才会短暂地出现在外界。
他自幼聪慧，被请来的家庭教师对他于数理方面的天赋赞不绝口，也愿意将自己锁在那间小小的阁楼里，与数字和公式组成的的无数个谜团为乐。
可他讨厌说话，也不喜欢和陌生人有接触。
裴然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盖满墙壁的晦涩书籍，以及他小时候抱回来的那只曼德康矮脚猫。
他给那只猫取名为洛希，取自天文学术语“洛希极限”。
指一个天体对自身的引力与第二个天体对它造成的潮汐力相等时两个天体的距离。当两个天体的距离少于洛希极限，天体就会倾向碎散，继而成为第二个天体的环。
——如果距离太近的话，会引起毁灭性的灾难。
管家不太确定裴然是否真的是这个意思，但裴然的确十分抗拒其他人的靠近，连从小照顾他的这栋别墅的老人，也只是勉强能够沟通而已。
后来，医生确诊了裴然的述情障碍与阿斯伯格综合征。
简单来说，裴然很难分辨及理解自身或他人的情绪，同理心欠缺，并且有一定程度的自闭和孤独的症状，缺乏安全感，陌生的环境和变化会导致他的过度紧张。
或许天才在被创造的时候，总会被拿走一部分作为代价。
对裴然来说，上帝咬下的那一口苹果名为“情感”。
不过考虑到他早已失去察觉到这一点的能力，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也十分幸运，并没有被痛苦缠身。
所以当管家发现裴然把自己最喜欢的书放到了林绮的门口，做出近乎是“送礼物”的友好举动时，他沉默良久，当机立断决定尽可能留下这位客人。
当然，奉公守法好公民是不能做出过激举措的，但美味的事物、周到的服务、温馨融洽的氛围……人类的弱点那么多，总有一款适合林绮。
既能让见素小姐一见钟情带回别墅，又能让裴然少爷主动走出阁楼，这难道不就是说林绮小姐与这里有缘吗？
古人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珍惜缘分，从现在做起。
但林绮意料之中地对那些难懂的、满是天文的砖头并不感兴趣。
用早就准备好的高中课本揭过此事，管家转身上了阁楼，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裴然好好上一节基础社交小课堂，鼓励他勇敢迈出第一步。
却不想裴然虽然的确是没因失败而退缩，但……
他送了洛希挚爱的猫猫乐套餐。
管家：？
裴然却坚持。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洛希。他喜欢的书，那个人不喜欢，所以接下来当然就是送洛希喜欢的东西。
管家只能无奈地摇白旗，打算等这次行动也失败了，再来劝说。
——结果林绮收下了。
而且由于洛希出现得太恰到好处，他注意到，林绮甚至产生了某些大胆的想法。
……该怎么告诉林绮小姐，洛希只是因为自己的挚爱套餐被人类送给了另一个人类，所以过来记仇地暗中观察而已。
结果经此一役，裴然更加确信林绮跟洛希是同类，决定用上这么多年丰富的对应洛希的经验，来和好不容易捕捉到的野生人类进行互动。
同时，裴然不同常人的表现和思考方式，也让林绮愈发确信自己捕捉到的是洛希成精。
两个人都很开心地在养猫。
管家头很疼。
他之前是觉得这个乌龙很快就会撞破，所以没插手；可现在，他是不晓得该如何同林绮开这个口。
他担心处理得不好，把人气跑了。
虽然整栋别墅的人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刻意哄骗林绮，他们只是没有主动阐明真相。
回过头来说，林绮也没主动问过就是。
若非要列举管家的欺瞒行为，也就只有一条：当林绮询问他关于“有没有叫‘裴然’的人”时，他否认了。
这又是一个问题。
明明裴然少爷跟林绮小姐的人生完全没有交集，可为什么林绮小姐会想找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最后还是把饼干给了裴然，目送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管家闭上眼睛，捏了捏发胀的眉心。
……再等等吧。
等见素小姐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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