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楚回到教室,里面果然闹哄哄的,说是赶集时热闹的菜市场也不为过。他不耐烦地“啧”一声,皱起英挺的眉头。
顾晏楚存在感强,很快被前排的同学注意到。
他脸上又是迷惑又是震惊,“顾哥?”
顾晏楚慢悠悠地望他一眼,冷淡道:“见鬼了?”
“不、不是。”只是这位大爷嫌吵,哪一次换座位见过他的人影啊。
班上的同学看到顾晏楚,都有意无意地压低了音量。
顾晏楚的事他们多少清楚,顾家主以前私奔生的孩子,前不久接回来,手段吊打无能狂怒的顾大少,活像两个人的培养环境掉了个个。顾老爷子对他也满意,眼看就要成下一任顾家家主。
而他们对顾晏楚的忌惮和尊敬也不全然因为他的家世,他个人的性格和能力也属实让人佩服。作为同龄人,颇有些自愧不如。
顾晏楚绕过横七竖八的课桌,直直走到李瑞身边——他所在的座位因为林岁寒之前的要求,也是不换的。
顾晏楚修长的手点了点李瑞的桌子,嗓音低沉:“跟我换。”
李瑞抖了一下,梗着脖子弱弱开口:“林少说这个位置不换。”
顾晏楚:“我说,换。”
李瑞扭扭捏捏,探头想找林岁寒。要是以前他说不定就换了,林岁寒性格阴晴不定,他也烦。但今天他莫名不想动,这个性格的林岁寒让他冒出了些往日打消的想法。
察觉到他的动作,顾晏楚的眸色一深,神色凉淡几分。因为恶劣的成长环境,顾晏楚自认绝不是什么良善有耐心的人。对这种情况,他更喜欢简单直白的处理方式。
不过没等到顾晏楚动手,李瑞察觉到不妙,连忙站起身想拉课桌,“换换换,我换。”
顾晏楚扯了扯嘴角,单手把他摁回座位。看似纤瘦的手腕实则力量十足。
“我不勉强人,这是班规该换的位置,你是自愿的,对不对。”
李瑞被强行按回去,只觉得肩膀一阵生疼,他咬牙:“自愿的,自愿的。”
顾晏楚放手,微笑。
等林岁寒听完班主任的叮嘱到了教室,教室虽然比他想象中安静,但桌子还是乱糟糟地摆放着,你往前我往后,好几块地方都堵在一起。
效率很低。换了都快五分钟了,教室中还是一团乱。
林岁寒视线转了一圈,找到班级布告栏,里面贴着换位示意图。了解完座位怎么轮换,林岁寒又大致看一眼现在座位换到什么进度,出声:“这几位同学,先把课桌搬出去为教室留出空间,等会直接从后门进到对应的位置。”
他手划了一片,继续:“教室里的同学继续搬,靠里靠后的优先。”
林岁寒说完,教室陷入沉默,里面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动。
不少人暗搓搓地去看最后面已经换好位置的顾晏楚。
从林岁寒进教室,顾晏楚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林岁寒身上没离开过。听完他的指挥,顾晏楚唇角勾出一个赞赏的弧度,接收到四面八方的视线,语气无辜:“各位同学看我干什么?刚才江老师决定林同学目前担任国精的班长,大家听他的指挥就好。”
听到顾晏楚的解释,一堆人的表情更像见鬼了。顾晏楚和林岁寒是在他们梦里对立吗?
“为什么不动?”
听出这句话里隐含的威胁,被点名的几个同学赶紧搬着桌子出去了。
原本被迫听从的同学心里还有点怨言,换个位置还搞这么麻烦。但等到教室多了一大片空隙,能够轻易挪动课桌后,心有怨言的同学也服气了。
林岁寒没有光站在旁边看,他犹豫一下,没贸然提出换自己的座位。看见有的女同学搬课桌比较吃力,他还会搭把手。
安静有序,整个教室的座位很快换好。不少同学惊觉,比起他们之前换座位用的时间,这次少了一半不止。
林岁寒觉得国精班的行动力还挺强,整体氛围也好,男女同学都是主动互帮互助。不算没救。
“这节课自习,换完位置大家开始自己看书吧,不能发出声音打扰别人。”林岁寒说完,拿了一本历史教材和文具,坐在讲台前。
这是他以前学校的规定,上自习班主任要坐班看学生,班主任不在就班长或是学委上去。林岁寒下意识地把这个习惯带到了现在。实际西临实验一中高二没这个规定。
林岁寒拿书时发现了男主坐在他旁边,他有点惊讶。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拿完文具没多留。
看着讲台上开始专心的看书的林岁寒,台下的同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鬼使神差的,还真没有人发出声音,虽然多数人都在玩自己的手机或是看杂志,但比起之前的嘈杂,学习氛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林岁寒睁一只闭一只眼,也不求马上就让他们进入学习状态。
过了几分钟,台下玩手机的同学也不太能玩下去。
林岁寒!那个混世魔王!转学后公认学习最垃圾的!现在正捧着一本教材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在上面做点笔记。
摸鱼的同学开始怀疑人生。林岁寒在他们学校这么混账,不上课不写作业考试交白卷,该不会转学前……其实是个学霸吧?
不管怎样,连林岁寒都开始学习,其他人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玩下去。而且,林岁寒一脸认真坐在上面的样子,真的很能带动人。看书的人越来越多,寥寥看过去,公认最差的国精班,自习氛围居然比绝大多数普通班和一些重点班还要好。
顾晏楚一手撑着头,一手悠闲地转着笔,墨染似的双眼看着讲台。
前面排的黄茂和王熊脊背僵硬,像是有刀子在背后瞄准。
江老师在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盛况——自习时间,国精全体同学不吵不闹,虽然有人玩手机,但大多数人都在看书写作业。林岁寒坐在讲台,黑发俊颜,整个人清秀干净,照得整个教室都阳光不少。
她没打扰学生,轻手轻脚地回了办公室。
旁边老师纳闷地问起她为什么这么高兴,江老师摆摆手,只说有好事。
不仅是江老师发现了国精的变化,这一天下来,上过课的老师都感受到了氛围的不同。
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林岁寒。进教室,每个老师都不免把视线放在那张好看得过分的陌生面孔上,在得知那是以前烟熏妆化得看不出面容的林岁寒后,都免不了一番在意。
这种在意多半转化为课堂上的抽问。而面对突然的问题,林岁寒大多都能够答出来。尤其是数学和理综科目,林岁寒的回答标准得让人惊掉下巴。
上过课的老师出教室时都迷迷糊糊的,下课后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动作,走到门口,探头去看班级牌,没走错啊。
一次课间,离林岁寒不远的徐为终于忍不住了,他转身,一脸好奇:“林岁寒,你怎么知道那些问题的?你不是……”学渣吗。
后面的话徐为没说林岁寒也知道,忐忑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林岁寒轻咳一声:“我本来就知道,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前段时间不太想上课。”
旁边的同学也附和:“我刚才在办公室也听到了,江老师开解你的是吧,江老师人真的很好。”
林岁寒赶紧点头。
徐为还是有点犯嘀咕:“什么事情啊,感觉你前后简直两个人,这打击是不是太大了点。”
林岁寒头皮发麻。
顾晏楚欣赏够了林岁寒战战兢兢的小动静和受到惊吓时小动物似的神情,他抬头看向徐为,微笑,语气平和:
“徐同学很喜欢讨论别人的不愉快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徐为听后身上的鸡皮疙瘩集体跳舞。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道:“哈、哈哈,不是,不是,老大对不起啊。”说完飞速转头写作业,活像有鬼在追。
其他人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林岁寒的身世不是秘密,现在一想,刚被接回林家,之前又是那种情况,当然会逆反一段时间。
就是反应太大了点。
要是因为这个,怪不得顾晏楚也开口怼人。两人这点境况相似,戳林岁寒伤疤就是扯顾晏楚的脸面。
理解这点,对于林岁寒,不少人之前的厌恶悄无声息地转换为微微的同情。
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林岁寒尴尬,但不管怎么样,这道坎算是过去了。
他偷偷用用余光去瞟面色苍白沉静的男主,好像这个话题伤到了他。他估摸得没错,小可怜现在还没被顾家捡回去或者回去了不受待见,还跟酒鬼养父住在环境糟糕的城中村。
想到什么,林岁寒停下笔,又问:“你们了解左老师吗?”
王熊暂停手中的游戏,道:“哪个左老师?左倩啊?好像就她一个姓左。”
“嗯。”
“她一个月之前就从国精调走了啊,现在不在我们班任教。你问那个老妖婆干嘛?”
林岁寒若有所思,“啊,我刚才在办公室听到她跟江老师有争端。”
看林岁寒今天态度好了不少,另外的同学也插话:“害,你别管她。那个老妖婆成天大傻子二傻子暗地里排名,也没见手底下的学生成绩好上来,还老说我们班关系户多不上进,她再不走我都想走了。”
“哈哈哈,她不是记恨咱们江老师比她强、比她年轻、长得还比她好吗,上次用江老师课件被二班的刺头揭短,脸都青了,你们不知道多好看。不过江老师也不容易,老是被她欺负,还没办法说。”
“她跟校长好像有点关系。”
一群人怨言已久,你一嘴我一句地开始为江老师抱不平。
林岁寒摩挲着教材的纸页,默默听着,没说话。
顾晏楚倚在墙边,漆黑的眼睛没看那边的热闹,只静静地瞧林岁寒的反应。
再次让所有人惊掉下巴,林岁寒不光安安生生地听了一天课,等到放学,他还主动在教室留了一会儿。国精晚自习是自愿留下,但多数学生下午正课上完就溜,有像原主那样的,下午凳子都是空的。
“你们先走,我还有道题没做完。”
王熊和黄茂默默把自己快脱臼的下巴合回去,对视一眼,说:“好、好的老大。”
其它班听说校霸转性了,不少没事干的人还跑来悄悄围观,暗地里还开了个玩笑般的盘,赌校霸到底是一天现原形还是三天现原形。
林岁寒一无所知,正刷着这个世界的五三,手机响了一声。他惊醒似的抬头看一眼,林家的司机在问多久来接他。
林岁寒犹豫一会儿,定了个时间,措辞客气,在最后又加了个谢谢。
那边回信很快,言语中透露着惊讶和慌张,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林岁寒只能苦笑。
等他收起手机,发现教室空空荡荡,只剩下他和同桌男主两人。
顾晏楚正趴在桌子上休息,脸埋在双臂中,身体有规律地起伏着。
傍晚,金色的阳光从窗边斜斜照进,打在顾晏楚微微露出的侧脸。阳光下,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卧蚕上投出一小片阴影,过分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细小的绒毛,眼下还有小片不明显的青黑。
课桌位置有限,他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在那种家庭里估计觉也没办法睡好。
想到什么,林岁寒又发了一条短信。之后他放轻动作,特地换了只动静小的笔。
没一会儿,一个小弟提着一个药方袋子窸窸窣窣地来了,没等他那个大嗓门开口,林岁寒先用动作制止了他。
“谢谢,多少钱。”
“啊,不用不用,您要当然不用钱了,您受伤了?”
林岁寒迟疑着点头。他查了小票,多加了些钱,一起给了小弟微信红包。
等到了跟司机约定的时间,男主仍然安安静静地趴在桌上补眠。林岁寒收拾好东西,想了一下,把备用校服外套拿出来,轻轻搭在顾晏楚身上。
做完一切,林岁寒匆匆出了教室。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离开教室,桌子上趴着的少年便掀了掀眼皮,慢慢地立起身子,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丝毫没有刚清醒的惺忪。
搭在身上的外套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那只手修长有力,敏捷地抓住外套一角,把它扯到眼前。外套很新,还隐隐有些衣物护理液的清香。
课桌上放着一个小纸袋,顾晏楚拈下上面贴着的便利贴,垂眸去看那行清秀隽永的字迹:
江老师嘱托给你的药。
袋子里是很多腿伤常用的贴布和膏药。
顾晏楚低低笑了一声,屈指蹭了蹭那排手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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