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避(1)

小说:有妻徒刑 作者:猫伶
    新历2034年。华亚联邦。东林特级市。

    “谢染出庭去了!”

    这消息从卫生间传到走廊再传到各个办公室,整个所里死气沉沉的空气,立刻充满了鲜瓜的香甜。这些天来,“谢染”这个名字,在所里八卦中出现的次数,仅次于被曝出柜的男明星。

    谢染,26岁,年纪轻轻的海归硕士,履历和人一样漂亮。

    几天之前,她还在隔壁川阳省一个又小又偏的县当助理呢,谁知天降鸿运,东林市公诉律所一分所的刑事一处缺人,把她调任过来了。这一调任,她不仅从小县城来到了与首都齐名的东林,也直接从助理变成了律师。

    不过,她走红的原因不仅限于此。另外还有:

    第一,谢染有背景。

    第二,谢染报到的第二天,所里就给分配了一个案子。

    这个案子,可谓领导办了一半办不下去,甩过来的火/药/桶。为了甩得顺利甩得端庄,领导特意选在开庭的这一天出差,交接之时握着小谢同志的手说:“为了不辜负人民和组织的信任,加油!”

    所以说,有背景也不一定是好事,关键得看这背景是个什么性质——谢染坐在“公诉人”的鎏金牌子后面,一边翻看案卷一边想。

    今天是她报到的第三天,接手案件一天不到,她就坐在法庭上了。

    胡燃故意杀害大学生情侣孙美芝和张佑宰一案。

    被告人胡燃是个社会混混,被害人则是两位重点大学高材生。案发时,两个大学生的尸体,以泥土敷面的状态被堆在河岸边的坑里。受害人的父母从外地赶过来哭晕在公安局门口,照片一经披露就引起轩然大波,民众要求必须严惩胡燃。

    胡燃上个月刚刚成年,因为犯事儿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所以按照规定,用了少年法庭。空荡荡的法庭中央,是一张仿佛准备年夜饭一般的黑漆圆桌,此刻桌边只有谢染一人。

    门外一派喧嚣,被害人的家属正在外面接受记者采访,门打开的时候,喧闹声顿时翻了几番,谢染吓了一跳。幸好门迅速地关了回去,一个略显狼狈的女人溜进来,背靠着门深吸一口气,对谢染疯狂摇头:“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杀人偿命。”

    “辛苦了盼盼姐。”谢染连忙迎过去,帮她拎文件袋。

    郭盼盼,三十多岁的助理,今后主要负责协助谢染工作。她这是刚送完孩子上小学,骑着自行车过来的。

    “法官在外头被截住了,要不然我也不容易溜进来。”郭盼盼边喘边说,“他跟记者说,一定不枉不纵,给民众一个满意的结果。亏他敢说,都不枉不纵了,民众能满意么?”

    谢染和郭盼盼一起看着起诉书上的量刑建议,不由得一阵头疼。

    胡燃哪怕17岁零364天那也是未成年,死刑是不可能的。虽然以无期起诉,但估计最终只会判个十几年,与激愤大众的诉求相去甚远。

    这就是全所都为谢染默哀的理由。文件上黑纸白字的公诉人已经变成了她一个人,民众的怨气、领导的追究,都将由她一人承担。谢染默了默,翻过起诉书,去看证据目录。

    郭盼盼说:“小谢,你来得太早了。”

    “没底啊,对案卷不熟。要不是盼盼姐帮忙,我真搞不定。”谢染挑眉一笑,在一条证据下面划了条线。

    郭盼盼表情便不对了。

    她昨天五点都没到就下班接孩子去了,着实没怎么帮忙。谢染这样说,她也不好回怼,讪讪地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道:“我刚在法院门口看见胡燃的律师了,正安检呢。”

    谢染:“嗯。”

    郭盼盼:“但不是原来那个男的。”

    “……嗯?”

    谢染愣了一下,她接手匆忙还没见过辩护人,但郭盼盼之前辅助苗处长办理案件,必然是见过的。

    她问:“不是他?那你怎么说是胡燃的律师?”

    郭盼盼:“她说了是来这个庭,九点的。今天不关被害人那边的事,也只可能是胡燃的律师了嘛。哦,是个女的,背影看着特有气场。”

    谢染放下笔,轻声道:“临开庭突然换律师?这什么操作……而且胡燃那么穷,他哪有钱换律师啊?搞什么名堂……”

    正说着,又有一个人从门口狼狈地溜了进来,正是郭盼盼见过的那个旧辩护人。小律师连公诉席都不敢直视,搬了把椅子到辩护人席那把椅子旁边,自己坐到了旁边的这把椅子上面。

    谢染和郭盼盼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这不是换了个律师,而是增加了一个。

    可是直到当事人亲属和记者们已经坐好在旁听席,这位增加的辩护人仍然迟迟不来。法官不愿再等,即将开庭,此时是8点59分。谢染腕子上的手表,秒针还差十个刻度到达“12”的时候,门又开了。

    因为门外已经没有了喧嚷的记者,此人是谢染之外唯一一个并不狼狈地走进来的。

    这个穿着驼色防晒风衣的女人,风一样掠过,坐在了“辩护人”席位的正座。很显然,西装礼仪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坐下的同时,她解开风衣扣子,叠起腿,小臂搭在桌上,总令人觉得手边缺一杯咖啡。

    郭盼盼饶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还是忍不住低声“诶哟”了一句,“小谢,出师不利。”

    谢染没有回答。

    她方才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就没敢继续。不过只一眼就看出她涂了点口红,果然比记忆中的那个时候精致了点。

    “胡燃的辩护人,恒坤律所,宋情。”

    女人包里的文件相当稀少,甚至找不到证据文件。她仅拿出证明身份必要的文件交给法官,然后坐了回去,面前没有笔也没有纸,仿佛是来参观的。

    宋情,东林市乃至整个周边地区的司法口人员,都不太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宋情的父亲是东林市公诉律所首席,母亲是商业大亨兴源集团的继承人。她既是官二代也是富三代,自己也很争气,是东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兼律所高级合伙人。

    法官扶了扶眼镜,对在座的记者们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法官宣读被告人身份的时候,谢染意识到自己的腰身比以往更挺直了几分,心跳更快,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斗志。

    宋情从身边小律师那里拿来应该是证据目录的一页纸,看了十几秒,还回去。又拿来两张仿佛是辩护词的东西,看了更短的时间,甚至没翻页。然后又还回去,低头看桌面下面,大概是在看手机。

    谢染耳中听法官宣读当事人权利,眼风谨慎地飘向对面,想看看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她的手机。这时,手腕被身边人碰了一下。

    郭盼盼打算在公诉词上传纸条。碳素笔头刚点在纸上,谢染迅速抽出一支铅笔推过去。

    于是铅笔写道:宋真狂。

    谢染回了一个“是啊没办法”的眼神。

    郭盼盼又写:哪有律师准点到的。

    谢染顿了顿,拿起另一支铅笔,写道:她讨厌亲属和记者。

    郭盼盼在桌子底下比了个赞,又接着写:你了解她?

    谢染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口快于手,双唇一碰差点就把一个“不”字说了出来。

    她捏着铅笔,在证据目录上又圈出了一条证据。过了一会儿,郭盼盼福至心灵似的又碰了碰她的手,写道:教过你?

    谢染望着这几个字,点点头。

    郭盼盼终于理顺了人物关系,放下铅笔,托腮看着胡燃,心想:她就记得谢染本科是东林大学的嘛,这下对上自己当年的老师,怯场且不说,实力差距就已经很悬殊了,这仗着实没得打。

    “胡燃,上面说的你都明白了吧?”法官和蔼可亲地说,“好,现在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谢染拿起起诉书,刚吸了一口气,只听对面的人说:“法官,我申请回避。”

    谢染抬起头,看见宋情双手撑在一起,正是她开战的习惯性姿势。

    “我申请公诉人谢染回避。她与被告人的辩护人之一,也就是我,存在可能影响司法公正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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