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拨云(2)

小说:有妻徒刑 作者:猫伶
    宋情载着沈令芳和胡莘回家。车从桥上越过祁水河,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但她在桥上将车停下。

    “下车。”她拉开沈令芳一侧的车门。

    沈令芳下车,她在胡莘即将跟着下来之前将车门关上,上了儿童锁。胡莘在里面拍着车窗,宋情也不搭理,和沈令芳一起走到桥边。

    八月的祁水河,水线又上涨了不少,颇有将胡燃的埋尸地也要一举吞没的架势。即便不吞没,这里也早就没了发生过命案的迹象,原来就几无人烟,现在也是,什么影响都没有。

    宋情看到身边与自己刻意隔着一人距离的沈令芳。她的面色又回到了之前的愁苦状态,刚才的快乐仿佛一场回光返照。宋情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刚刚想说,你没有必要过分畏惧,刘天明说都是实话——他、我们家和你怕得发抖的郭局,我们都认识是真的;如果我不好好干活,他会帮你处理我也是真的。

    但一想又没有意义。

    从沈令芳刚才的反应来看,郭局与逼迫胡燃顶罪一事绝对有关。而刘天明之所以在那样一个场合提起郭局,并不是为了使沈令芳畏惧自己——这毫无必要。

    刘天明的目标是宋情。

    也许是她在办公室的凉薄态度让刘天明不爽,也可能是他担心宋情脑抽,真随着沈令芳的意,在下次开庭时说出什么“杀人者另有其人”的惊世骇俗的话。总之他要敲打她。

    他暗示宋情,让宋卓约郭局吃饭,是为了提醒她两件事。

    其一,前几天你爸爸在这个敏感案子上,通融了一个小检察官的提审要求,可是卖给了郭局一个人情的。

    其二,我刘天明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你们这些人在搞什么小动作我全看在眼里。

    同时,也让沈令芳知道:你儿子的辩护人,是要约郭局吃饭的人,乖一点。

    至于破坏了他自己在沈令芳心中的亲善形象,宋情想,刘天明并不在乎。

    因此,回到宋情手里的沈令芳,已经毫不信任她,成了个连套话的价值都不复存在的摆设。

    宋情拿出电子烟,吸了一口,吐出绿豆味的烟圈。

    沉默酝酿了一会儿,宋情终于说:“在说正事之前,先解决一下,你对我闭门不见的控诉。”

    “没……没有……”沈令芳万万不敢再控诉了。

    宋情挥挥手止住她,“第一,你不是我的当事人。我的当事人是胡燃,他已经成年,你并没有对她的监护权,所以我可以不见你。

    “第二,即便是胡燃要求我按照他的意愿辩护,我也可以拒绝,因为刑事辩护人不受当事人意愿控制。

    “第三,我要纠正你在学校食堂门口说的一句话。你说你是花钱请我的,但实际上,我为胡燃辩护没有收一分钱。

    “至于,我为什么闭门不见。在第一次庭审后,你得知我的背景,是如何跟踪我父亲给他塞钱,就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沈令芳不敢抬头看她,嗫嚅出一句“对不住”。

    “没关系。”宋情说,“现在说说,你找我想说什么吧。把你在刘主任面前想说的话说完——胡燃是冤枉的,杀人的是谁?”

    沈令芳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说。”宋情没有看她,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因为你之前瞎了眼,我其实和郭局他们是一伙儿的,说了必然会害你。”

    “不过你换个角度想想,既然我和他们是一伙儿的,我可能不知道真凶是谁吗?你刚刚已经那么激动,差点就把真凶姓名说了出来,我又不是没看到。所以你因此可能受的害,说了不会多,不说,也不会少。你再想想,拦住你说出那个名字的,难道不是我吗?”

    她说完这些,转头看着身边的女人,沈令芳的头发丝在风中打颤。

    沈令芳38岁,想想也只比她大五岁而已,两个人看上去却像是两个年代的人。沈令芳个子不矮,却总把身体缩着,且低头。若非如此,宋情真的不喜欢用睥睨的角度看别人。

    这时,宋情意识到,虽然她那番话的目的是让沈令芳思考利弊,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否真在对方阵营,但沈令芳已经没有在思考了。宋情的每句话对她造成的影响,只有恐惧。

    天知道她明明很努力了。她与其他客户交流,从来不会如此废话。所以她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这种案子若是在平时,给她多少钱她都不会接的。

    宋情试图降低自己表达中的内涵等级,调整出一个更适合沈令芳的交流方式。但对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噗通一声。

    宋情震惊地望着这个突然在自己面前跪下的女人,下意识地向后退,然而沈令芳双手扑了上来,拽住了宋情的两条裤脚。宋情双手提着自己的裤子,还想后退,但沈令芳怕不是用吃奶的力气在拽她。

    “是我!杀人的是我呀!”沈令芳仰望着她,额头显出抬头纹。

    宋情一惊,双手微松,裤子差点被拽下去,要知道她的腰带只是个摆设而已。最快捷的办法是她也蹲下去,但若非必须,她不想让自己的风衣擦地。

    “你要让女儿看着你给别人下跪吗?!”宋情望向车窗,胡莘居然没拍窗户也没大喊大叫,相当淡定地从车窗望过来。

    沈令芳哭道:“宋老师,求求你把我扔进监狱吧,换我儿子!他是个好孩子,之前虽然犯过事儿,但都因为仗义。他还小,不能就这么进去了啊!”

    宋情费了不少事才让沈令芳放过自己的裤子。又费了更多的事,让沈令芳能够停止流眼泪,与她正常交流。但当她想让沈从芳明白,并不是自己想把她扔进监狱,就能扔得进去的时候,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沈令芳坚持说:“您是最棒的律师,怎么会做不到啊?”

    宋情懒得纠正她用词的最高级,“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是你杀了人。”

    “您可甭用这种话糊弄我。”沈令芳难得地表现出了一股自信,“只要我说人是我杀的,说得圆满点,那人就可以是我杀的。我儿子不也是这么判的吗?宋老师,您帮我写个稿子……对了,还得有把刀。那还不容易,您让您爸爸通融通融——”

    “够了。”宋情说。

    可是除了这两个字,别的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面对这样一个凭着想象胡说八道,将审判当成儿戏的女人,她懊恼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到任何用以说服她的话。因为沈令芳说的,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别想别的了。我会为胡燃争取尽可能轻的量刑,他在里面表现得好的话,减刑也是必然,没几年就能出来。”

    宋情看看车里的胡莘,那孩子一直时不时地看过来,对这一切有些好奇,但好奇得有限。她接收到宋情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别再让你的女儿掺和进这些事里。”宋情说,“她十岁了,一个十岁的孩子既然已经学会了帮哥哥自我诬陷,就也能听懂关于自己父亲是谁的传言,也能看懂母亲带着自己去人多的地方哭天喊地,拿自己当工具在博取同情。”

    沈令芳的眼睛里突然又有了泪,“是我乐意的么?我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每个月拿那点钱,够什么?我们不出个人替他坐牢,且不说以后都得喝西北风,肯定有人要来找我们的麻烦,可还怎么活?”

    宋情不想听她没完没了又毫无意义的哭诉,“总之,一个儿子已经陷进去,让你的女儿活得干净点吧。否则等她再长大些,到了青春期逆反,兴许就保不住许茂才了。”

    沈令芳听到这个名字,惊恐地望着自己的孩子。

    宋情说:“到时候女儿报复父亲,才是人间惨剧。”

    ……

    当宋情在沈令芳母女的目送中驱车离开村镇,谢染从屋子里凌乱的麻线中寻到了线头。她仍能看见明显存在的绳结,但她知道,有了线头,解开绳结是早晚的事。

    “许某某……”她的目光锁定在了资料中出现的这个名字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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