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挽救

    “命运如此苛待于你,令你亲手杀死挚爱之人。可你连失格都要万般克制,不肯放出心魔不肯让灵气化为煞气,凭什么你被命运戏耍,还要如此回报于它”那黑雾中的人影冷冷地嘲讽地说道。

    雎安心中那些心魔随着他的话而躁动,喧嚣声达到顶峰。雎安忍不住伏在桌上吐出一口血来,他衣襟上一片鲜红,桌上也一片鲜红,如同山脚下开着的那片牡丹花海。

    “你都要死了,何必还费心压制那些心魔。”

    雎安擦去唇边的血,揉着太阳穴笑道“魔主一句话它们便强大不少,果然厉害。不过在下有些疑惑。”

    他又吐出一口血,咳了几声,唇边皆是艳烈的殷红。

    “师父如何而死,即熙如何与之扯上关系,仙门世家缘何讨伐,她又为何恰好被我所杀;南方大阵的渡厄灯怎会突然损坏,不周剑又为何失窃挑起心魔。如今这结局究竟是命运苛待于我,还是魔主您推波助澜呢”

    黑雾中的人影沉默了。

    雎安闭着眼睛,在一片喧嚣的黑暗里笑了笑,说道“您埋下因果,以南方大阵损耗我的灵力,以引渡心魔增加我身上的煞气。阁下这般用心良苦,都是等着在此刻狩猎我,我实在受宠若惊。”

    那黑影终于出声,冷冷道“所以你现在失格,是真的失格,还是为了要我现身”

    “阁下不妨猜猜。”雎安笑了笑。

    魔主此时出现在这里,无非是等他失控,等他身上的灵力全数转化为煞气,在星命书杀死他之前吞食他的力量得以壮大。

    一位星君失格而死的煞气便可抵千万人生祭,更别说镇压天下心魔的天机星君,魔主这般狩猎星君的想法着实高明。

    雎安的声音非常冷静,光看表面完全不能看出他身体里沸腾的煞气和心魔,他淡淡道“不过您生于十四年前的招魔台,如此年轻为何不韬光养晦,反而如此急于壮大力量,甚至主动招惹星君”

    黑影中的人冷冷一笑,说道“事已至此,你居然还能分析这些。”

    雎安直起身来,对着那声音的方向笑了笑“阁下如此费尽周章,我怎能令阁下失望。”

    那黑影似乎想

    要说什么,在他出声之前静思室的门突然被破开,黑雾包裹着人影迅速消失。雎安察觉到魔主离去,刚刚那淡然的表象终究是撑不下去了,脱力地趴在桌子上再呕出一口血。

    一个激愤至极以至于颤抖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起来,来人迅速地坐到他身边撑住他的身体,怒骂道“你他娘的你是不是疯了你究竟想干嘛我第一次听说失格还能预料到好好交代后事的,你既然能控制住为何要故意被心魔反噬”

    这般熟悉的声音,是师母大人。

    即熙捂着雎安额头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却只是徒劳地沾了满手湿热,她慌张得六神无主。

    从来温柔强大衣衫整洁,纤尘不染翩翩有礼的雎安,此时闭着双眼,半边脸颊血流如注,衣衫上桌上全是他的鲜血,显得他苍白的脸色越发刺目。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艳烈,如同烈火灼烧的雎安。仿佛这把大火很快就会烧尽,徒留绝望的灰烬。

    雎安低声笑了笑,把她捂着他额头的手挪开,说道“我很清醒。我会用灵力与它们相抵,星命书杀死我之前,我是不会失控的。”

    即熙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是不是有病

    即熙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在胡扯些什么你快给我停下来”

    “人总会死的,天机星君也会死,不过我死之后星命书还会找到更好的天机星君。”雎安淡淡地回答。

    “谁他奶奶的管什么新的天机星君,就算是马上冒出来一千个一百个新的天机星君,个个比你厉害又有什么用他们都不是你啊我要你雎安活着”即熙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里回荡,好像恨不能钻进雎安心里让他乖乖听她的话去做似的。

    她当然知道人都会死,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将会早亡,并且都死过一次了。但是雎安不一样,他这样笑意里有春风,胸中有沟壑,影子里都能开出花朵的金子一般的人,他活该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再不济,再不济,也不能是因为她而死啊

    “你不是说就算世人都不能容她,你也会容她的吗她就算骗了你,那她对你也是有真心的啊,你就这么失望吗你就不能原谅她也

    放过自己吗”

    即熙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她蹭得站起来掏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声喊道“你听好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要是非不听劝那我告诉你,我就得被你害死”

    她激烈的言辞穿过心魔的哀嚎到达雎安的脑海,他一边低咳一边无奈道“师母你这是干什么你死了也不能救我”

    “你甭管我”即熙话还没说完,雎安突然起身衣袖翻飞间夺走了她手里的刀。

    他将拿刀的手背在身后,上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右额之下一片淋漓血迹,他闭着眼睛稳住身形,忍着被心魔反噬的剧痛低声说道“师母,您不要闹了。”

    即熙咬着唇,她的眼睫颤抖着,终于哭出声来“是谁在闹是谁他娘的在闹啊你别死好不好我真的我从来不求人的,但我求你好好活着行不行”

    她往前走雎安就往后退,她总是说不过他的,从小到大多少年里一直就只有她被说服的份,她从来就没有能说服过雎安。

    但是能不能有一次,这辈子她只求这一次,让她劝服雎安。即便她现在慌到什么道理都想不到了,不知道还有任何事情能让他留在这个世间,只能这样一边愤怒一边恳求。

    她知道他虽然温柔好脾气,却也是最固执最决绝的人。

    “这世上就没有你可以留恋的吗宫里的山楂树橘子树怎么办,冰糖怎么办,海哥怎么办你不能种了它们,捡了它们又不管它们了吧”

    即熙靠近雎安,去抢他手里的刀。

    雎安听了刚刚那一番话,却不知怎么愣住了。待即熙来抢他的刀时,他猝不及防没有站稳,被她的冲力带着摔倒在地。

    即熙跟着倒在他身上,她揪着他的衣襟,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衣襟的血迹上,冲淡了血痕。

    她哽咽着低低地,仿佛祈求般说道“你收了我的红包,你答应我要好好的不受伤的。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骗我。”

    你答应过我,你说绝对不会辜负我,所以你承诺过的话不可以食言。

    即熙还没有说出这句话时,雎安忽然伸出手来抱住她,慢慢地收紧手臂,指间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即熙被这样抱住,无法抬

    头去看雎安额上的伤,只能慌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很疼吗”

    雎安没有说话,他沉默着,长久地沉默着,直到即熙不安地开始挣扎。他突然低声说“我在想”

    “嗯”即熙疑惑地出声。

    “被箭射中心房,是不是很疼。”

    “啊,这个不疼我猜应该不疼吧,立刻就死了哪来得及疼。不过可能会有点冷吧。”即熙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犹豫着回答道。

    “会很冷吗”

    “我猜也不会太冷吧。”

    那就好,她一向是很怕冷的。

    即熙终于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雎安,他微微睁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眼睛里进了血,眼眸被染得一片鲜红,脆弱得好像要碎了。那低垂的眼眸里翻涌着惊心动魄的情绪,即熙不明白那是什么含义。

    然后她蓦然发现他额上的伤口好像不再流血了,房间内动荡不安的灵力也慢慢平静下来。

    四下里安静得让人害怕,如果不是他身上浸透着血迹,刚刚那些混乱愤怒和祈求都好像梦境似的。

    她怔怔地看着雎安,小声说“你你停下来了你不会再失格了吧”

    雎安轻轻点点头。

    即熙怔了半晌,然后浑身脱力一般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揪着他的衣襟哭道“你他大爷的是不是在玩儿我,你存心要吓死我是不是,你这个混账东西”

    可能全天下,也就只有她会叫天机星君混账东西了。

    雎安伸出手去拍她的后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说道“对不起。”

    “你他大爷的,你还钱把我的红包还给我”即熙大哭着胡言乱语,她抽着鼻子说道“你额头上的伤要是留疤了可怎么办你长得这么好看,破相了怎么办”

    雎安沉默了一瞬,终究是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即熙”

    “叫什么寄汐,寄汐也是你叫的,叫师母”即熙抹着眼泪吼道。

    “师母。”

    “你要干什么你”

    “我有点儿累。”雎安轻轻地如叹息般说完这句话,即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胳膊就垂落在地,轻轻的一声“咚”的响声。

    他合上了眼睛。

    那一

    刻即熙的世界却轰然作响,她整个人颤得不行地去捏他的脉搏,滑了好几次才勉强捏住。

    那里传来坚实沉稳的脉搏跳动。

    他还活着,他只是晕过去了。

    即熙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跳得太厉害以至于要喘不上气来,她中箭而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再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样子,即熙可能真得要心梗了,于是她一边喊冰糖带人进来一边用衣袖擦去雎安脸上的血,他流了太多的血,她擦得很小心。

    他还活着,雎安还活着,太好了。

    她被他搞得,差点就再死一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雎安百分百确定师母是即熙了

    之后就是暗戳戳的甜了,介于即熙过于直女分不清爱情和师友的界限,雎安还要暗恋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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