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小说:前夫给我下药了 作者:泊烟
    苏云清从书房出来,并没有直接离开王府,而是去了青梧院。

    朱嘉宁还没休息,正斜倚在灯下看书。只不过并不专心,时不时还会出神。

    她听到楚楚的禀报,立刻坐直了身子。

    苏云清从外面进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宁宁,你这儿是不是太冷了点?”

    朱嘉宁忙吩咐楚楚去端炭盆,“我不知道你这会儿来。穿我这件狐皮氅子,御御寒。”

    苏云清把毛茸茸的氅子裹在身上,这才感觉好了些。

    “我去找义兄,顺便来找你说两句话就走。”

    朱嘉宁关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我叔叔的消息,这两日我可能要动身去一趟北境。”苏云清看着她,继续说,“义兄答应了潘家小姐一起去同府,可能马上也要走了。”

    朱嘉宁愣住,连问了两个问题:“哥哥刚回来就要走?你一个人去,岂不是很危险?”

    “倒也不是我一个人……你不用担心,有人保护我。倒是你不要中了陈倩倩的计。”

    朱嘉宁不知她怎么突然提起陈倩倩。

    苏云清继续说:“我今日在厨房附近,你们在竹林里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她要对付王妃,全是出于私心,让她自己忙活去,你千万别卷进来。”

    朱嘉宁又何尝想卷入这内宅的肮脏事里去。她淡泊名利,内心想要追求平静,但不等于会放任别人伤害自己的亲人。

    “王妃是上官家的女儿,她留在王府未必是好事。”

    朱嘉宁生于帝王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深宫里的尔虞我诈。她是晋安王府最后出生的孩子,母妃拼尽全力诞下她之后撒手人寰。天生体弱多病,儿时汤药便是日常三餐,常年卧床,这两年才有起色。

    所以不是她不爱热闹,不想出现于人前。而是她与常人不一样,无法蹦蹦跳跳,随意吃喝。这一切都是因为父王在国本之争中落败,他和母妃被流放到岭南时,伤了身子,自己在胎中就是带毒的。

    帝王家的输赢,往往不是成败,而是生死。所以她节俭,一直将自己置身于相对于艰苦的环境中,时时提醒自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京城里的人一直在防备他们晋安王府,担心有朝一日,旧事重演。她知道哥哥一直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他们不能永远只做案板上的鱼肉,做提线木偶。

    所以不容有失。

    苏云清握住朱嘉宁的手,“宁宁,我知道上官氏不得不防。但你仔细想想,打发掉一个上官氏容易,京城还会再弄来一个张氏,王氏,或者李氏。倒不如争取上官氏为我们所用,对义兄来说利远大于弊。”

    朱嘉宁感觉到苏云清的手心还是冰凉的,但身体里的力量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知道苏云清怕冷怕到入了秋,在屋子里都要裹着床被子。可现在为了苏纶和晋安王府,甘愿受寒症的煎熬。

    人的强大或者弱小,并不是取决于性别,取决于体魄,而是心志的坚毅与否。这就是朱嘉宁与苏云清相交的原因。

    “清儿,谢谢你。”朱嘉宁回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云清松了口气,“我走之前会跟世德堂谈好价钱,让他们把玲珑记刊印了。你就等着数银子吧。”

    “你啊,真是劳碌命。”朱嘉宁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戌时末,苏云清离开晋安王府。此行十分隐蔽,所以她没有乘坐轿子,只带了采蓝,抄近路回家。

    采蓝看到她抱着胳膊,嘴唇冻得发紫,心中不忍,要把披风脱下来。

    “别,你穿得本来就少。咱们再坚持两步就到家了。”

    采蓝没说话。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小姐并没有如此严重的寒症。那时候最多是养尊处优不爱动,娇气了点,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但到了西州之后,活动多了,四处奔波,反而这病那病的找上门。

    “采蓝,等义兄的银票送来了,我们去北境救叔叔。”

    采蓝点头,“就奴婢和小姐么?”

    苏云清犹豫着说:“可能还有一个人。”

    采蓝不解地看着她,可能?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苏云清想到那个天青色的身影,莫名地有点别扭:“义兄派了一个幕僚帮我们。你也见过,就下午在莲池边救了我的那个人。”

    采蓝:“……”

    公子居然要跟他们同行?公子在想什么?

    ‘你说奇不奇怪?我头回见他,就觉得熟悉。当时脑海中还闪过很多画面。我跟他是不是以前见过?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认识我。”苏云清继续自言自语。

    采蓝眼观鼻鼻观心。她真的没办法回答。

    公子曾说那碗药并不是万无一失,小姐很可能受刺激记起了什么。其实她觉得,公子不应该替小姐做决定,哪怕现实残忍而又痛苦,也应该让小姐自己去面对。

    采蓝不像采绿,话本来就少,所以她沉默,苏云清也没在意。

    走出一条巷子,苏家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已经能看见了。

    采绿在门边的走廊等着,看到苏云清和采蓝平安地回来,连忙迎过来,把厚重的棉氅子给苏云清披上,“小姐,冻坏了吧?事情办得怎么样?”

    “很顺利。”苏云清往手心里呵气。

    “苏老爷的事情,小姐比苏家人都上心。”采绿小声地嘀咕。

    苏云清对她笑:“我勉强也算苏家人,苏家上下对我那么好,总是要报恩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苏家有了一种归属感。大概是苏聪的那声“三姐”,让她心甘情愿地为苏纶奔波,不惜以身犯险。她在这世间没什么亲人,更是个无根之人。所以一旦旁人寄予了温暖,就想牢牢地抓住。

    晚些时候,等采绿伺候苏云清睡下了,关上房门退出来,站在外面的采蓝对她说:“你照顾小姐,我出去一下。”

    采绿点了点头,采蓝便飞上房顶,三两下就没入了夜色里。

    采绿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微微出神。采蓝并不是江宁织造府出来的,而是她们到了梅府之后,公子安排来照顾小姐的。

    没有人知道采蓝的来历,她自己也从来不说,只是一身的武功,骑射功夫皆不输给男子。那时梅府的内宅,有两个妈妈私下刁难采绿,被采蓝挂在房檐下两天两夜,那之后梅府的人都不敢再轻看她们了。

    苏云清离开梅府的时候,采绿以为采蓝会留在那儿,谁知她竟跟着一起到了西州。

    有采蓝在,至少没人敢欺负她们了。

    *

    在寿阳县的长街上,有一家合福客栈,是整个寿阳最大,最干净的客栈。客栈的二楼都是客房,靠角落的两间是上房。

    其中一间没有亮灯,另一间从窗纸上漏出微弱的光。

    屋中的窗子临街,凭窗眺望,长街上因为中秋节而挂起来的灯笼,排成一条长龙,把街道点缀成一条长河。这个时辰,街上已经鲜有行人,只有敲更鼓的巡夜者。

    梅令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很少喝酒,但是酒量奇好,怎么样都喝不醉。今天他很想试试一醉方休是什么滋味,特地找客栈老板拿了最烈的酒。

    但一壶下肚,仍是没有醉意。

    忽然,门上传来几下有节奏的敲门声,他道了声:“进来。”

    一人推门而入,单膝跪在水墨屏风之外。

    “公子。”是采蓝的声音。

    飞鱼卫的成员之间有自己传达信息的方式,所以采蓝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何事?”梅令臣声淡如水。

    “您为何要跟小姐去北境?”采蓝皱了皱眉头,鼓起勇气说道,“当初是您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了她,现在又要重新进入她的视线,不会太残忍了吗?小姐现在过得很好,属下……”

    那头传来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采蓝知道自己僭越,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我看你是离开飞鱼卫久了,都忘了纪律。我的命令,只需执行,不准质疑。”

    “属下知错。”

    “稍后,自己去慕白那里领十鞭子。”梅令臣站在窗边,声音很冷,“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可以救苏纶,保你们几个全身而退?那信上所写的字,虽然刻意工整,但绝不是一个长期使用汉字的人写出来的。还有信纸上残留的味道,是土默特部独有的往生花香气。”

    采蓝一惊,抬头看向屏风那头朦胧卓然的影子。那群人,竟然是土默特部的!

    “属下愚笨,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晋安王。”

    采蓝的脑子一下转不过来,怎么又跟晋安王扯上关系?信明明是写给苏家的。

    “苏云清跟朱承佑交好的消息,寿阳人尽皆知。对方不让惊动官府,索要的银两又是苏家一时拿不出来的,那么她肯定会向晋安王府求助。只不过同时又有另一封信,想把朱承佑和潘家小姐引到同府去寻潘毅。我便顺水推舟,让朱承佑去了。”

    这么说,一切都是公子的安排?恐怕小晋安王还蒙在鼓里,乖乖成了一步棋。

    采蓝的确是离开太久了,忘了公子是个怎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论亲人还是朋友,可以为他所用的,绝不会心慈手软。如果当初江宁织造府出事,公子也参与其中,那么……她握了握拳头,不敢再往下想。

    这么多年了,她根本看不懂,也猜不透公子的想法。

    “寿阳最大的书铺是哪一间?”梅令臣忽然问道。

    “叫世德堂,在四喜茶楼的后面。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慕白他们去办。”

    “不必了,我只是去找几本书。你回吧。”梅令臣挥了挥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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