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的图书都不一样,各自的文字、语言、文化和价值观都不尽相同,像有些科技发展水平不高的地区,兴许还在拿竹叶竹片做简易的书卷,而有些区域已经可以用软羊皮装订,甚至封面采取黄铜或皓石装帧,将书脊立起来可以看见银色发亮的线条。
因此要了解一个世界的发展水平,看他们的书本与内容便能得知。
此时此刻,被少年放置在木桌上的深蓝色书皮是布艺的,正中还绘着金色的不知名花朵,花瓣尽头的花萼部分化作一条直线纵贯封面,右下角用小字墨刻着一大串看不懂的文字。
好嘛,她现在就是个文盲。
趁着少年还未现身,少女偷偷摸摸翻了几页,快速得出结论——纸质良好,机械时代,铅字规整,有彩图,这大概是一本有关国家地质地理的学术书籍,里面还有等高线示意表。
木川唯垂下胳膊,叹了口气,默默把下巴搭在木桌表面开始放空自己。
而靠在门外的少年同样顿住手臂,站在原地没动,打量的目光飞速扫过屋内的人——穿戴正常,未发生强迫事件,有伤口,但不严重,应该是及时逃脱。浑身上下没有首饰,之前穿着普通的衬衫长裤,经济水平一般,没有化妆,十三四岁左右,体术很差,总而言之暂时没有危险。
虽然之前在华沙兰卡小镇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但听她的描述,也许是从森林里走过来的,毕竟那边就是阿鲁卡共和国的地界了。
不过那双眼睛……
她垂着脸,娇小的耳廓从漆黑的发丝间露出来,脸颊和脖颈交汇处勾勒出朦胧的弧线,一副没有戒心的模样。仅仅是这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对方半阖的睫羽遮挡住流光溢彩的绯色眸子,那种颜色,像极了窟卢塔族人在情绪激动时的所变化的双眼。
因此他本来不打算搭理的举措,都因看清溪流里那人的眼睛而动摇,产生了时空割裂的错觉。也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你……”
黑发姑娘闻声仰起脸,疑惑地望向站在门口的少年,因为不解歪了歪脑袋:“怎么……”
两边都突然噤声。
真是个美人。
木川唯不由地感叹,之前没有仔细看,这位金发少年的耳朵还戴着红色的小巧菱形耳坠,左右各一枚,材质估计很好,在太阳下闪着光。五官挑不出错,最出彩的是蓝眼睛,晶莹剔透的同时还散发出一股不符合年纪的睿智冷静,而因为刚刚的落水事件,他只套着新换上的白衬衫,和她身上这件一样都没有任何纹路,非常简单。
能把白衬衫穿得好看的少年,都是潜力股。
他不合时宜地回忆起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然后默默红了耳垂,难得流露出略显茫然的青涩神态,不太自然地开口:“我是酷拉皮卡,刚刚对不起……”
curapica,发音偏向日式,保险推测这里的人没有姓只有单音节称呼,但也有可能对方隐瞒了,或者姓氏的音节在后面。
那么。
“没关系,谢谢你的衣服。”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衬衫,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叫木川(きかわ kikawa),很奇怪的名字吧?”
“确实,有什么寓意吗?”
可以确定这边人不把姓氏放前面了。
“是收养我的人给的名字。”
她轻轻挑起唇角,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笑,给了故人:“说我是她的宝宝。”
“……”
“也有人会喊木之川,不过随便啦,这不重要。”少女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挪到窗台边的彩色玻璃,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一族都因为脸和眼睛被屠杀了,可能是想要收藏吧那些变态,把脸皮整张剥下来做成面具,挖掉眼睛泡起来,或者将人当成奴隶拍卖,等我回家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死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讲述太过慷概激昂人神共愤,还是被对方看穿了是在胡扯,总之他的视线存在感过强了,令人无法忽视。
木川唯的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挑选出一种合适的圆场方法。也许是这种设定把他吓到了吧。
“我很抱歉。”他突然小声地开口,气息不稳,似乎是在进行情绪的平复,又重复了一遍,“很抱歉问你这个问题……”
原来是喜欢这个故事吗?!太迷惑了吧吓了她一跳还以为木川·忽悠·唯的功力已经不如从前了,突然有种欺骗善良纯洁小男生感情的错觉。
“我要亲手送他进地狱,报仇是我的人生目标。”
简单概括后翻过这一页,黑发姑娘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几瞬,她不着痕迹地甩掉头脑里某些恶心的画面,眨了眨眼:“不提这些了,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从回忆中返回现实,重叠的人生经历令少年恍惚中又夹杂着不知的伤痛。他并没有直接答应。
“能教我这个世……能教我大陆的通用语文字吗?”
“文字?你没有学过?”
很好,通用语这个说法bingo√
果然是有的,刚刚看等高线示意图是岛屿和整块大陆版图组合起来,所以不难看出这个世界的人主要生活在陆地上,不管有多少民族和语言,其中肯定有一种文字是共用的。
“我们一族主要使用一种叫平假片假的文字记录,我会的也是这种,并没有正式学习过通用语,但我学东西很快的,如果不难的话,我保证不超过今天!”唯姑娘继续瞎扯。
真是个狠人。
酷拉皮卡在心里默默地想,他的视线从姑娘脸上挪至她踩在地瓷砖的双脚,脚踝的伤口都干涸了,暗红的血迹开始结痂:“我刚刚去镇子上买了鞋,总不能让你一直光着脚……会包扎吗?”
“会,谢谢你。”
接过白色的板鞋和纱布与药物,她轻车熟路地弯下腰开始一圈一圈地缠脚踝,把扎在肉里的铁质微型苦无□□……随遇而安从善如流一直都是她刚到某个世界的第一要务,总之先学会字,摆脱文盲!
“你觉得最厉害的职业是什么?”试探。
“职业?肯定是猎人吧。”
打猎的人?应该不是,听语气,也许是这个世界最广泛的职业或最便利最伟大的身份,就像忍者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她点点头,“那么你喜欢哪种猎人呢?”
“我打算明年就去考猎人执照,成为赏金猎人。”少年没什么心眼地回答,他打开木桌抽屉,翻找了一会,“你呢?”
“我的话……先去挣钱训练吧,然后再考虑后面的事情。”
猎人执照,赏金猎人。
暗暗记住这两个名词,木川唯剪断纱布,穿好鞋子,原地蹦了蹦表示适应良好,随即咧着嘴冲对方竖起大拇指:“完美。”
可能是这种毫无恶意的笑容加上少女那张让人无法狠心拒绝的脸,酷拉皮卡压根没有往别的方向想,也不清楚她自身就携带着令人好感倍增的buff,还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感到一阵微妙的恍惚。他嘴角带笑多半是出于无意识,不经意让内心泻出流为简疏的笑,这笑尚未收敛,却又及时雨般凑巧找到抽屉里的画册,从喉咙里滑出了较为缓和的词句:“这是我小时候学通用语的书,先给你。”
温柔的人总是相通的。
不记得在哪看见过这样一句话:春天应该暗恋一个人,夏天就和他私奔,秋天应该想念一个人,冬天就把他埋葬。
当年她看见这句话就笑,自嘲果真在夏天跟人私奔了,然后被对方义正言辞地纠正说不是私奔是冒险,是奔向自由的大冒险,可以获得名声财富和胜利,永远都不会无聊……于是自己就傻兮兮地被拐走了。
“酷拉皮卡你人太好了,这样很容易被女孩子暗恋的啊,桃花运一定超级旺——”抱着图册,黑发少女轮廓分明的瘦俏侧脸在背后的日影下,在遮住耳朵、流泻至肩的发影下,显得恬静又迷蒙。
她垂下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幸福的场景,忍不住笑起来:“温柔的男生很讨人喜欢的。”
他愣了一下,不太自然地别过脸:“别瞎说了。”
“你不要害羞啊。”
“我没有!”
是的,温柔又灿烂的男生很耀眼,会吸引身边的人如飞蛾扑火,不撞南墙不回头,烧得满盘皆输。
「温柔的人,通常都不会有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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