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雅可能觉得自己疯了，没有去挽留顾言容，反而把各种不顺眼的死对头领回了家。
而且，自己到底是有多善良，才会网开一面让她睡进来？
乔泽雅不是喜欢分享的人，她一个人睡习惯了，很难想象把床分给别人。但似乎从放这个女人进门开始，一切才拉开了序幕而已。
乔泽雅半夜被雷声惊醒，睁开眼的时候，偌大的床上，只有自己。
当她意识到旁边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了。白色的身影一如那晚留宿时见到的样子，冷清安静，带着一缕幽魂般虚无缥缈的意识。
对方欺近时，那股淡淡的味道也随之而来。乔泽雅将要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她问：“你喝酒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谁刚刚说不要，这会儿又啪|啪打脸的？
曼舒开口的声音比往常还要再轻一些，她细细应了声，又问：“是不是我开门的动作太大，吵到了前辈？”
没有平时的争锋相对与刻薄寡思，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两个人能和平共处一会儿了。乔泽雅注意到外面轰鸣甩下时，曼舒有微微一僵的反应，笃定地问：“曼小姐怕打雷？”
讲道理，曼舒看着是弱柳扶风、不堪一击，接触过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乔泽雅以为她早已宠辱不惊、安之若素了，现在又突然意识到，她到底只是一个普通女生。
乔泽雅道破的时候，曼舒敛下了神色，长翘的睫毛打出了整片虚实相错的阴翳，淡淡笑道：“不是。”
乔泽雅确定她是嘴硬了。
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平时，她可能压根不会搭理，如今似乎被对方的低郁情绪感染，思绪逐渐从涣散中清晰了起来。
或许是想起了那晚的对话，或许是哪根筋搭错了，又像是下意识的反应，总之，话就这么脱口而出：“酒在睡前喝点可以，大半夜就别碰了。外面雨太大，歌什么的我不放了，给你讲个……嗯，睡前故事吧。”
曼舒微微一愣，回神时，舒展的脸上满是温柔：“可以吗？”
许是夜|色太深，朦胧让所有情绪柔和，这一刻，竟然会让人以为，她所期待的，都是出自真心。
但乔泽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讲过故事了。小的时候，因为言思宁这个表妹时常来家里玩，会担心对方晚上怕黑睡不着，乔泽雅才有意准备这些小故事哄她入睡。记得言思宁最喜欢的人物是希腊神话里的月亮女神，认为她漂亮勇敢、充满智慧，是值得敬仰的人，于是乎，关于阿尔忒弥斯的故事，她会重复重复地讲给她听。
可惜后来，她工作越来越忙，两人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随着年龄增长，有些喜好开始被摈弃，有些习惯也就不能称之为习惯了。
乔泽雅想起近来才看到的笑故事，酝酿了会儿心情，慢慢开了口。她的声音绵长、空灵，宛若从时空外传来的一样：“从前有一个很厉害的航海家，有一天，在航海的时候，他救下了一条被捕捞上船的人鱼。”
故事有种安徒生童话的味道，自乔泽雅口中说出时，周围又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航海家把她放回了海里，怕她会再次被渔网缠住，被贪|婪的人类拿去捕捉，就告诉她快离开，让她走得越远越好。但是人鱼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在后面一直追随他的船只。哪怕他一而再地驱逐她。”
曼舒被那娓娓动听、富有感染力的话语吸|引，一度变得平静而专注。
“航海家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会在吃饭的时候，给人鱼准备一份食物，会在风平浪静的夜晚，仰望繁星，和她倾诉心中的话。尽管人鱼每次只是安静倾听，不曾开口与他交谈，久而久之，航海家还是把她当成了航行中重要的伴侣。因为不论刮风下雨，有他的地方，就会有她。人鱼也从最开始的小女孩，逐渐变成了成熟漂亮的姑娘。航海家开始为她着迷、为她沉沦。”
故事讲到这里，爱情听上去是如此的美好，以及令人向往。
“航海家像以往一样，又一次扬帆出海。却不曾想，行驶到途中的时候，平静的海面突然刮起了风浪，航海家虽然经验丰富，面对这样的变故一样束手无策，船最后在狂风中被巨浪掀翻，”话到这里，乔泽雅的声音被忽然而至的雷鸣淹没。她的唇仍在启合，无声叙述里，让故事画面变得险象迭生，“……当航海家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沙滩上，他看见了人鱼。他知道，在那么大的风浪下，靠他自己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是人鱼拯救了他。这一刻，他终于控制不了那份被压制在心的情愫，决定向人鱼说出自己的爱慕。”
乔泽雅这一刻的神色是平静的，仿佛磨|难过去，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这个时候，人鱼终于开口向他说了第一句话——”
被吊|起的胃口，全都在这句悬念后。
“人鱼茫然地看着航海家，问他：‘我明明能感受到那份熟悉，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你是谁’。”
故事到这里截止，结局仓促又扑朔迷离，曼舒攥住被角，问她：“人鱼为什么会失忆？”
“因为，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乔泽雅显然已经从故事里抽|身，她并没有为这份求而不得的爱情感到惋惜，“无论做过什么，只要时间一过，她们就会忘记曾经。”
“……但哪怕只有七秒，”曼舒看着她，“她也一直在尝试，尝试让自己不要忘记这份初心，不是吗？”
“就算是，那又如何？”乔泽雅明显是泼冷水的体质，“每隔七秒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就算执念再深，日复一日去追随，有什么切实意义吗？”
“我总以为，努力就会有回报。”
乔泽雅扬扬眉，不客气地说：“我该说曼小姐太天真，还是太天真？”
“天真也未必不好，至少对生活还有向往，”声音在那一刹忽然低落，曼舒应该有些可惜，“这个故事，真是出乎意料的遗憾。”
乔泽雅弯弯嘴角：“大概，雨天适合悲伤。”
“但我想……有些事雨天做，才会浪漫。”
乔泽雅却想不到这种天气里，还会有什么浪漫的事情：“曼小姐不会想用‘雨天和巧克力更配’的台词，打一波某品牌的广告吧？我好像记得，你并没有代言人家的巧克力。”
曼舒摇头否认：“不是。”
乔泽雅不置可否：“曼小姐说说看。”
隔着雨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她咬咬唇：“前辈不妨凑近一点。”
于是，乔泽雅欺身靠了过去。
下一秒。
曼舒拉近了那最后的恪守距离。
然后。
倾身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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