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寂好容易才忍住揣他一脚的冲动,边扒拉脖子上那只手,边挤出一抹笑,“少宗主呐,你瞧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妥……”
段韶风改用双手,狠狠掐住琴寂脖颈,力气不松,“你一个炉鼎,好好受着是你的本分,别总想着问主人妥不妥。”
他语出惊人,琴寂心下震撼,不是,这怎么就成炉鼎了?
你哪根脚指头告诉你我是炉鼎的?!
我一个涉世八百年啥场子没见过的变态(划掉)仙君,何曾受过这样的污蔑?
琴寂严肃反驳:“我不是炉鼎。”
“不是?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香味,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床上,又为什么——”段韶风双目赤红,青丝散落在榻上,与白发纠缠在一起。
他隐忍道:“我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是在想怎么吃了你,要了你,效果才会最佳。”
“……那是因为——”你走火入魔得脑子犯疾,把天生体寒跟炉鼎搞混了!
谁热疯的时候不想吸个大冰块解解暑!
琴寂被掐得呼吸困难,但还要保持微笑:“我真不是什么炉鼎,只是体质有些特殊。有些人啊,生来就体质不同,我就是那么多人里的其中一个,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段韶风不说话。
很好,没理解。
琴寂伸出手指,比划天比划地,势必要给他整明白,“就是天生体寒,极寒体质,不是炉鼎。”
段韶风定定道,“都一样。”
哪儿能啊?!
“你爹跟你娘能一样吗,黑与白能一样吗,日和月能一样吗?”
“和月是谁?”
“?”
……
脖子上的力道始终没松,琴寂又叭叭一大堆,也难为他声音都碎得只剩气音,还想给这神智飞到火星的人理清体寒跟炉鼎的差别。
而段韶风在看到对方再次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甚至骂他“笨”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双手猛然发力,力气之大像是要把他活活掐死在床榻上。
琴寂哪能如他的意,一个起身,一个颠转,一个发力,搭上少年肩膀就往床榻上按,假装没看到对方由错愕变得狰狞的脸,灵力畅通无阻地探进去。
这一探,发现对方不只是灵流不稳,甚至连灵骨下的经络都整个逆转了!
琴寂不由得蹙眉。
趁他在分神之际,少年苍白的太阳穴下青筋突地一跳,他倏然暴起,力气自下而上,那瞬间的爆发力就连琴寂也没来得及反应。
等回神,脖子上不仅多了颗脑袋,还多了个牙印。
牙印很深,泛着亮晶晶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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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是允许门下弟子聚会小酌的,因为饮用的都是果灵酒,对增长修为有益,所以每位弟子的房间都会备个几坛。然而这种酒度数颇高,喝多了容易断片,宗门有明确规定,每个月都会派主峰弟子前来盘点。
琴寂将空坛子放回原处,灭灯前,回头瞥了眼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像是死过去了一样的段韶风。
风花雪月,半点没夸张。少年人就算还未长开,光从背影却已能依稀辨别风骨,甚至因为瘦,肩胛骨躬出了蝴蝶般的轮廓。
感慨真俏的同时,琴寂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在床旁站定,面无表情地拽住对方脚踝,拖死狗一样的拖下来。再俊也不能霸占他睡觉的地方。
翌日,天光微亮。
门外传来朗朗笑声,琴寂烦躁地直拢被子,不得法,最终放弃,睁眼,对上一张白净的脸。
与他不同,这张脸的主人呼吸绵长,显然睡得正香。
琴寂长吁口气,挤成这样还睡那么死,想来是昨晚灌的酒起了作用。
“若不是你半夜里一直咳嗽,就你昨晚那样冒犯我,冰凉的地板真会成为你的归宿。”看着少年恬静的睡颜,琴寂皱眉,自言自语,“我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他下床穿戴完,忍不住又朝榻上看过去,对于这样一张脸,实在找不到什么词形容,就是好看。
我人都差点叫你玷污了,掐一把不算什么吧?
琴寂膝盖撑榻,猫腰凑近,对着小脸蛋蠢蠢欲动,可刚抬起爪子,一阵大小不一的踱步声蓦地逼近,最少有五六人。他反应极快地起身,“啪”地打开窗,又折回,想也没想,捞起床榻上的少年就头也不回地扔了出去。
下一秒,房间门被豁然推开,嘈杂喧闹声如潮水般纷涌而入。
“本公子初来乍到,有很多规矩确实不懂,譬如贵宗讲究公平公正,半点通融不得。既然你们恪守死板,我也就不为难你们。”
为首的锦衣少年顿了顿,冲门口的女弟子道:“这间房干净宽敞,风水极好,一千颗上品灵石入内峰不行,指定住处总可行吧?”
女弟子很快看见站在窗边朝这望的琴寂,后者的外貌无疑是出众的。
她恍惚一瞬,瞥见面色不虞的锦衣公子,立即回神,“很抱歉,薛公子,这间房已经有人住了。”
这是外峰,住的自然都是外峰弟子,而外峰弟子大多数都处于炼气阶,筑基都不满,薛祁剑也不用害怕得罪谁。
“让他跟我换一下不就得了,换个房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啊,我们薛公子天资不凡,将来可是要入主峰的人,倘若你们安排的住处不好,影响我们公子修炼怎么办?”有小弟在旁附声。
女弟子估计在玄天宗地位不怎么高,好脾气地接连解释几番都是一样的,不存在影响不影响,然而薛祁剑便是咬定要这间房,怎么说都不管用。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就说了要这间房间,你换一下能怎么样?是会掉一块肉还是脱一层皮?啧……女人就是麻烦!”
女弟子闻言抿了抿唇,再开口,声音明显哽咽了:“那……你问问你身后那位公子吧。”
“什么?我身后哪有……”薛祁剑蹙眉,回头看去时恰巧一阵风起。
白帘飘曳,他被短暂地迷了眼睛,怔忡间竟觉得,那张看得不太真切的脸,似乎比窗外的光还要明耀夺目。
见所有人望过来,琴寂摸了摸下巴:“嗨?”
一个让全场沉默的招呼。
“嗨什么嗨,你什么时候出现的?!”薛祁剑连同跟班们吓得齐齐倒退三步,作势要拔剑。
琴寂:“一早就在。”
“那你就不会出声吗,闷声不响的是想吓死谁?!”
“不好意思。”
“我们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知道本公子是谁么,这间房——”
“换给你吧。”
“……”
薛祁剑原本有一腔火憋着蓄势待发,听着琴寂毫无起伏的话语,心情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语气太损,让人窝火,话却说得称心如意,没毛病。
琴寂侧眸看了眼低声啜泣的女修,又问薛祁剑:“我可以走了吗?”
“……走走走。”薛祁剑最后还是熄了火。对付这种人他最没辙,一身的爆脾气想使都没地方使。
看在对方长得好看又那么听话的份上,就不多计较了罢……
琴寂人已经站在了外头,只剩颗脑袋留在房里。
他左右环顾片刻,笑眯眯地对薛祁剑说:“你也别太高兴,下次还要换什么,尽管同爸爸讲,冲女孩子凶有什么用?爸爸怜悯你,一定不会不答应的。”
说完立马开遛,薛祁剑听着那“哐”的关门声,愣了好半天才晃回神。
去踏马的听话!这是还想做他爹!
他脸黑塞锅底,鬼叫着喊跟班们去追。听到动静,琴寂在拐角处停下,脚尖轻点,一个起落,瞬息间,便稳稳地立在飞檐之上。等人远去,白衣翻飞,掠影而下。
系统:「宿主,段韶风他……」
“没忘没忘,我去捡。”
段韶风作为少宗主,身份位置摆在那儿,必不会无故出现在外峰,如果被发现喝得烂醉躺在他榻上,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穿过一片铺满松软细雪的林荫,琴寂垂着脑袋,看向跟前微微凹下去的人型雪坑,一语不发。
那上面已经没有人了,疯美人被他扔没了。
“……咦?”
*
找了许久没见着人影,夕阳西下,就差把整个外峰翻过来。
“……这应该不能怪我,我岂会知道他自己长脚跑了。”
系统暗道所以怪谁,表面上却是说:「没准是主角自己苏醒走回去,又或者是有内峰弟子下山巡逻,发现他昏厥在这,把他给抬回去了。」
暂且只能这样想。
琴寂叉了会儿腰,突然有个问题想问:“系统啊,我如果不管主角任他自生自灭被人虐,会有什么惩罚?与之相对,帮助了主角完成任务又有什么奖励?”
系统道:「奖励是宿主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过上稳定养老的舒服日子。」
等了半天没后续,琴寂嗯了声:“然后呢,惩罚是什么?”
「……」系统艰难道,「没有惩罚。」
琴寂:???
你再说一遍。
还有这种好事?
隐隐察觉到他似乎就想撂担子不干,系统立即解释:「天道酬勤,作者之心便是天道所化,我虽然不会惩罚宿主,但是主角们会。」
「——他们得不到你的帮助,必然朝黑化道路一去不复返,到那时心无寄托,世界崩塌,哪怕是宿主化神大能的修为境界,亦不可幸免。为宿主生命安全着想,您完成任务,不仅是为主角们,同时也是为您自己。」
琴寂嘲笑它:“你知道化神大能什么概念?跟猫有九条命是一个道理,我今天就是死,第二天也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活蹦乱跳,世界崩塌对我不管用。”
系统被堵得卡了一下壳,顺着他脑回路想了想,威胁说:「您在原世界整整八百年都未觉得人生无趣,不就是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可以靠种蘑菇解闷吗?如果您执意不肯完成任务,作者之心还是会惩罚你的,至少……至少让宿主没法安定的种蘑菇!」
琴寂:!!!
系统吓道:「今晚就可以试试!」
试试就踏马试试。
琴寂沉着一张脸回到“群居楼”,蹲床上就翻起了话本。
他要种一整晚的蘑菇,来证明系统说的话都是放屁。
然而刚开种不到半盏茶——
“薛祁剑?这是薛祁剑的房间是吧,你房里的灯怎么还亮着,夜训还去不去了?”门外是男人不耐烦的催促,以及打桩似的敲门声,“这是傅师兄的命令,还不快点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
“吱呀——”
琴寂拉开门扉,阴森森地望向门后的男子,在后者怔愣的表情下,冷冷道:“别敲了,我不是薛祁剑。”
说完不及对方反应,哐地关上门,三息后却又被敲响。
“啊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不过你应该也是外峰弟子吧,所有外峰弟子的试炼都安排在晚上,傅师兄到时会挨个点名,你不去是会被挨骂的。”
“那就让他骂死我吧。”琴寂说。
“别呀,你看你长得,嗯……跟蓬莱岛上的小仙人似的,我也舍不得你被骂。”
见他态度无所谓,男人忙拉住对方衣袖,望过去的眼神亮晶晶的,“你是跟薛祁剑换了房间吗,是不是他强迫你换的?走呗一起去夜炼,他那人嚣张跋扈的,今天刚来我就看他不爽,一会儿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
绕过楼阁,后方是一块深阔的空地。
琴寂风中凌乱。
玄天宗人干事?
拽他出来的男人也没好到哪去,都被冻出了鼻涕泡,鼻涕泡一破,又被糊了满脸,在琴寂的满腔嫌弃下擦干净,又轻抬下巴,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人。
“……唉唉,那就是内峰的傅渊师兄,宗主云呈离的首席亲传弟子。才十八岁,修为便已抵达筑基后期,剑法更是精妙绝伦,全宗门至少排的上前五。”
男人激动道:“我打小就觉得修习剑术十分帅气,所以十分憧憬云呈离云掌门,他实在是太厉害了!教出来的徒弟实力定然也不容小觑!”
是挺不容小觑的,深谙炮灰作死之道。
许是听到动静,傅渊已然注意到他们,他走过来,“李曜,怎么这么晚才出来,院子里还有弟子吗?”
“报告师兄,全被我轰出来了!”李曜高呼道。
傅渊嗯了声,双手负在背后,摆出长辈的姿态。
他视线落到琴寂身上,“你是何人?我怎么觉得好像没见过你?”
眼前人如织白发逶地,裙袍前端雪白,尾端晕墨,荡出画一般的仙姿佚貌,叫人印象深刻。
傅渊大概是能肯定自己没见过琴寂的,可琴寂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又是诡异的。仿佛脑子里不断有个声音告诉他,对方就是外峰弟子,他就是见过。
面对傅渊投来带有审视的目光,琴寂平静地与他对视,似乎根本不怕对方起疑心。
他莞尔:“傅师兄没见过我,可我见过傅师兄啊。师兄是云宗主座下首席亲传弟子,小小年纪,剑法便精妙绝伦,特别厉害,我特别崇拜你。”
李曜,“……”
这话怎么感觉那么耳熟?
他笑起来,夜色仿佛都清润了许多。
傅渊心头蓦然一跳,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耳尖泛红,“……是吗,既然崇拜我,那就勤奋修炼,争取抵达我这个水平罢。”
琴寂心说这鬼话都信,面上却虚假地微笑,虚假地点头,虚假地又拍了几下马屁。
到底是年纪小又自负,他无脑吹,傅渊也乐于听。很快没纠结于那个问题上,让他们各自去取一柄木剑归进队伍夜练。
*
与此同时,玄天宗主峰。
雪花自天空悬落。
一个身着洁白里衣,外罩藏青外袍的少年,正跪在主殿外。
他模样俊俏,又生有几分贵气,即使在雪夜里跪了两个多时辰,发丝都凝结层霜,一眼望过去,也丝毫不觉得狼狈。
长夜漫漫,不知过去多久,远处的大门忽然被推开,少年掀起眼皮,望向正朝这边走来的青年。
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眸底是深不见底的暗色。
“想清楚说实话了吗。”云呈离在他膝前立定,手里攥着一根长鞭,凝视他许久,沉声道,“你所谓的没犯禁,便是衣冠楚楚地出去,衣衫不整地回来,弄得浑身酒气,灵流动乱……那如何才算犯?”
“是下回,把人带入九璇山,当着我的面上了才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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