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弟子

    空房间里相继走出了三个人,为首那位玉容清冷似皑皑白雪,一手背负,一手牵着绯襦白裙的女孩。还有一位锦衣公子抱臂倚在门前,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陵风君?你们怎么在这里?”

    云山紧张地咽了下,受惊之余,仍强作镇定、心念电转。他猜测了许多种可能,自然也包括最差那种。但既然陵风君不是在试兵馆门口将他撞破,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江忆微没回答云山,似笑非笑着反诘道:“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云山答得从容不迫:“夜里偶被噩梦惊醒,便起身出去走走。”

    江忆微:“说谎,你房中整晚都空无一人。”

    云山:“我——”

    他刚想狡辩说今晚是住在晓山房里,便被江忆微出口打断——

    “想清楚再说,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云山:“……”

    他摸不透江忆微究竟在想什么,但这话听来不像在开玩笑。

    原本在试兵馆中训练一日,他便精疲力竭,如今更是手脚发软,背后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衣衫。

    犹豫片刻后,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垂首认错:“云山有罪,还望陵风君开恩,不要将云山逐出云乐仙宗。”

    江忆微审问这一套其实是花架子,事实上,他基本不会真正动怒。云山这一跪,当真让他始料未及、吓一大跳。他们系统界认错可不是这样的,尤其他这种优秀系统,从来都是抬头挺胸。

    江忆微手忙脚乱地去扶他:“你先站起来说话。”

    还没碰到人,就被衡惊澜抢先一步将对方扶起。虽然对方是在男扮女装,但仙君也还是少碰为妙。

    等云山站起来,江忆微方才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将你逐出云乐?”

    云山愣了一下,不懂江忆微为何会这样问他,但还是如实回答:“云山身为贱婢之身,不该偷学云乐心法。”

    就这?

    所以她们两姐妹才说瞎话来骗他?

    江忆微有些不开心,他拍了拍衡惊澜的肩膀:“阿妹,去把晓山叫过来。”

    云山见状急声乞求:“陵风君,此事与晓山无关,要罚还请罚我一人。”

    江忆微没吭声,摆了摆手,让衡惊澜不用管。

    直到晓山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他才又开口冷声诘问:“晓山,我下午问你时,你不是说你姐姐已经睡下了吗?”

    晓山原本被衡惊澜叫出来时,还有些迷糊,如今一见面目阴冷的陵风君和垂首挨训的姐姐,瞬间便被吓清醒了。

    她“我我我”地我了半天,也没能我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看着膝盖一软又要跪下,被衡惊澜眼尖地扶了一把。

    晓山可没有云山的镇定,见姐姐被抓包,她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声泪俱下:“我错了陵风君,我不该骗你。你要罚就罚我吧,求求你放过姐姐。”

    很奇怪,见晓山哭得花容失色,江忆微并没什么怜惜的感觉,单纯觉得有些吵。

    他看着惊惶万状的两姐妹,不可理喻地指着自己问:“我像是那种恶人?”

    一直不动声色看热闹的花拂醉替她们回答了:“像。”

    江忆微:“……”

    像个鬼,他明明这么善良。

    他面色不愉地盯着云山:“你,背着我偷跑去修竹峰学武,是嫌我们观情崖教的不行吗?”

    云山没想到江忆微会突然这么问,错愕地抬起头,哑然半晌才支吾着说:“不,不是。”

    江忆微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你明日就留在观情崖和阿妹一起修炼好了。我从来不管什么尊卑之分,你想修道就随便修,我看谁敢把你逐出栖云山。”

    这下,云山震惊地话都说不出口了,还是晓山替他问:“陵风君的意思是,不仅不会赶走我们,还允许姐姐在观情崖上修炼?”

    江忆微淡淡地"嗯"了一声。

    晓山破涕为笑,激动地跳了起来:“陵风君!你真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大好人!”

    江忆微毫不谦虚地认了:“我也这么认为。”

    云山本以为今晚他被逐出云乐已是定局,没想到峰回路转,最后居然是这样两全其美的好结果。

    他瞬间被感激与愧疚之情淹没。感激的是江忆微的收容之恩,愧疚的是他曾经对江忆微百般猜忌。

    他眼含热泪,朝江忆微深揖长礼:“陵风君大恩,云山今世必定结草衔环相报。从此之后,云山愿将陵风君当作亲父亲师侍奉,刀山火海任凭陵风君差遣!”

    亲父就不必了,亲师倒是可以。

    江忆微思忖片刻,觉得收云山为徒也不是不行:“不然你干脆拜我为师好了,等明天我去和槐火长老说一声,这样你以后也方便。”

    闻言,衡惊澜立时在江忆微腰上敲了一拳,提醒他清醒一点。

    云山是何底细还没摸清,怎么就要收徒了?你徒弟是谁都能当的吗?

    但江忆微却没懂衡惊澜的意思,还以为他在闹觉,让自己搞快点。于是便抚慰地摸摸他的头:“乖阿妹,你马上就能拥有师妹了,开不开心?”

    他开心个屁啊。

    而那边,云山彻底傻住了。和晓山确认两三遍后才相信自己没有幻听。他在接二连三的喜悦下终于无法维持平静,和晓山相拥着再次齐齐跪下,眼含热泪,俯首向江忆微拜了三下,激动道:“多谢陵风君!”

    江忆微:“要不你叫声师尊来听听?”

    云山:“师尊!”

    江忆微欣喜应下。虽然这声师尊不是宝贝阿妹叫的,但仍旧听得人很舒适。

    “赶快起来,以后记住了,我们观情崖上人人平等,不许随便下跪。还有,我希望你们都能坦坦荡荡,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谁再敢说谎,我绝对不轻饶。”

    云山连忙应下:“云山自当谨记。”

    衡惊澜瘪了瘪嘴,也不知道他这种从里到外都充斥着谎言的人被发现后,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正出神间,他被云山一声难为情的“师姐”给喊了回来。

    自打他发现云山的真实性别后,越听他的声音越怪异。你敢想一个大男人柔柔弱弱喊他师姐的模样吗?

    鸡皮疙瘩掉一地,没吐出来就很给他面子了。

    夜色暗,云山也看不清衡惊澜是何表情,还沉浸在拜入师门的喜悦当中。

    陵风君这般以诚相待,他自然感激涕零,将自己修道的缘由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我们季家原本有兄妹三人。当年两国战乱,渝州城门失火,父母为护佑我们兄妹三人逃出城外死于刀兵。我们运气不好,刚逃出几里路便遇到猎玄门的毒师抓童子炼药。生死存亡之际,是大哥舍身救了我和晓山。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大哥被毒师扼住喉咙直到没了声音……”

    云山说到痛处,不由哽咽:“云山生平唯有两愿,一愿力能护佑家妹,二愿学成后去找毒师替大哥报仇。”

    民生多艰,离乱之人皆有各自的飘零与悲惨。晓山埋在云山肩膀上哭的稀里哗啦,泣涕如雨。

    浮云澄淡月黄昏,世间多少可怜人。

    衡惊澜看着相依饮泣的两姐妹,心生恻隐,拽着江忆微衣袖反抗的手突然就松了开来。

    罢了,看在云山的确身世清白,不像别有居心,而晓山平时又对他不错的份上,他就捏着鼻子忍了这个“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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