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导演，”带着一副细框眼镜的路咖视线在紧盯着他的江良翰身上轻轻略过——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路咖确实从视线的火热程度中认出了对方是谁，即使对方现在是这样的装扮——他很快又微微垂下头，愧疚地对着旁边的中年男人说，“因为原本选定的造型师出了些状况，所以临时更换造型师耽误了一段时间。”
路咖说着，一边悄悄示意身后明显紧张到不敢抬头的女生背着化妆箱走进去。
“……好吧，”刚刚还一脸愤怒的导演在看到路咖的时候态度明显缓和许多，拧紧的眉头松开，只是语气还有些不冷不热，“我也就是看在老师你的面子上，不然这种平平无奇的实习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与到我的舞台剧中。”
听到这句话后，路咖明显松了口气：“谢谢导演。”
导演点点头，对着手都在发抖的女生凶了一句：“赶快给女主角换衣服。”凶完之后，面向江良翰时却露出一个笑容──按照江良翰的理解来说，那可能是不敢得罪摇钱树的微笑。
“小祖宗，你先化妆换衣服，”导演态度和蔼都令人心底发麻，“外面那些观众们可都是为你来的。我先出去看看，他们可别再给我搞出什么差错……”
“导演，”江良翰在导演即将离开的时候斟酌着开口，“剧本可以不可以再给我看一遍？”
对于自己听起来有些清冷娇柔的声音，就像是刚知道自己是‘女主角’一样，江良翰很快就适应过来。
真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呢。
他一本正经地瞎说：“快要上台了，我有些紧张，想重新熟悉一下剧本。”
虽然他猜测舞台剧表演的内容大概是灰姑娘，但是现实世界中灰姑娘的翻拍版本也不少，江良翰并不认为有关于考试内容中的‘完美’可以完全放任大家自由发挥。
“你肯定没问题，”导演笑容更灿烂了，他口中安抚着自己的‘女主角’，手上却拿起放在化妆台角落里的剧本──藏得很隐蔽，如果是他们自己翻找的话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导演将剧本递过去，笑着说，“剧本不就是在这里吗？你一直都有在化妆的时候看剧本的习惯，大家要是有你一分敬业，我们早就是全国知名的剧团了！”
“哪像那个白眼狼？”导演不知想到了谁，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是我一场场戏把他从一个吃不起饭的小乞丐捧红成知名男星，结果他却说演完这一场就要解约！”
江良翰和路咖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将他提起的这个人记下来。
导演说着说着看向江良翰，面上带笑，语气却有些诡异：“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像那只白眼狼一样做出什么傻事。”
“怎么会？”江良翰面不改色，虽然他的小心脏都快紧张地从胸膛里跳出来，“导演，我要准备换衣服了。”
“好好好！”导演连忙点头，再随口安慰了江良翰两句，便退出化妆间。
出于礼貌又或许是避免怀疑，路咖在导演看不见的地方对江良翰他们打了一个眼色，紧跟着导演一起主动走出门外。剩下屋里的两位懵懂新人大眼瞪小眼……嗯，谁都没看懂他那个眼神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还是江良翰先叹了口气，首先打破沉默：“你的考试内容也是进行一场完美的演出？”
“学、学长！”临时上任的化妆师，也就是那对年轻情侣中的女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紧接着在江良翰无奈点头的笑容中涨红了脸，依靠用力点头来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不用那么紧张。”其实江良翰自己心里也慌，但他谨记自己还有一个‘新人辅导员’的人设，用成熟学长的语气安慰道，“况且化妆师不用直接上台表演。”
他摊开手抖了抖自己怀里的演出服，用夸张的表情无奈摇头：“学长我才是肩负重任。”
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接受社会的考验，女生很容易就相信面前‘有趣又体贴的学长’，对‘辅导员’的身份深信不疑，几句话的功夫，江良翰已经把她和她男朋友的基本信息打听得一清二楚。
女生叫张晓悦，和她男朋友田俊浩从初中就是同学，高考结束后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现在在同一个城市的两所大学读大二，寒假出门自驾游的途中意外发生车祸，就来到这里了。
“其实就像是另一位学长说的那样，”张晓悦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果能有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其实也挺好的。”
江良翰认真点头。
哪怕他到现在都对自己的‘死因’毫无印象。
*
表演晚上十点开始。
江良翰从化妆间的日历牌上找到了标注，他仰头看了看会定点报时的钟表，虽然导演之前说得那么着急，但现在才刚过八点四十，时间上还来得及。
他再次忽视张晓悦提出的那些关于续命学校的问题，笑着说：“不然我们先化妆？”
等路咖找到其他人并带着他们一起来到江良翰这间化妆室的时候，张晓悦已经打开化妆箱，琢磨着要怎么对江良翰这张脸下手。
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化妆师，自己的化妆水平也仅限于日常妆容，听到江良翰从看剧本间隙中抬起头让她把色彩再加重一些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
偏偏江良翰还只是一个纯粹的理论派。
“我感觉已经很浓了，而且这个黑色眼影……嗯……”张晓悦鼓起勇气提意见，她光是听江良翰的形容就觉得可怕，偏偏还不好意思直接告诉这位‘学长’，毕竟如果按照他的理解来化妆的话，他扮演的可能不会是灰姑娘，是大熊猫。
“舞台妆就是要更浓一些，”江良翰用过来人的语气说，“而且黑色眼影明明就是最基础的眼影，错不了，你要……”
路咖听了两句就听不下去了，走过去拿起张晓悦手上的化妆刷，接手她的任务：“我来吧。”
刚刚还在指手画脚的江良翰瞬间变成了哑巴。
路咖半靠在化妆台边，弯腰俯身，笔直的长腿一条向外自然伸展，一条微微弓起抵在江良翰的膝盖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甚至能让江良翰清楚看到他的睫毛——他竟然连睫毛颜色都很浅，眨眼的时候，那双长睫毛就像是浅金色的小刷子，在江良翰的心尖轻轻扫过。
勾出一抹令人心悸的酥麻。
路咖动作微顿，身体前倾，低声说：“别眨眼。”
清冷的呼吸从江良翰耳边荡过，让情窦初开的江影帝呼吸一滞，过了一秒后才声音微哑地应了一声：“……哦。”
比起江良翰此时此刻心中像是烧起一团火的煎熬，路咖却还能一心二用，在熟练化妆的间隙中还不忘和其他人沟通交流。
江良翰努力将注意力从面前这个人身上转移，倒是真听进去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一对年轻情侣运气似乎都不错，一位是化妆师，另一位则是剧团内的道具师助理，都不用上台表演，剩下四位中，三个不同年龄段的男人正凑在一起看那本江良翰已经翻看完的剧本。
中年土豪大叔是灰姑娘唯唯诺诺的父亲，台词总共就两句；高中生则扮演帮助灰姑娘实现愿望的女巫，造型是披着黑斗篷遮住脸；瘦弱男人是其中最认真的，看剧本的时候还顺便练习起灰姑娘姐姐那种趾高气昂的神情……别说，他还真那么一点儿味道，江良翰觉得这人或许能去演艺圈闯一闯。
这里面最让人担忧的，应该就是那位饰演灰姑娘继母的中年妇女了。
中年妇女大概姓孙，江良翰听到张晓悦叫她孙姐。
孙姐的性格怯懦且孤僻，她似乎很恐惧见外人尤其是男性，提前将自己那部分台词抄下来之后就缩在一边看。她非常非常紧张，江良翰从化妆镜的反射中都能看到孙姐浑身都在发抖，一句明明十五个字的台词翻来覆去一遍一遍的小声读，从口型里江良翰都能把这句话背下来了。
这还仅仅只是台词，更重要的还有表演……江良翰真的怀疑到现在还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的孙姐究竟能不能演出恶毒继母的范。
不止江良翰自己有这样的担忧，中年大叔龚叔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视线不停地往孙姐那边看，不耐烦地原地点着脚，他穿着硬鞋底的皮鞋，与木质地板碰撞时会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敲得人心头愈发烦躁。
自称是小八的高中生学霸视线分别从龚叔和孙姐身上扫过，歪着头对表演欲十足的瘦弱男人林林小声说了句什么，得到赞同之后起身将剧本递过去，认真对孙姐说：“整个剧本全部熟悉一遍吧，只背台词是没用的。”
“……谢谢。”
孙姐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没拒绝对方的好意。
虽然这可能并不会帮助她什么。
“好了，换衣服吧。”
江良翰从这道声音中回过神，看着面前那张丝毫不受干扰的漂亮脸蛋，刚刚浮起来的忧虑莫名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江良翰的确无条件的相信面前这位令人心动的漂亮男人会有办法解决这道难题。
可能他长得比较像是一只漂亮的宝藏小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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