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的墓室,在无名山峰的山腹中。
三人来到墓室入口附近,这里原本有不少守卫,之前都被派去寻找失踪的两座主峰,现在还没有回来。
洛宁泽到过这里许多次,熟知入口附近的阵法、机关位置。
他走在最前面带路,付林折和苏祁深跟在后面,遇上必须破坏才不会触发的机关,洛宁泽脚步一顿,付林折和苏祁深便祭出竹笔、灵剑预备好出招了。
三人顺利进入墓室。
墓室通道由青冰玉砌成,冰冷坚硬,自动散发出寒气。
空气中薄薄一层淡白冷雾,宛若飞舞着细小的冰晶。
洛宁泽没什么反应,只是抿了抿唇,肩上猫崽呆了一呆,大大地打了个哆嗦,紧紧蜷成一个毛团,委委屈屈:“咪呜……”
付林折有些意外,看看猫崽,再看看镇定自若的洛宁泽,眼中浮现出疑惑。
苏祁深已经冲了上去:“宁泽你是不是冷?来,哥火力旺给你捂捂手,冻到你没关系,别冻到我们小可怜猫崽崽……”
猫崽立刻不哆嗦了,转头冲苏祁深弓起背炸毛哈气。
突然猫崽双眼一亮,发出咪一声欢欣的叫声,从洛宁泽肩上一跃跳下,快步跑回通道上一个拐角处,停在一个刚刚出现的人影面前。
猫崽扒住那人衣角,灵巧地三下两下趴到对方肩上,扬起小脑袋一下下蹭着对方脸颊:“咪呜~咪呜~~”
洛宁泽并不知道猫崽干了什么好事,但他看见来人也很高兴,笑意从心底浮现到脸上,带着些惊喜,上前恭敬行礼,道:“老祖。”
付林折迅速拉着苏祁深一起行礼。
师冰霰向二人微微颔首,目光移到洛宁泽身上,眼中的光宛如一瞬从冬天走到春天,温度变得不同。
猫崽亲亲热热蹭了师冰霰一会儿,想起了冷,打了个哆嗦抖抖绒毛,扭过脑袋小声打了个喷嚏。
洛宁泽问:“老祖怎么来了?”
师冰霰道:“朝日峰有洛雪,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你放心,雪择峰我下了禁令,没有我的首肯,除了你之外谁也上不去。”
师冰霰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虚拢一拢肩上蜷缩的猫猫球。
他走到洛宁泽面前,抬手召出储物袋,取出一件厚斗篷。
斗篷展开,洛宁泽还没反应过来,就瞬间被温暖包裹。
师冰霰动作极快,为洛宁泽绑好斗篷的系带。
大猫有,小猫崽也要有。
师冰霰帮洛宁泽穿好斗篷,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差不多的,施法缩小,把小猫崽也裹上。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师冰霰的态度自然而然,苏祁深看得目瞪口呆。
猫崽不冷了,依旧站在师冰霰肩上哪儿也不去,穿着小斗篷得瑟:“咪呜~咪呜~~”
洛宁泽的视角,只能看见老祖肩上飘着个竹青羽缎小斗篷。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神念怎么跑到老祖肩上去了?
洛宁泽有些不自在,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师冰霰外袍衣领扣到颌下,衣料却又轻软,看不出穿得厚实还是单薄,洛宁泽问:“老祖……您不冷吗?”
师冰霰道:“我身体不好,平时反而更加注意。不用担心我,走吧。”
洛宁泽点点头,转身走在最前面。
师冰霰差不多与他并肩。
付林折一拉还在愣神的苏祁深,快步跟上前面二人。
苏祁深装傻充愣:“诶,林折,你们天水文心院某本古籍里的诗怎么说的来着?‘十八新娘八十郎,一树梨花压海棠’?宁泽,我心里可一直把你当成我亲嫂子,我哥八字都给你了,就等你点头正式定亲,你可不能现在跑去当嫩草啊!”
师冰霰肩上,猫崽立刻转身炸毛。
洛宁泽回头道:“苏祁深,老祖是长辈,你再乱讲一个字,我就把你剁成猪饲料!”
师冰霰也听懂了,转头轻飘飘一眼落在苏祁深身上。
师冰霰虽有病容,但相貌俊朗,气度非凡,他的神色虽然冷淡却不过分,看苏祁深的一眼没有动怒也不阴沉,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眼。
苏祁深却下意识低了头,不知为何心虚心慌,感到双手掌心都冒出了冷汗。
师冰霰道:“宁泽很讨人喜欢,洛雪也是他长辈,也是一样疼爱他。刚才说的什么八字?”
洛宁泽不想提,奈何师冰霰追根究底。
洛宁泽没有办法,只得从储物袋里取出之前苏祁深硬丢给他的,苏祁渊的生辰八字和提亲书信。
师冰霰接过,掐指算了几算,缓缓点头,对洛宁泽道:“命格好,与你也相配,若能成事,必是一段良缘。”
猫崽呸呸呸,洛宁泽苦着脸收回八字和书信:“我不信这个。同年月日同时辰出生的人那么多,每个都和我有良缘?”
师冰霰不觉浅浅一笑,道:“人相遇即有缘,为敌、为友、为知心挚爱,看缘分更看人。”
这话洛宁泽同意,猫崽咪一声,抬起一只前爪,很赞许似的拍拍师冰霰的肩膀。
苏祁深走在两人后面,屈肘一捅身边的付林折:“什么情况,我觉得他俩有问题,但是干嘛一个说对方是前辈,一个认对方是晚辈,还给我哥说好话,又像是清清白白?”
付林折看得透彻:“你看宁泽的神念。”
两人前方,洛宁泽和师冰霰中间隔着熟人之间的正常距离,没有交谈也没有语言交流,专心致志赶路。
师冰霰肩上猫崽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起来,不是蹭他脸颊颈窝就是在他肩上打滚,看这黏糊糊的亲热劲儿,一时都分不清这只猫崽到底是谁的神念化形。
苏祁深觉得他哥还可以抢救一下:“老祖,那个……我哥人真的很好……”
师冰霰道:“你跟我说没用,这话该对宁泽说。”
苏祁深道:“怎么没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泽他娘没了他爹那个狗样,婚事还得靠您这种靠谱的长辈做主……”
洛宁泽道:“行了,别贫了,到地方了。”
洛宁泽开启面前墓室的门,四人先后走进墓室中,面对冰冷的青石棺,苏祁深也安静下来,神色变得恭敬严肃。
猫崽跳上石棺棺盖,低头鼻尖轻触石板:“咪呜~咪呜……”
猫崽在棺材上小步小步慢慢地走,仿佛是在用脚步丈量石棺的每一寸。
师冰霰站在洛宁泽身边,抬手轻轻摸摸他的头。
洛宁泽走到石棺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按住棺盖一侧。
其他三人也上前帮忙,四人一同打开石棺。
师冰霰望向洛宁泽,洛宁泽反应还好,猫崽表现也正常,蹲在石棺边缘静静地朝里看。
师冰霰走到洛宁泽身后。
石棺中,尸首早已化作白骨,白骨如玉,倒也没有想象中可怕。
苏祁深与付林折合掌拜了几拜。
苏祁深多拜了几下,道:“您就是宁泽的娘,我替我哥,您未来儿婿……实在不行算儿媳妇也成,替他见过您了。”
洛宁泽不知道气好笑好,猫崽端庄蹲坐,冲苏祁深扬扬小爪子:“咪!”
洛宁泽捧出事先准备好的玉盒,众人开始收敛棺中尸骨。
猫崽完全不害怕,跳到棺木中,依偎在女修入殓时穿的仙衣彩袖旁。
苏祁深嘴闲一会儿就感觉自己没嘴了:“我哥未来的丈母娘真有品味,这身仙裙一看就知道主人肯定是个大美人。再者看看咱们宁泽,都说儿子像娘……”
猫崽喵视眈眈盯住苏祁深。
付林折作势挽袖子:“宁泽你忙你的,我帮你把他嘴缝上。”
苏祁深急忙绕着石棺跑到另一边:“缝什么,缝我干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是宁泽长得不好看,还是他娘这身仙裙……诶,这啥?”
仙裙下方一块凸起触感不像是白骨,苏祁深找到拿出来,奇怪道:“这是……蜡丸?”
他找到的果然是一枚蜡丸,约有枣核大小。
洛宁泽匆忙接过,捏碎蜡丸,里面竟然有一方泛黄的冰丝手帕。
手帕上有些字迹,仔细一看,竟是用女人的头发缝上去的。
洛宁泽定睛细看,手帕上是一封简短书信,末尾落款洛宁泽认得是他母亲的闺名,抬头却写着师冰霰的名字。
这是他母亲死前打算寄给老祖的信。
洛宁泽猛地抬头望向师冰霰。
师冰霰走到他身边,低头温和地问:“手帕上面写了什么?”
洛宁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头慢慢念出手帕上的内容。
手帕保存完好,黑发绣出的字迹清晰。
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是:静轩改命,一妻一子,此情不渝。
第二句:宁泽年幼,托庇老祖,姻缘有分,人情无定,若未遂愿,万望原宥。
苏祁深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
另外两人神色都不太对,付林折拉拉苏祁深,示意他闭嘴。
苏祁深安静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到底什么意思啊?静轩是宁泽他爹?什么改命?”
师冰霰望一眼苏祁深,目光回到洛宁泽身上,深深地注视着他。
师冰霰道:“我看过静轩的命格。他命中先有一妻,妻子早亡,遗下一子。而后他会再娶,最终儿孙满堂。”
苏祁深道:“是这样没错,宁泽他爹可不就是姬妾满堂,私生儿子女儿数不清。”
师冰霰脸上显出意外之色。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注视着洛宁泽,师冰霰缓缓地,轻声道:“静轩成婚时,曾来找过我,问有没有办法改改他的命。他命中有一妻一子足矣,纵使妻子注定因病早逝,他也不想再娶,专心抚养与爱妻的独子长大足矣。
我说有办法,但我不管这些事,让他自己去传承中找。
你娘留下的这句话,意思应当是,静轩改命成功了,往后余生只会有一妻一子。”
洛宁泽道:“不可能。”
猫崽呆呆的。
洛宁泽道:“不可能……妻若不正式过门便不算是妻,子……洛静轩可不止我这一个儿子……洛湛、洛永河……对,洛永河!老祖,您见过洛永河的,他是洛静轩的儿子!”
师冰霰垂眸回忆洛永河的魂魄气息、生机脉络。
他屈指算过,望向洛宁泽,眼神中藏着为对方心疼的隐痛:“你说的是那个夺舍洛雪的魂魄的话……他与洛静轩毫无缘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洛永河绝不可能是你父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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