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棠洗过澡，满满一杯水被他灌入喉中，喉结微动，水凉凉的沁润过口唇，却还是感觉口干舌燥。
他胡乱在妖网上查了些资料，才发现半妖在这个世界里，算是稀有物种。
人体过于脆弱，无法承担妖怪的血脉，大部分半妖幼崽都长不大，就算再精心照顾，幼崽也大多夭折了。
应棠看着资料，只觉得好笑，他母亲未婚产子后再嫁，把他扔在应家不管不顾，应家给他一口饭吃，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长大，竟然能活到二十岁。
他以前总是庆幸自己很少生病，因为没有人会照顾他，生起病来太麻烦。
应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资料可不可信，还是他运气太好，平安度过了这些年。
只是妖网搜索里，半个关于修炼的字都搜不到，应棠不知道该做好什么准备，敲开谢寻房门的时候，心中还是一片茫然。
“进来。”
谢寻坐在红木书桌前，低头看书，他抬眼看见应棠推开门朝他走过来，书恰好翻到了尾页，被他轻轻合上。
他似乎刚洗过澡，额边的短发带着潮湿的气息，水珠从发间滑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一些。
谢寻淡声道：“坐吧。”
书桌外侧放着一把黄花梨木手扶椅，隔着书桌，立在谢寻位置的正对面，应棠小心地拉开椅子，坐红绒铺垫的椅面上。
他觉得奇怪。
谢寻对他再温和不过，可他见到谢寻总是无缘由地紧张，应棠平复着心跳，酝酿发言。
谢寻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闭眼。”
谢寻看着对面的应棠，唇边笑意微不可查，应棠在某种程度上乖得不可思议，他话音刚落，圆眼便乖巧地闭上，连一句疑问都没有。
应棠耳朵缩了缩，谢寻声音响起，不远也不近，和晚风一起钻进他耳朵里。
“你小时候会不会觉得，闭上眼睛的时候，能看见五彩的光点在移动。”
应棠努力回想：“好像有过。”
“回想那种感觉，用心去感受，直到看见红色的光点在你眼前流动。”
应棠点点头，放缓呼吸，试图做到平心静气。
春日的晚风夹杂着花香，软绵绵地扑在他脸颊上，应棠的听觉、嗅觉、视觉本就比常人敏锐许多，如今闭上眼睛，连风微微吹动纱帘的声音都能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谢寻坐在他对面，他面前合上的书，又被风吹得翻页，应棠听见他拉开抽屉，书放入抽屉，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响。
应棠捏住衣服下摆，又开始莫名紧张。
谢寻轻轻扣了下桌子，应棠像是回到了窗明几净的教室，他在课堂上走神，被老师敲桌子提醒。
他语气无奈：“别紧张，这样吧，你先想想，从前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心里感觉最轻松。”
“可以说出来，就当是给我讲讲睡前故事。”
应棠被他一逗，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浮上来，他因为紧张而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他从前总在躲躲藏藏，心情轻快的时候很少，人会本能地把有甜味的记忆深刻珍藏，不管过了多久，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很轻易地找出了那段经历。
应棠嘴唇翕动，尝试着将记忆里的画面描绘出来：“从前我最喜欢骑自行车经过南山街、翠微屏、清水寺、过海路，从学校一路骑到公司。”
他回想起来，心中雀跃，话也逐渐变多：“您知道锦州的南山街吗，树荫繁茂，骑着车从树下经过，特别凉快。”
应棠的夏天，在谢寻眼前徐徐展开。
谢寻仿佛看到了他口中的画面，骑着自行车在热风中穿行的少年，头发清爽柔软被风吹成卷，衬衫领口被风松松垮垮地拽开，他迎着风，心情轻快的像空中自由漂浮的云。
夏天像咕噜噜冒着热气的奶油糖浆，而澄澈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令人忍不住伸手，想握住少年经过时衣角带起的那阵凉风。
谢寻在锦州待了这么多年，对整个城市的建筑地形烂熟于心，他从没觉得这个城市这样生动过。他想，应棠摇摇晃晃地蹬自行车，经过碧荫盖顶的南山街，行至人潮拥挤的翠微屏，路边的清水寺青瓦白墙，最终绕进过海路，海风咸湿，道路明亮宽广。
谢寻估算着，大约有六公里的距离。
应棠慢慢讲着过往，眉目舒展，他生在矛盾与争吵的中心，家里的雨好像永远也下不完，人类，动物，还是不该存在的异类，他好像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他像是虚浮在世界上的一粒沙，只有拥着海风，长腿用力蹬车踏板时，才能体会到一丁点归宿感，仿佛找到了落脚的坐标。
眼前忽然发亮，微弱的光点像一个个小球，闯进他漆黑一团的视线中，应棠意识到他进入了谢寻说的状态，静下心来，尝试着去捕捉那些光点。
“将光点引到身体里。”谢寻的声音适时响起。
应棠照做，过程意外的顺利。谢寻见他嘴角上扬，面目乖顺，问道：“认识穴道吗？”
应棠：“？”
谢寻叹气：“算了，你应该不认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应棠身侧，“先引着光点，经过这里。”
应棠懵住，几秒后，心口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还没感受到谢寻手指的温度，他却又很快挪开了。
“这里，对……然后是这儿。”
……
应棠觉得他在上一堂非常有代入感的生理课，难为谢寻教他这个小文盲还这么有耐心。
谢寻抬手时衣物产生细小的摩擦声，应棠又闻到了他身上的草木清香，他很喜欢这种味道，忍不住皱了下鼻子。
应棠蓦地睁开眼，谢寻的手指正好放在他衬衫第二颗扣子旁。
像在单纯的教导他，不带任何情.色意味。
“这是第四个位置。”
两人对上视线，谢寻神色淡淡地收回手，也不惊讶：“失败了。”
他靠的很近，声音低低地压入应棠耳中，压得他耳根发烫：“我没专心……抱歉。”
谢寻失笑：“刚刚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越教越回去了。”
应棠窘迫地缩起耳朵，谢寻教得用心，他却没好好的凝神静气，深感愧疚，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谢寻伸手揉了揉他凌乱飞翘的头发：“是我不好，没教好。”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应棠倒了杯水：“今天就到这里，你记住刚刚的位置，自己多试试，有不懂的再问我。”
应棠接过瓷杯，小口缓慢地将水喝完。
谢寻笑了笑：“回去睡觉吧。
……
应棠回到屋内时，妖讯提示音响起，他打开一看，是妖网直播平台发来的的签约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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