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学医第七天

    横滨的天空是非常干净的蓝色,与港口翻涌着波浪的海面映出的深邃的蓝不同,天穹是另一种浅而清澈的蓝,蓝得几乎发白,是青春校园剧独有的天空颜色。

    在这样干净纯粹的蓝色笼罩下的横滨,美好的像是传统壁画描摹出的所有海滨城市,有着最耀眼的阳光和最壮阔的海面。

    因此也很难想象,其实在这座异能力者高度聚集的城市,里世界的各处势力早已暗流涌动,他们蛰伏多日,企图在不浮现于阳光下的淤泥深处掀起狂风巨浪。

    太宰治抬头望了望向远方无限扩张的苍穹,奇异地在那整片纯粹的蓝色中发现了一丝血色——大概是那些在纷争中死去的人们溅起的血液映红了横滨的天。

    在港口mafia现任首领病重的日子,横滨暗地的各处势力肆意啃食瓜分利益。每一场枪林弹雨间,脚下的漆黑土地保留的已干涸的血迹都会被新生的血液覆盖,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从未淡去。就连在夜晚仰望漆黑幕布中的皎皎明月时,都会觉得那月亮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猩红色。

    城中的河流缓缓流动,太宰治走到岸边,在漾起的波纹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少年蓬松卷起的黑发微垂,右眼裹着一层层绷带,左半边脸庞贴着纱布。

    凭着水面映出的画面,太宰治轻易找到了纱布的位置,他伸手戳了戳那块纱布,心里思索着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伤口。

    是之前阻止交易时被子弹划破的?还是自己不小心摔破的?抑或是……

    “扑通”一声,毫无预兆的,少年跌入了水中。

    他无意义的认真思考也由此中断。

    初春的溪水是冰凉的,裹着严冬未融化的冰雪。太宰治感受到残留的寒意由肌肤渗入血肉,一路直达心肺。水下的世界光线较陆地暗了一层,但并不妨碍他看清周围。

    空荡荡的、孤寂的蓝色,让人想起了水族馆中禁锢海洋生物自由的玻璃罩,不同的是,现在他所处的这片蓝色连接着远方无边的黑暗。

    对于太宰治来说,这次的跌入湖中并非同平常一样的故意自|杀,诚然,他之前总是那样干,但这次的确是意外。

    可是,当整个身体都被冰凉的水流包裹时,他并没有试图做着冒出水面的挣扎。

    少年抬起手,他看见右手臂缠着的绷带不知什么原因地散开了,水波推阔,白色的缎带在冰凉溪水填满的空间中肆意飞扬,似乎在庆祝摆脱了陆地无时无刻的重力束缚。

    会死吗?

    沉溺在溪流中的黑发少年在内心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没有人能回答,甚至于太宰治本身,都无法回答。

    他的身体逐渐趋向于水平,刺骨的寒冷仍旧包围着他,但他睁着眼,看见了上方闪着粼粼的碎光——应该就是水与空气交界的位置了。

    “扑通。”

    在冰凉河水的缓缓流动当中,重物落水声猝然乍现,犹如演奏着舒缓音乐的某种乐器拉错了音,格格不入。

    光芒碎开了,原本闪着光点的位置漾开了一圈圈的波纹。

    他看见了一只手。

    一只温度与河水几乎重合的手。

    抓住了他。

    ****

    “咳咳。”

    浑身潮湿的黑发少年瘫坐在河岸边,被河水打湿的发丝紧贴在一起,水珠顺着发丝、脸颊以及衣物滴落在草地上。太宰治被水呛得有些难受,连咳了好几声。

    在呼吸缓缓恢复平稳的过程中,他抬头,灼目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鸢色瞳孔完全映出那只手的主人面孔时,少年愣了一秒,面部的每一处细小表情无不彰显着他的讶异。只是太宰治的惊讶褪去的很快,下一秒,他的眉眼舒展,浅浅地笑了:“又是你,真有缘分。”

    久野梦我站在草坪上,正试图挤干衣服吸足的水分,察觉到少年上移的视线,她很给面子的望了过去。

    “是挺有缘分。”久野梦我非常敷衍地附和。

    太宰治仰头看着她,眼睛一眨一眨的,藏着仿佛廉价钻石般的好奇的光:“小姐怎么会在横滨呢?”

    久野梦我很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因为在同样的位置,她也会这么问。

    她和太宰治见过两次,都是在东京,且完全没有任何细节明确表明他们并不属于东京,所以潜意识中,她和太宰治都认为彼此是常年居住在东京的。

    久野梦我的认知中,为数不多留着的太宰治信息就是,他是东京某个黑色组织的成员,而且地位不低。

    直到刚刚。

    在看见勉强算得上是熟悉的黑发少年的一瞬,少女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太宰治并非是东京的人,他来自横滨,属于港口mafia。

    所以他拥有使异能无效化的异能。

    所以在见到他的那一天傍晚就接到了松田千代的电话。

    因为松田千代所谓的同事,就是太宰治。

    一切在当时看似毫无联系的事件,久野梦我在此刻将他们串起,成为再合理不过的事实。

    她不答反问:“为什么不能在横滨?”

    “我没有说不能哦。”

    太宰治没有被她绕进某种误区,他撑着草地站了起来,刚刚冒出脑袋的小草尖还有些扎人。

    初春的水凉,风也凉。微风轻轻拂过之时,久野梦我感受到每一寸皮肤都因为沾着水被一阵猛烈的寒意入侵。她看着太宰治,他皮肤本就白皙,泡在水中再被捞起更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少年身形消瘦,似乎风只要再猛烈一点就能将他掀起。

    “你的身体看上去不怎么好。”久野梦我非常实诚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她并非是在关心,毕竟这种东西她少得可怜,就算真正要施予也远远轮不到仅有几面之缘的太宰治,只是单纯的陈述。

    “哈。”

    太宰治实在是太少听到这种话了。

    尤其是眼下,浑身湿漉漉、略显狼狈的栗发少女直直站在面前,用着他非常熟悉的冷淡说出这句话,他忍不住发笑。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很快敛了笑,鸢色的眼瞳有种别样的蛊惑意味:“谢谢你救了我。”

    “有原因的。”

    久野梦我面无表情地说。

    救你是有原因的。

    “嗯?”太宰治理解了她的话,挑了挑眉,“什么?”

    “你是港口mafia吧。”少女的话几乎听不出疑问的语气,因为目前她持有的所有明里暗里的线索都在指向这一事实。

    听闻港口mafia,太宰治沉寂的眸子稍稍闪过一道细微的光。

    他没有否认:“是的哦。”

    那就对了。

    “麻烦带我去一趟。”

    黑发少年沉默了,如鸦睫羽半遮下的眼瞳装着无边的暗沉,宛如漆黑的海底,透不出一丝光。

    在如今局面,本置身事外却主动伸出手试图与港口mafia攀上关系的人几乎没有。

    太乱了,横滨乱的几乎超出所有人的控制。

    现任首领病重,却仍旧下达着杀戮的命令,港口mafia外部血流无数,内部风云诡谲。

    ——她到来的理由是什么?

    太宰治无法得出肯定答案。

    过了一会,或许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眯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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