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沛县诸人对周宁是震惊和遗憾, 那么项家诸人则是且喜且忧。
这次焚书,连项羽这最不喜读书之人的屋子里都搜出两卷禁书,可偏偏一身书卷气、百家兼修的周宁屋内是一本也无。
刚听到这么个结果的时候, 项梁还来悄悄劝她, 想要送个人情,他道若实在舍不得书, 就象征性的缴两卷, 旁的一定藏好了, 县衙那边他有些朋友, 只要小心着不被人告发,就无事。
周宁笑着谢了他的好意,然后告知他, 她除了两卷律书外,真没有旁的书。
她是弟子籍,往后要出任官吏的,身边有两卷律书再正常不过。
项梁半信半疑,回去又找了帮他们搬行李的项庄过来问话,书简乃笨重物什,一上手其体型重量瞒不过人。
项庄摇头, 道“周先生车上只有一个大匣子, 匣子虽然不小, 但重量很轻。”
项梁闻言沉默, 所以果真只带了两卷律书
真是叫人不敢置信。
他谈吐见识不俗, 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又儒雅随和, 分明是个饱学之士, 可随身竟不带书籍的么
可不管如何惊奇, 他的才华是不作假的,这便是天纵奇才了吧,把书都读进了脑子里,最重要是他如今还未及弱冠。
项梁沉吟片刻,问道“他的剑术习得如何了”
项庄回道“先生言身体不适,还未开始学习。”
项梁闻言蹙起眉头,这身子骨可不行,不说急行军,就是普通的随军出征只怕他也撑不下来。
“务必好好教授,不求习得多好,至少打磨好筋骨,叫他身子强健些。”
项庄抱拳应诺。
然而,周宁这一不适,就直接不适了近半个月,期间,项家恢复了吹丧送葬的营生,也送了项羽再次出门求学,几次应付走了上门搜书的衙役。
客房里,韩信听周宁说着话,视线却不住的瞄向大开着的窗户。
周宁发现他的不专心,原本坐直的上半身放松的倚到床头,问他,“怎么了”
韩信抿了抿唇,不自在的避开周宁的视线,道“风有些大。”
周宁看了看窗,又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窗前风口的韩信,这便是性格决定命运了,这么沉郁不圆滑的性子,也难怪往后艰难。
周宁笑了笑,道“嗯,我没事。”
韩信闻言,便又抿住了唇,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正在这时,项他过来了,他见门窗俱都开着,便直接走进了屋,边走边道“老师既然身体不适,就不要再吹风了,免得又受了寒凉。”
说着就要掩门关窗。
周宁笑道“不用了,这样凉凉爽爽的,人也精神些。”
项他闻言动作没停,嘴上继续劝道“那哪儿行,你身子骨弱,还是少吹风好。”
周宁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还是叫我先生吧,如此也不会乱了辈分。”
“咣”门口处传来门被用力拉开的撞击声。
周宁抬眸看他。
项他咬牙笑道“不好意思,习武之人手劲比较大。”
周宁的话,实在戳他痛脚了,他年龄比项羽还大两岁,怎奈辈分太低,被项羽压着叫叔叔也就罢了,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也妄想让他叫爷爷
吹就让他被风吹,吹得他下不了榻才好
周宁笑容不变的收回视线,并不在意他如此幼稚撒气迁怒的行为,然而周宁越是不计较,倒越发显得他孩子气了。
项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请教问题的,如今却是不好开口了,但又不愿意这么离开,便站在原地蹭听。
周宁答完韩信的问题,见他还站在原地不说话,片刻垂眸后,对韩信问道“房子看好了吗”
韩信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这事他已经禀过老师了,但还是点头回道“看好了,就在此处左手边,间隔三户人家的位置。”
项他惊讶道“你们这么快就找好房子了”
不是你们为什么要搬出去,只是惊叹速度这么快,这便是男儿身的好处了,身为男子,置办自己的家产家业很正常。
周宁笑道“只是先看好,现在钱有些不称手,一时也买不下来,需要卖家宽限些时日。”
项他又问道“几日功夫你就能凑齐钱”
他觉得这人是在山里呆傻了吧,于是他友情提示道“就算你明日就考吏成功,走马上任,你那俸禄也是一年一发的。”
所以,几日功夫,你别想了,安心住着吧,反正像他这样的大才,项梁族爷是不会嫌弃的。
周宁笑道“我手里有别的能换钱的法子,只是我现在行动不方便,所以需要些时间。”
隐士高人挣钱的法子
项他机灵的问道“什么法子”
周宁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说与他听,“你觉得如何能不能换一个小院子”
项他转了转眸子,道“法子是好法子。”可只要钱财可实在太亏,若是用这新鲜玩意发展人脉
于是他含糊着说道“可要变现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若不想被改为市籍或匠籍,这中间就更得需要费些功夫。”
周宁笑了笑,“不知项家可有这方面的人脉关系”
项他点了点头,他们在这里经营已久,吹丧送葬走亲串友的自然认识不少人,不过他这么问是要
项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又不敢相信,这可是前所未见的新东西,其后代表的利益不可估计。
“不如我将这法子给你们,你们帮我买下那院子,”周宁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爱为这些事情费心,麻烦你们了。”
果然
项他的喉管重重滚动一下,连声应道“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此事,项他无心再多待,以要把此事说与家中长辈为由,即刻告辞了。
韩信蹙眉,有些不赞同,“老师,这”
周宁知道他的意思,不过她原本的打算也是卖给项家,只是她如今颇受项家的恩惠,由她提这个卖字不好,但若是项家先表现出来想要,并且还隐隐有占便宜的意思,那她再提就是人情了。
从来钱财易得,人情难还。
周宁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他说得没错,是挺费功夫的,再,项二哥不会让我太过吃亏。”
果然,没过多久,项梁便亲自过来了,而项他羞愧的跟在项梁身后,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项梁道“这小子年纪小,到底定力不够,竟敢做出这等见利忘义之事,我带他来给周兄弟赔罪。”
说罢,狠狠的瞪了项他一眼。
项他正要开口说话,周宁先一步摆手道“项二哥严重了,真是我自己懒得废功夫,项二哥愿意接手,是帮了我的忙了,若是项二哥不愿意,我也是另找了别人卖了去。”
项梁看他言辞恳切,面上也没有勉强之色,这才道“好,那老哥哥就厚着脸皮占你这个便宜,但只一座小院也太亏心,哥哥再给你些钱,你也不要推辞才是。”
周宁笑着点点头,“自然,我正好再买两个奴仆。”
两人又聊了些细节,约定明日让项庄、项他来给周宁帮忙,这才各自散去。
天气越来越冷,天也黑得越来越早,韩信为周宁送来暮食时,天已经擦黑了。
周宁用完饭,洗漱完毕,照例半躺在床上打算看会书再睡。
韩信替她关上窗户,放轻脚步出屋,从外头把门拉上。
室内一片静谧,直到香炉里的香焚尽了,周宁这才起身下床,从里头锁了门。
屋内的香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而其中夹杂着的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却越来越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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