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在说服公子胡亥后, 便又去寻左丞相李斯。
赵高手中的诏书虽说从表面上看挑不出任何瑕疵,笔迹正常, 玺印齐全,可这诏书的内容便是最大的漏洞。
公子扶苏为始皇长子,始皇也对其颇为重视,怎会突然弃扶苏,而择素来顽劣的幼子胡亥呢。
是,始皇作为一个的皇帝, 他的一言一语皆可作为法令施行,百官不得有异议,所以, 就算胡亥非长非贤,只要他能得始皇的欢心,那他便能登上帝位。
但始皇属意的继任者是他吗
别人或许拿不准, 但始皇身边的老臣、重臣,如何不知晓始皇的心意。
所以, 赵高想要成事,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能替他稳住朝臣。
而这个人选,最合适的、也是必须的, 应为百官之首、协助皇帝处理全国政务的丞相。
秦实行双相制,设左、右相, 右丞相乃是冯去疾,左丞相便是李斯。
秦朝虽然以右为尊,但李斯深受始皇信重, 颇能揣摩始皇的心思, 政见又与始皇相合, 乃是始皇的亲信,故其权势倒比右丞相还要强上几分。
而此时,右丞相冯去疾奉命留守咸阳,左丞相李斯陪驾出行,如今就在沙丘。
但李斯能从楚国上蔡区区一小吏爬到如今的地位,在宦海沉浮多年,不是易与之辈,说服他比说服胡亥难多了。
赵高眯起了眸子,即便再难,他也必须说服他,否则就是个死,自己已没有退路了。
于是一场将决定秦朝命运的博弈悄无声息的在沙丘展开了,而泱泱大秦能否按照始皇遗命顺利完成皇权交接的唯一倚仗,是李斯的臣节。
李斯见到赵高,笑问“赵府令寻某何事,可是陛下传召”
赵高神情严肃,左右瞧了瞧侍奉在内的仆从。
李斯见此,微微蹙眉,而后挥手让侍奉之人皆退下。
赵高见此,这才与李斯隔案坐下,他直言道“陛下已崩,下诏令公子扶苏回京主持丧事,而后继位登基,不过,诏书还未发出,现在也没有人知道陛下已经驾崩,陛下的诏书和玉玺都在公子胡亥手里,定太子之事只看君侯与某如何言说,君侯怎么看”
李斯大惊失色,什么叫做诏书和玉玺都在公子胡亥手里,赵高他这是想要矫诏
李斯大惊过后,断然拒绝,“太子之事不是我们为人臣子可以议论的。”
对于李斯的拒绝,赵高从容的笑了笑,他对于说服李斯是有一定信心的,不然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另立储君。
李斯在楚国为吏时,曾对比茅厕中的老鼠与米仓中的老鼠,茅厕中,鼠食屎,遇到人或狗入厕,惊恐而逃之不及;而米仓中,老鼠吃得肥硕,在米堆中悠哉嬉戏,并没有人犬之忧。
由此,李斯感叹,“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而后李斯辞官拜了荀子为师,学成后到了秦国。
李斯虽有大才干,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会趋利避害。
于是,赵高接连发出五问,您的才能较蒙恬如何功劳较蒙恬如何谋略较蒙恬如何人心较蒙恬如何与公子扶苏的关系较蒙恬如何
李斯沉默了,他自认才能和谋略不输蒙恬,可论功勋,他不及蒙家三世之功;论人心,他是焚书和坑儒政令的支持者;论关系亲近,从前的且不提,只论如今,蒙恬与公子扶苏在上郡共事了两年。
李斯沉默片刻,道“我五者皆不如他,但是,你何必如此苛求我呢”
赵高继续陈明利害,一是扶苏上位必定重用蒙恬;二是秦国被罢免的丞相和功臣没有一个能萌及子孙,皆被诛亡;三是言胡亥慈仁笃厚,宜为皇帝。
李斯依旧不为所动,“某只知奉主之诏,听天由命。”
赵高所言利弊安危确实是攻心之言,李斯亦有触动,只是,“我原本只是上蔡闾巷一布衣,有幸被陛下提拔为丞相,岂能辜负先皇所托。”
安危利弊之前,他也惦念始皇对他的恩义。
只是李斯若果真如此恪守臣节,也就没有后续的故事了。
能不能说服李斯,事关赵高的性命,李斯不从,赵高便不走,威逼利诱、软硬皆施。
赵高又言如今大势,胡亥名正言顺,旁人若不服便是造反,又言从他可长保富贵,不从则祸及子孙。
所以,不久,周宁又听到了系统的大哭声,为什么为什么又扣统的工资
周宁笑了笑,解释道,应是公子扶苏自尽了吧,他若登基最起码是个仁义之君,只是可惜了。
可惜他太过仁义。
周宁望向天边落日,末了,她浅浅一笑收回目光,从来恩义感情大不过安危利弊,人情就是如此淡薄,人性最是不能考验。
系统听了解释,还是大哭,并且大委屈,为什么呀扶苏离我们也那么远,我们能做什么呀
周宁浅浅勾笑,她方才所言并没有鄙夷谴责的意思,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完全能理解,并且也是这样做的。
沙丘,在发出令扶苏和蒙恬自尽的旨意后,始皇的仪仗再次启程,为了不引起他人怀疑,巡游的队伍并未直接奔回咸阳,而是快速的按照始皇生前既定的路线行进。
每日宦官正常往始皇的车内奉上膳食,百官也正常的递送奏折,膳食自有赵高安排的亲信享用,而奏折也是先经过李斯之手处理的,故车里的“始皇”只需要用印即可。
周宁奉命编写的检验捷录也经此程序,由李斯批示、“始皇”盖印,令博士抄录,传与各郡县。
此时的李斯和赵高一心只想着如何瞒过随行百官,顺利回到咸阳,可没有闲心关注周宁的才能,给予她破格的、会引人注意的提拔。
至于公子胡亥,“始皇”既然还在世,自然没有他插手政务的道理。
周宁的想要的时机恰如她所愿。
而赵高和李斯这边,因为天气炎热,哪怕密封起来的辒辌车再凉爽,始皇的尸身也慢慢开始发臭了。
所以为了掩盖臭气,李斯在始皇前后的车上装满了鲍鱼,正所谓久在鲍室不闻其臭,如此,哪怕仪仗前行带起一股股腥臭的风,随行的朝臣将领也只奇怪装鱼之举,未能察觉其中异味。
如此算来,胡亥、赵高、李斯三人到目前为止也一切顺利,只是可叹,一代帝王,死后竟身同鱼臭。
而后扶苏果真听令自杀,叫蒙恬孤掌难鸣,虽蒙恬坚持要请示始皇,不肯自裁,可如今哪里有始皇可以让他请示,所以最后,他被囚禁于阳周,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
至此,胡亥登基的最大障碍终于消除了,胡亥、赵高、李斯皆喜不自胜,在他们疾速返回咸阳后,始皇驾崩之事终于昭告天下。
帝王驾崩,举国上下皆要哀悼服丧。
吴中县县衙内,殷通表情沉痛的告知了众吏始皇的死讯。
站在后方的盼、黑、高三人闻言,不约而同,皆惊而望向周宁,这就是大变
这真是惊天动地的大变了
只见作为法吏站在前方的周宁,已收敛了惯常的笑容,她沉默又哀伤的垂首肃立。
三人这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还好他们站得靠后,众吏又被此消息震撼了心神,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
三人迅速的收回视线,哀痛的垂首,只心头是如何的惊涛骇浪只得他们自己体会、平息了。
消息公布后,诸吏皆迅速返家换了孝服,再聚于县衙时,便忙碌着通告会稽郡下属县、乡、亭,以及县内百姓服国丧。
慌乱的一天结束,周宁起身,下值回家,盼看见了,急忙起身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同出了县衙大门,却见黑和高正候在门外,朝他们这处张望,显然是在等着他们。
周宁神色平静的走过去,“先上车吧。”
三人按捺下满心的惊慌,维持着平静的模样跟着周宁上车,但也就到上车为止了,一上车,黑便又慌又急的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这就是您说的大变吗”
周宁点了点头,黑神色越发激动,还想在问,周宁微微蹙眉,高迅速伸手捂住了黑的嘴,小声道“到周法吏家后再说。”
车壁轻薄,路上行人虽不算多,但因服丧之故都很是安静,他如此大喊大叫,若一不小心被谁听了去,那他们就都得完蛋了。
终于,到了周宁家,几人沉默的到了堂屋坐定,韩信听闻车上动静,知他们所言不能叫旁人听见,便嘱咐了哑妪坐在院中看着,而他则亲自守在门外。
屋内,周宁并未着急多言,而是起身冲泡茶水,黑着急的想说话,高拉了拉他,摇了摇头,三人便难熬的强迫自己安静着,等周宁将茶泡好倒好分与他们。
周宁坐定,见黑眉头紧蹙,盼慌张不定,高面无表情,三双眼睛皆紧紧的盯着自己,开口,给与他们肯定答案,“这就是我说的大变,不过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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