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色阴凉，烛光微动，人影摇曳。
陆阮坐在房间里，剥着手里的花生米，她订的房间是上回和小哑巴一起来的时候那间，花生入口，有些硌嘴胜在甘甜。
窗户微响，身后的影子逼近。
陆阮低笑道：“吃花生吗？我亲手剥的。”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陆阮转头看着他，浅笑道：“那天你打晕我之后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陆寻的唇线在一瞬间绷直，过了一会儿道：“还请小姐跟我回去。”
陆阮望着他，放下手里的花生，嗤笑一声，“出尔反尔不是你的风格。”
又是一阵沉默，陆阮叹口气先开口，“明日我带你出城，不过出城之后你先要随我回苏家，让千面给你治伤。”
他一靠近身上的血腥气就已经弥漫道了陆阮鼻尖，身上的伤应该不轻，陆阮看了一眼他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衣裳，男子都这般爱逞强吗？
听见后半句话，陆寻眉峰紧锁，刚要拒绝，又听陆阮饱含深意道：“有些事我想我还是要弄清楚比较好。”
她起身去了外间，“桌上有别人的旧衣，干净的，把自己收拾一下，还有千面的人/皮面/具，明日你就化作马夫和我一起出城。”
面具是平日里气不惯千面老是使唤她，与他争辩时抢来的，玩起来还挺开心挺有趣的，就一直带着了。
陆阮回了自己房间睡觉，一夜好眠。
陆寻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从前的陆阮可不会有心思准备这些东西，嚣张跋扈却又没脑子，可方才看着她笃定又嘴角含笑的模样，陆寻迟疑了一瞬。
城门口，陆阮望着长长的队伍和新增的官兵，打了个哈应，无聊死了。
好不容易等到陆阮，守城官兵比对了一下陆寻，又大着嗓门道：“车里什么人？”
陆阮掀开帘子，轻笑一声，“官爷好。”
守城的张三望着她，耳垂微红，“原来是你啊。”陆阮时常入城，守城的老兵们也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刚要放行就听旁边新增的守城官兵李慕喝道：“下车，车里也要检查。”
陆阮咬唇迟疑了一下，“这……”
张三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又见她容貌出众，帮腔道：“大人，我知道她，她就是这附近镇子的一个小姑娘，不可能是你们缉拿的对象。”
李慕瞪张三一眼，张三便不敢再说话，他黑着脸，“下车。”
“是。”陆阮这才缓缓下了车，守城的人把车里搜查了一遍发现没人，正准备放行，又听李慕道：“你这马夫和昨日不是同一个人吧？”
他对这女子倒是有些印象，昨日入城之时，他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可这般姿色却是头一回，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越是美貌之人越容易隐藏祸端，自然更需要严加盘查。
闻言，张三也好奇地看了一眼马夫，“是啊，妹子，你什么时候换了人啊？”
陆阮望着李慕，良久淡笑道：“官爷，我这原来的马夫昨夜吃坏了东西，我家里还有病人赶着回去，便只好换一个马夫，官爷不会这也要拦着我，不让我出城吧。”
李慕望着马夫这张陌生的脸，可又总觉得有些熟悉，监军命令他们严格搜查陆家余孽，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只可惜昨夜交手的时候叫他侥幸跑了，“你叫什么名字？”
陆阮刚要开口，李慕冷道：“你闭嘴。”
陆阮面色僵硬了一下，又恢复如常，淡笑着看着他。
陆寻望着李慕，昨夜就是这个人的刀砍中了他的腹部，他当时曾开口说过话，若是此刻开口，必然露馅。
张三见新来的守城官如此凶神恶煞，不由得唾弃，不过是追查逃犯，欺负人家小姑娘做什么，还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不过这浑身的低气压倒是弄得他都要紧张了。
“啊——呃——”
正当陆阮眼神微眯，琢磨着会不会穿帮的时候，听见两句嘶哑的声音，她忙道：“官爷，你瞧见了，他是个哑巴，我方才就要和你说的，可你没让我开口。”
李慕冷眼看着二人，这个马夫让人觉得奇怪得很，“你雇马夫选个哑巴？”话语里满是怀疑。
陆阮低笑一声，“官爷可能不知道，我未婚夫就是一个哑巴。”
“是是是，我见过她未婚夫。”说到这事儿，张三知道，他们守城的官员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谈论美酒佳人。
从这城里过的美女他们几乎都知道，上回瞧见了这美人与另外一个长得不错的瘸子走在一起还失落了一番呢，听说那瘸子是个哑巴，更是哀叹鲜花插在牛粪上。
长得好看顶什么用？又残又哑的，还不是废物一个。
李慕抿了一下唇，望着这女子，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厢，摆手。
陆阮莞尔，“多谢官爷。”动作优雅地上了车，“走吧。”
马车“嘎吱嘎吱”响地缓缓出了城，陆阮收起了脸上的假笑，等车走远了才开口，调侃道：“居然出动了这么多守备营里的官兵来搜捕你。陆寻，你走大运了。”
陆寻没有回话，马车停在路边，“多谢小姐，陆寻告辞。”
可还没等他下车，身体就开始发软，眼前模糊一片，“小姐……”
“忘了告诉你，千面舍不得把面具给我在里面下了点药，不过被我发现了，送给你用刚刚好。”
陆阮丝毫不觉得羞耻，把晕倒的人拖进马车里，然后自己驾着马车哼着小调朝着小院缓缓驶去。
落日余晖下，陆阮一路悠哉悠哉回到小院，冲着院子里道：“小哑巴，苏婶我回来了。”
苏婶从厨房出来，“小阮回来了。”
“嗯。”
千面这个爱惹事儿的也从自己房间出来了，“你还知道回来，就会偷、、懒”
还没等他话说完，千面看见陆阮扛着的人噤了声，“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陆阮笑嘻嘻道：“路上又捡一个。”然后把人交给千面，“家里房间不够了，他以后跟你住，他身上有伤，还有面具上的药也是之前你下的，你负责把他治好。”
“什么！陆阮，你活腻了是吧？你真拿我当你家的大夫用了？”千面暴跳如雷，就要把手上的人给扔出去。
就听陆阮笑道：“你要是不照做的话，我可就要做一些你不太愿意见到的事情了。比如，你那堆美人面，我一把火烧了，你应该会心疼死吧？”
“你！”
“别废话了，我还给你熬药打下手。”陆阮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对了，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管，不过你最好是不要在他身上胡来，你也知道我和他到底是一家人。”
陆阮甩甩手，回了自己房间，洗漱一番，换了衣裳之后就去见小哑巴，他这些日子恢复得越来越好，听苏婶说今天还下床走一段路也不是问题。
小哑巴看见陆阮进来的时候，眼睛都会发光。
陆阮笑道：“我不在你有没有好好吃药训练？”
小哑巴乖巧点头。
陆阮拍拍他的脑袋，“真乖。”
她把玩着小哑巴腰间的玉佩，“我把陆寻捡回来了，你不会生气吧？”
陆阮观察着小哑巴的表情，“他那天确实不对，可他毕竟是我的故人。我的身份有些微妙，这个以后再和你说，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保证他伤好之后就让他离开。”
小哑巴的表情没有异样，先是皱眉后又无奈宠溺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头，用眼神示意没关系。
陆阮见他不生气，立马眉开眼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
她又想起那天夜晚小哑巴的身手，和这么多陆家的府兵对战丝毫不落下风，陆阮不由得轻道：“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身手怎么这么好？你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言语中有些许试探，陆阮想借此机会把话说开。
她问得坦荡，小哑巴眼神也真诚，缓缓摇头，又显得有丝丝难过，眼神落寞，隐匿不住哀伤。
陆阮不忍心再让他难过，这些事还是等他好了之后再说吧。
陆阮安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小哑巴握着她的手，轻轻抬眼，重重点头。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回来。”边说话，陆阮边把自己看中的小玩意儿来出来哄小哑巴开心。
“你看风车，上回忘记买了。”
“还有这个、这个……”陆阮像是个小松鼠一样，把自己攒的松果全拿来送给喜欢的人。
小哑巴一脸宠溺地望着她扒拉那些小东西。
晚间吃饭的时候，陆寻还没醒，本该是一场愉悦的欢迎宴，苏婶还多做了几个好菜，可却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小哑巴休养许久勉强能自己走了，千面也让他有空多走走。
陆阮去叫小哑巴吃饭的时候，他不在房间里，陆阮猜他可能是去茅房了吧。
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瞟见了画缸里多的画卷，这房间原是她的书房，里面有什么她一清二楚，偶然瞧见画缸里多了不少画卷，陆阮不由得好奇小哑巴何时喜欢上了画画，也不知他画了些什么东西。
她抽出其中一张画卷，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图案。
陆阮一瞬间僵硬在了原地，头皮发麻，恐慌和震惊一瞬间传遍了全身所有的细胞。
画中人一身华服，美艳高贵，面目倨傲。
陆阮放下手中的画卷，刚要打开其他的卷轴，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满是磁性的低沉声音。
“阮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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