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护送着聂家小少爷的车队停在野外小树林旁。
“又是烧饼，天天烧饼，我都快吃吐了！”
马车内，飞出一个烧饼，砸得地面出现一个深坑。聂小武从马车上跳出来，少年的圆脸气呼呼的，叉腰不爽。
管家无奈，出门在外，又是荒郊野外的，除了吃干粮，还能吃什么？
“少爷，您先忍忍，等到了前边小镇，就可以住店吃点热乎的饭菜了。”
聂小武看见管家递过来的烧饼，哼了一声，刚想说话，突然嗅了嗅鼻子，“什么味这么香？”
香味是从小树林的方向飘来的。
聂小武不顾管家的阻拦，循着香味穿过小树林，在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边，见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树枝削成的签子，穿了好几条鱼在烤。
鱼应该是从小溪里抓的，每一条都肥美无比，在烧得极旺的炭火上烤成了金黄色，鱼肚处冒出的肥油滴落下来，发出滋滋的声响。
老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烤鱼，聂小武看见她拿出好几罐粉末状的佐料，随意地洒在烤鱼上，瞬间，烤鱼的香味更加诱人了。
聂小武好久没吃鱼了。
他咽了一下口水，十分自来熟地跑过去，蹲在老妇人的旁边。
“阿婆，你烤的鱼好香啊，我跟你买几条鱼吃，好不好？”聂小武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锭。
老妇人把烤鱼翻了个身，慢条斯理地道：“抱歉，我不要银子，只收灵石。”
老妇人的嗓音清脆悦耳，还带着一丝稚嫩，听起来似是十二三岁女孩的声音。
聂小武愣了一下，他先前隔得远，看她身材纤瘦，皮肤松弛，头发花白，下意识便以为是老妇人。
可现在一看，才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水润润的，眼神清明，头发并没盘起来，而是随意地编了几个小辫子，拧成一股，用一支桃木雕的流云发簪固定，看起来清新自然。她穿的衣服虽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款式年轻，不是老妇人会穿的样式。
聂小武第一次见到从头到脚如此矛盾的一个人，你说她是老妇人吧，她的嗓音、眼神和打扮都妥妥是少女，你要说她是少女，偏偏她满头白发，身上露出来的皮肤都是褶子，松松垮垮的。
聂小武脑子一抽，不知想到了什么，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道：“你该不会是妖吧？”
“你觉得我像吗？”纪茯苓抬眸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我若是妖，现在烤的就不是鱼，而是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
旁边一块大石头上铺了干净的荷叶，纪茯苓把烤好的鱼放在上边，拿起削好的木筷子夹起一小块烤鱼肉尝了尝，鱼皮被烤得香脆入味，嚼一口满嘴生香，鱼肉鲜嫩，很好吃。
她递给聂小武一条，“五颗灵石换一条鱼，很便宜的，要吗？”
聂小武本来还在防备她，闻言立即哇哇大叫，“便宜个鬼，贵死了！这种随处可见的烤鱼就算是放在世俗界卖，也卖不了几文钱。你居然还想用它来赚灵石！哪个修士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拿灵石跟你换烤鱼！”
纪茯苓笑了笑，“不买？那算了，我自己吃。”
她不理聂小武，低头对付烤鱼。
被烤得金黄酥脆的鱼皮被她用木筷子轻轻一拨，露出里面雪白软嫩的鱼肉，那股香味便更明显了，十分嚣张地飘向四周，钻入聂小武的鼻孔。
聂小武不可抑制地咽了一下口水，接连吃了几日又干又硬的烧饼，他都快忘记肉是什么滋味了。这会儿实在是难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
“那个……”聂小武的脸红了红，小声道，“要不你便宜点？”
他出来前虽然带了不少灵石，可那都是有大用处的，不太舍得花在吃食上。
纪茯苓边吃着烤鱼，边悠悠地道：“不行，五颗灵石一条鱼，恕不议价。”
“……哼，那我只买一条。”聂小武拿出五个灵石，“我要最大的那条。”
纪茯苓翘了翘唇角，接过灵石后，把烤鱼给他递过去。
聂小武拿到烤鱼就是一口咬下去，方才他盯着纪茯苓吃鱼，已经知道这鱼没什么软刺，不必担心会被鱼刺卡伤喉咙。
这鱼烤的是真香，一点腥味都没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聂小武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味。他狼吞虎咽，不到片刻便将一整条鱼吃完了。
舔着手指，回味刚才的美味，聂小武看了眼荷叶上剩下的烤鱼，咬了咬牙，掏出一大把灵石：“我全都要了！”
聂小武捧着烤鱼吃得异常欢快。
吃完后一抹嘴巴，“啪”一声把装满灵石的荷包砸在纪茯苓面前，财大气粗地道：“以后别卖烤鱼了，我有的是灵石，我养你！”
管家带着随从急匆匆找过来，听见这话，嘴角一抽。
等看见纪茯苓手里拿着半条还没吃完的烤鱼，他顿时大惊失色。
这鱼是修真界最常见的青灵鱼，修士不食五谷，无人去吃，任由其自由繁衍，因此满修真界只要有水的地方都是这种鱼，又肥又多。
曾经世俗界有人想捕捞去卖，结果发现这鱼虽然鲜美肉嫩，却有剧毒，害死了不少人。后来再也无人敢碰青灵鱼了。
没想到他家少爷刚进修真界才不到几天，就被诓着吃了这种鱼。
管家快急哭了，朝身后跟来的随从道：“快，去请李大夫！其余人，把这老妇人给我围起来，绝不能放她跑了！”
接着，聂小武被管家疯狂掏喉咙催吐，纪茯苓被凶神恶煞的随从们包围，刀剑相向。
等李大夫被随从们从马车上催促着赶过来，给聂小武把了脉，才说他好得很，没有中毒的迹象。
管家将信将疑：“李大夫，您要不再仔细瞧瞧？少爷可是吃了整整八条青灵鱼。”
“什么！”李大夫吃了一惊，“少爷吃了这么多居然没死？”
管家&聂小武：“……”
李大夫自知失言，掩饰般咳了一声。
纪茯苓在旁边笑出声，打破尴尬。
“青灵鱼的剧毒只在内脏部位，只要处理得干净，就不会中毒。”纪茯苓说道，“那些中了毒的人，恐怕是在处理青灵鱼时不慎弄破了内脏，使得毒素污染鱼肉，吃的时候才会中毒身亡。”
纪茯苓处理过比青灵鱼更麻烦的河豚，对她而言，这种小事轻而易举。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是一场误会。
管家松了一口气，连忙向纪茯苓诚恳道歉。
纪茯苓笑了笑，并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管家警惕些是正常的，毕竟她只是个陌生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聂小武摸着喉咙抱怨，管家方才二话不说给他催吐，整得他咽喉难受。
等抱怨完，他看向纪茯苓，继续方才的话题：“怎么样，以后给我当厨娘，只要饭菜做得好，让本少爷满意，灵石随便你花。”
纪茯苓饶有兴味地打量聂小武，他穿着讲究，身边又跟着那么多随从，细皮嫩肉的，一看便知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刚才短暂的接触，纪茯苓大致能看出此人出手阔绰、性格傻白甜，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她要赚大量的灵石，跟谁赚不是赚？况且她孤身一人，总会遇到些难以预料的危险，倒不如就暂时跟这傻白甜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纪茯苓答应下来：“行啊，不过先说好，收费是按顿收的，每顿的价钱不一，根据食材和菜肴的难易程度收费。还有，只做三餐，若要加餐，要看我心情好不好，且还要额外多加一成费用。”
聂小武难以置信，看向管家：“少爷我这真的是请了个厨娘吗？”
怎么像是请回来一个吃灵石的祖宗？
管家捂脸，不忍直视。
李大夫为了验证纪茯苓的话，和随从们在溪水中抓鱼，扔在岸边。他分别用不同的方法解剖了好几条鱼，依次用银针扎进鱼肉和内脏等部位，果然见到只有内脏是有问题的。
纪茯苓看着他弄完这些，觉得鱼肉放着丢了有点浪费，就又用签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烤起来。
管家和李大夫等人本就吃腻了烧饼，见到有烤鱼吃自然求之不得，尤其是尝过纪茯苓亲手做的烤鱼后，更是惊艳，张罗着随从们多抓点鱼上来。
边吃烤鱼边聊天，气氛热烈，没多会儿众人就熟稔起来，聂小武说话便没了顾忌。
“小茯苓，你的头发和皮肤是怎么回事？”方才聊天时他已经知道纪茯苓才十三岁，比他还小上三岁。
随着聂小武这话问出来，周围一静。
李大夫先叹了口气，管家暗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其他随从见状也不敢吭声。
不同于聂小武的单纯不知人心险恶，他们见多识广，隐隐猜到了纪茯苓容颜变老的原因，对她十分同情。
“说了不许自作主张多加一个小字。”
纪茯苓作为在现代已活了二十多年的大龄女青年，无法接受一个十六岁的小弟弟用这种逗小朋友的语气跟她说话，她随手拍了拍聂小武的狗头。
聂小武毫无诚意：“哦。”
纪茯苓垂眸，她的头发和皮肤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三个月前的某一天，纪茯苓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腹部剧痛，身体虚弱，命悬一线。
若非遇到好心人，被喂了一颗丹药，勉强保住性命，恐怕她现在已经是白骨一堆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衰老，每天早上醒来，都比前一天老了好几岁。尤其是这几天，她的体力更是明显差了许多，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
纪茯苓看向李大夫，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李大夫，你知道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李大夫动了动唇，有些不忍。
纪茯苓：“没事，您说吧，我不希望到死还是糊里糊涂的。”
聂小武见气氛凝滞，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蠢问题。
他正想说什么，便听见李大夫沉声说道：“若我猜测无误，你应该是被人强行挖了灵根，丹田受损，逐渐枯竭，这才导致生机流失。若不能尽早找到办法修复丹田，恐是活不过一个月了。”
只是，丹田受损，哪里是那么容易修复的。就连修真界最厉害的炼丹师，面对这样的难题也是束手无策。
所以，李大夫看纪茯苓的眼神才如此同情又不忍。
聂小武吃惊：“李叔，这不可能吧，不是说如今修真界禁止夺人灵根，一旦发现此类事情，天下唾弃，群起诛之吗？怎么可能……”
管家：“若是寻常灵根，或许不会引起别人的觊觎。小茯苓的灵根定然不同凡响，这才招致祸端。”
连管家也跟风叫起了小茯苓，纪茯苓无言，懒得再纠正他们了。
聂小武这时也明白了，利益动人心，只要有利可图，永远不乏亡命之徒铤而走险。
他看纪茯苓垂眸不语，似乎很是难过，有点懊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茯苓，你别怕，我此番是去灵霄宗参加入门考核，若是能顺利通过考核，成为灵霄宗弟子，到时候我一定求慕华真人为你修复丹田！”
据闻慕华真人是整个修真界最厉害的炼丹师。
纪茯苓目光一动。
灵霄宗、慕华真人，好熟悉的两个词。
聂小武还在小心翼翼哄她开心，纪茯苓拍拍手，起身朝他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聂小少爷，来算一下账。方才我总共烤了五十二条青灵鱼，其中两条我自己吃了，便不算在内，给你们打个友情折，一条只收一颗灵石，总共五十灵石。”
说完，她朝聂小武伸手。
聂小武：“……”
管家和李大夫在旁边偷笑。
聂家小少爷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连他爹都管不住他，可算见到有人一句话就能把他治得死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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