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小说:放肆沉迷 作者:川澜
    染料润湿了睡裙领口, 晕成一片诡异的污迹,假伤口经过眼药水的无情冲洗,只剩下可怜的轮廓还留在那, 像是个犯罪证明。

    许肆月羞愤得快窒息了。

    老天是真的要亡她吧

    她总共撩了顾雪沉才几回为什么次次受挫她以为把腰扭伤已经很丢脸了,没想到跟现在的场面相比,那根本都不算事儿

    渣女的几大要素是什么首先要美吧, 她现在尴尬得完全美不起来, 其次要起范儿吧别说范儿,她基本的尊严都快入土为安了,最后还得坏吧结果呢, 她今天就用了那么一丝丝小心机, 马上来了现世报

    顾雪沉要是再敢说她渣,她绝对不同意。

    她许肆月已经没资格做渣女,脸都他妈的丢尽了

    “许肆月, 我让你解释。”

    许肆月用手挡着胸口,被迫抬头面对他,视线一相碰, 她才发觉顾雪沉眼角发红, 目光也格外冷厉, 就差把她生吞活剖。

    像是某种压抑的着急痛楚,但也像被打扰工作却发现受骗之后的恼火。

    许肆月默默权衡了一下, 认定前者纯属脑补, 还是后者比较写实。

    她硬着头皮说“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你不是都看到了。”

    顾雪沉抓住她手腕, 强迫她把挡着的那片红露出来“四年过去, 你的招数已经退步到这么幼稚拿这种小学生玩的东西来骗我”

    假伤口一暴露, 效果堪比扒光了扔大街上。

    许肆月耻辱到极点, 反而想开了,她甩开顾雪沉的钳制,抬着脸,剩余的眼药水兢兢业业继续流,还真搞出了我见犹怜的效果。

    “我愿意这样吗”她调整出最委屈的语气,“你天天躲着我,手机不让打,说是有事叫我拨内线,结果你呢,三天加一起就接了不到五次,我要是不用点特殊手段,你都忘了你还娶了老婆吧”

    顾雪沉胸腔起伏,被掩盖在衬衫下。

    许肆月又在软叽叽的诉苦里加入小威胁“就算你结婚是为了要虐我,那也得见面了虐吧总回避算什么意思我不是个多健康的人,心理有问题的,你气我我还好,但是你晾着我无视我,搞不好我哪天就要崩溃给你惹事了”

    她说多了,渐渐带出真实情感,不由自主控诉“而且你明知道我现在靠画画赚钱,男主角还是照你画的,你每天不让我多看几眼,我哪来的灵感怎么还你钱”

    “所以说,”她眼尾轻垂下去,抽了抽气,“我都是被逼无奈,说实话,今天我不光买贴纸骗你,还故意一整天不打你的电话来着,你到底有没有”

    顾雪沉无法不看她,心脏在剧烈狠重的跳动。

    许肆月一双桃花眼潋滟氤氲,潮湿的媚色不经意溢出长睫,她深吸口气,重新抬眸望向顾雪沉“有没有一点想我”

    顾雪沉敛着唇角,眸底的红更浓。

    她说,她今天不打电话是故意的,为了让他想她。

    “想”字就哽在喉咙里,挣扎着想跳出来,顾雪沉吃力地忍住,别开眼,喉结涩然滚动几下,低哑说“不想,以后也别打,清静。”

    他说得这么薄情,却叫了阿十送湿巾来,抽出几张塞给许肆月。

    这个动作让许肆月嘴角一弯,之前的羞耻感不自觉就散了,她重燃斗志,接的时候握了一下他的手指,交换几秒体温,才磨蹭着慢慢松开。

    顾雪沉指尖像被烈火灼过,他收起,握住,转身准备下楼“我还有事,不用等我吃饭。”

    然而他一步尚未迈出,衣摆就被许肆月轻轻扯住。

    “我为了晚上这出戏,特意让阿姨提前回家了,”她声音很无害,“晚饭没人管你虐我的方式,应该不是让我饿死在家吧”

    顾雪沉的忍耐力在红线边缘,蹙眉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肆月抿唇笑“想跟老公一起吃晚饭,什么都行,不然我饿坏了,可能还会作妖。”

    顾雪沉太阳穴隐隐胀痛。

    拉他的那只手力气并不大,很容易甩开,能刺她的话更多,随便几句就可以让她生气,即便真把她扔家里,她也不可能饿到。

    什么都清楚,但他偏偏什么也做不出来。

    顾雪沉垂了垂眼帘,他胃还在疼,中午的生冷食物和整天魂不守舍导致的后果,没那么容易好转。

    他想说些什么,许肆月竟然先一步松开手,快步走下楼梯进厨房,开冰箱找东西。

    顾雪沉等了片刻,定定看着那片暖黄色的灯光,有些受不住诱惑,慢慢跟上去。

    他走到厨房外,里面恰好“叮”一声响。

    许肆月打开微波炉,端出热好的牛奶,回身递给顾雪沉,两眼像弯月“我看你刚才好像按了一下胃,应该是不舒服,喝点热的。”

    顾雪沉脸色微变,向后退了半步。

    不要对他好。

    不要再试探他的感情。

    他习惯冷了,别给他任何温暖。

    顾雪沉不接,手暗暗攥紧,许肆月硬是托起他的手抚平,把杯子放上去“快喝,不然我就喂你了。”

    她又把自己刚用牛奶杯捂热的手张开,覆盖在他胃部,明眸闪动着问“这样会舒服一点吗”

    “如果有效果”许肆月歪头,一张昳丽的脸如描似画,“可不可以换老公陪我吃一顿晚饭”

    顾雪沉端着牛奶的手在轻颤,他尽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如常。

    理智在说拒绝,蜷缩褶皱的心却被烫得战栗,贪婪地想占有她一小会儿。

    他咬了咬牙关,合眼把牛奶喝下去,那双温柔的手仍在给他暖胃,他下咽的速度在极致地放慢,把这一刻尽可能拉长。

    等到再也没有理由拖延,顾雪沉才把杯子放下,清清冷冷说“就吃一次,下不为例。”

    许肆月这一晚给自己点了十个八个赞,全靠她机智,才把这个尴尬的惨烈局面扭转成了烛光晚餐。

    虽说并没有烛光,晚餐也只是一碗素面而已。

    但不得不说,顾雪沉厨艺真不错,随便下的一碗面也是色香味俱全,连她这样对面食无感的人也能吃到意犹未尽。

    饭后,顾雪沉把碗丢给她洗,自己又去加班,许肆月随口问了一句“深蓝科技是有多少工作要忙啊你这个做老大的怎么天天加班。”

    顾雪沉顿了一下没回答,她也就没追着问。

    许肆月对目前战果已经非常满意了,洗完碗回到楼上,满心亢奋无处发泄,在“富贵姐妹”群里疯狂输出。

    程熙看着满屏的捷报,憋不住再一次问“肆月宝贝,你确定不是喜欢他”

    许肆月失笑“说了不喜欢啊,你怎么还问。”

    程熙剖析“你四年前撩他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大魔王那年还不是大魔王,拒绝你顶多就是冷淡,不像现在这么狠,那你还总被他气到不行,怎么他现在对你恶劣,你反而还耐心哄他”

    许肆月有一瞬的失神,随即说“能一样吗,那时候他就是个赌约,撩不上就甩了,但现在他是我老公,等我哪天真的试出他对我有情,我还是打算勉为其难跟他好好过的。”

    程熙不知道怎么回了。

    说什么

    说其实大魔王的心里全是许肆月几年来都在为她拼命,为她筹谋他不恨她,反而是爱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程熙抱着手机叹气。

    她不敢说啊,大魔王下了死命令是其一,其二,肆月看似身经百战,实际感情上就没开窍,光会撩,不知道怎么样是真的喜欢,她要是贸然讲出事实,可能对两个人的关系起到反作用。

    更何况

    她至今不清楚大魔王隐瞒内心的真实原因,总在担忧是不是存在什么不可抗的极端理由,才让他不顾一切工作,尽可能拔高资产,却什么也不对肆月坦诚。

    许肆月见程熙半天没回,正想发个问号,通知栏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是明城市艺术馆官方发来的一条通知,说展馆中程幻老师有三幅画作,预先设定的展期即将到了,可以由家人取回,后面有联系电话。

    许肆月一凛,事关妈妈,她没心思闲聊了,立刻和对方取得联系,谈好三天后的下午在艺术馆见面。

    三天里,许肆月依然不太能抓到顾雪沉的影子,想扒掉他衣服欣赏身体的美梦也一直是幻想,别说实现,连擦边都困难,只能全凭脑补。

    好在加了色气镜头的新连载人气暴涨,拿到了首页推荐位,评论数也直线上升,除了彩虹屁之外,其中有些内容让许肆月不得不在意。

    “黄花鱼太太是神仙吧为什么人物这么美,互动这么撩,还能把主角的包包画得那么好看我要不是手残,真想动手照着做一个”

    “太太可不可以考虑出周边就要第一话女主刚出场时候拿的那个小挎包不管多贵我都要买”

    “你们只喜欢包吗明明礼服更惊艳每次女主穿上各种小礼服,都盼着男主亲手撕开”

    许肆月随手一翻,十条里有四五条是这样的,再加上那天编辑的话,确实有很大一部分读者,在关注着她笔下人物的衣服配饰。

    她不自觉低下头,定定凝视自己的双手。

    原本她就是个设计师啊。

    大学学了设计,热爱也是设计,她的天赋,能力,从前的执着和热情,都放在这件事上,哪怕在英国四年的折磨里,她也潦草画过很多图。

    约好去明城艺术馆的下午,许肆月特意隆重打扮,想精致漂亮地接回妈妈的画。

    临出门前,她电脑一响,漫画网站后台弹出一条新的私信“黄花鱼太太求您给我一个授权我想把女主的两款包包拿出去手工制作,保证绝不商用,就是自己背,跪下磕一万个响头”

    许肆月顺手想回个可以,但发出去前的一刻,她手停住,脑中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一刺。

    那是她的画,她的原创设计。

    为什么

    她不可以自己做

    许肆月没有回复,关电脑准备先下楼,却在推门的一刻,手机骤然响起,显示一个明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以为是艺术馆,积极接听,然而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让她目光一寒。

    “姐姐,你在瑾园吗我我在外面试了各种办法都不准进,只好给你打电话了,”许樱轻软又急促地说话,唯恐她挂断,“你的号码是以前我从梁嫣那里知道的,不是什么不良渠道,你放心”

    “我是想说,程幻阿姨有三幅画在明城艺术馆展出,今天到了时限可以取回”

    许肆月冷声打断“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许樱立刻说“爸中午就去过艺术馆了他把那三幅画都带了回来我也是看见了才知道,他还在跟我妈商量出手,好像已经找到了买主我急得没办法,才来瑾园找你。”

    许肆月脑中轰的一下,激起的血液几乎把她淹没。

    她挂断许樱的电话,立即给艺术馆的联系人拨过去,对方核实以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许小姐,因为当初把画送来艺术馆的时候,把您和许丞先生都登记为家属联系人,我们的同事可能分工有误,就分别联系了,许丞先生今天来得很早,并且强调你太忙没有时间,让我们不要打扰,他作为程幻老师的丈夫和您的父亲有权领取,我们依照规定,就交给他了。”

    许肆月的情绪到了爆发临界,生生压下来。

    她发再大的脾气,说许丞另娶已经不是她妈妈的丈夫,把这些不严谨的工作人员都告到免职,现在又有什么用许丞把画拿走了,也许为了怕麻烦,今天就会找人出手换钱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许肆月稳住气到发抖的手,给许樱打过去“你开车没有”

    许樱大声说“开了姐我就在瑾园大门外”

    “进来接我。”

    许肆月把长发高高扎起,快步出门。

    她来不及叫车,来不及找负责她的司机,她必须争分夺秒去许家。

    不止要回三幅画,还有她留在那里的记忆和属于她的东西,正好一并取回来。

    外面阴天了,暗灰色的浓云层层叠叠覆盖在天际,压得人难以喘息。

    深蓝科技基地大楼十六层办公室,顾雪沉捏了捏酸胀的眉骨,手随着目光快速移动,检验庞大复杂的代码。

    乔御进来打开灯,试探着说“顾总,瑾园那边的管家机器人有消息传过来,太太刚才出门了,坐的是一辆陌生宝马,扫描到驾驶人,是许樱,我又顺着查过了,应该是因为艺术馆有三幅画被许丞领走,太太去抢画的。”

    顾雪沉猛然抬眸,眼前视野却毫无预兆地在刹那间一片昏黑。

    他发不出声音,所有想说的话全部挤压在喉咙里,像带着尖刺的武器,一路割着血肉坠入深渊。

    他反射性地按住桌沿,短短几秒钟,骨节就已绷得要突出皮肤,泛出极限的青色。

    乔御似乎在惊恐地叫他,他隐约听得见,又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巨大钟鸣声侵袭,一声一声,犹如丧钟砸在他耳朵里,震得一片嗡鸣,翻搅着五脏六腑。

    顾雪沉凭着本能去摸抽屉,胡乱翻找熟悉的药瓶,手指被边缘的金属划出口子,他毫无所觉,机械地倒出药粒吞下。

    药很大,很涩,他没有时间喝水,强行往下咽,无比剧烈的恶心感却不给他机会,掐住他的咽喉。

    “给肆月”顾雪沉的头犹如被刀劈斧凿,他短暂的失去视力,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踉跄着站起身,用尽力气咬字,“最好的车去许家接她”

    剧烈的疼痛能把人折磨疯狂,无数尖锐的利器捅进他太阳穴里肆虐,他的世界一切光芒消失,只剩下最残酷的蹂躏。

    顾雪沉撑不住了,跌撞着找到卫生间,甩上门呕吐,他没怎么吃东西,根本吐无可吐,脑中劈下来的刀斧丝毫不肯减轻,要把他打落地狱。

    乔御吓得跪到他身边去扶他,救护车的电话马上要打出去的时候,听见他微弱嘶哑的声音“找江离,别让其他人看见我。”

    到最后一刻,他终于拿仅剩的气力,讲出和自己有关的几个字。

    华仁医院的救护车没有鸣笛,悄悄开进深蓝科技的地下车库,江离穿白大褂,带人进了封锁的专用电梯,一路赶到十六楼,狂奔进办公室。

    江离看见顾雪沉的第一眼就爆了粗口,他疼得衣服凌乱,头发湿透了,那么精雕细琢的一张脸白得像纸,嘴唇咬出破口,还在殷殷流血。

    江离大骂着“活该,找死,你不疼谁疼”,却等不及别人慢手慢脚,直接把他从沙发上背起来。

    顾雪沉一动没有动,已经陷入昏迷。

    华仁医院距离深蓝科技不算远,救护车开出大楼,就一路响起鸣笛争分夺秒,顾雪沉被推进抢救室之前,清醒了片刻,他双眼还是涣散,静静看了一下江离,断断续续说“别告诉,肆月。”

    江离怒目横眉“你再敢说一句话,我现在就要你命剩下她自生自灭”

    许樱把车开进许家之前,许肆月犹豫许久,还是给顾雪沉打了个电话。

    内线号码无人接听,微信语音无人接听,文字也不回,最后她给他手机拨过去,响了很久后还是自动挂断。

    许肆月抿了抿唇,不愿意承认心里有一抹失落不安。

    又不理她了。

    她攥住手里的包,硬着心思想,不理就不理,她又不是要依靠他。

    许家败落后,许丞为了最后的颜面,其他房产都已经出手变卖,唯独一直住的这套别墅还留着。

    许樱刚把车开进庭院里熄火,许肆月就推门下车,一楼客厅是落地窗,里面人影晃动,她恍惚看到男人熟悉的身影,手里揽着几个画框,像是准备要外出。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栋生活了多年的房子,与记忆里并没有多大差别。

    花园里有她荡过的秋千,有她养过的兔子,外墙攀爬的花是她亲手种下,角落里断掉的瓦片是她恶作剧弄坏,房子里的人,她的父亲母亲,也曾经恩爱扶持,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许樱从后面跑上来,紧张叮嘱“姐姐,无论吵架的时候爸怎么说你,你都要记着,你最好,最漂亮,最骄傲,你要做公主。”

    许肆月轻轻冷笑“我本来就是公主。”

    没人捧着,没人爱护,她也依然是。

    许肆月挽了挽垂落的鬓发,直接闯进许家大门,在许丞夫妻目瞪口呆的注视里,她甚至笑了一下,镇静说“要去卖画先等等,十分钟。”

    她上二楼,踹开自己原本的那间卧室,里面值钱的东西都没了,有的卖掉,有的被许樱还给她。

    许肆月轻车熟路找出一个大旅行袋,把那些许丞眼里一文不值的,妈妈的遗物,她画过的厚厚设计图,从前顾雪沉送过她的礼物,全部收进袋子里,一件不剩。

    许丞大步追上来,瞪着她问“你想怎么样婚礼上闹得那么难看,一点脸面也不给你爸爸留,现在又跑回来拿东西”

    许肆月扯开袋子扔给他看“拿怎么了哪件不属于我”

    她漂亮的唇翘着“许丞,不是我的东西,我嫌脏,你求我我都不会要,但是我的,谁也别想染指。”

    女人在楼下闻声大哭“月月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戴你外婆的首饰,也是为了婚礼上给你长脸,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我,误会许樱”

    许樱气急败坏地低吼“妈你恶不恶心”

    许肆月半句都懒得听,她撞开许丞,拖着袋子下楼,三幅画就端端正正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每一幅的边角都贴了标签,标注着要卖出的价格。

    她伸手去拿,女人扑上来护着,想掐她的手。

    许肆月干脆利落地把巴掌甩在女人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她居高临下挑眉“滚。”

    许樱在哭,帮着许肆月把画往起拿,怒视生下她的母亲“你能不能有点小三的自觉,不要沾程阿姨的东西你凭什么”

    许肆月死死扣着画框。

    其实很重,很大,她的手臂负担不了,但她撑着一口气,硬是稳稳托着。

    许丞气急败坏来拦,最后的体面也扯掉了“许肆月,我真后悔生了你,把你养这么大我倒不如养条狗养狗还知道感恩,你呢嫁了人就想一刀两断你以为顾雪沉把你当什么好东西人家一时兴起花钱买了你,等他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你还是要回来求我养你”

    “我跟你妈是商业联姻,本来就没感情,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些年宠着你纵着你”许丞指着她,“就是因为樱樱,因为樱樱得不到她应有的,我才把这份愧疚放到你身上”

    许肆月静静看着他,忽然想笑。

    原来全是假的,没有什么真的属于过她。

    她以为最坚不可摧的父爱,竟是别人的寄托。

    许肆月想用最难听的话反击,却听见许樱先一步爆哭出来,呜咽着大骂“你是不是有病你们是不是都有病商业联姻也是婚姻婚姻里找别的女人就是最恶心的出轨,你们不但出轨,还生了我这个不应该存在的狗杂种”

    客厅里陷入死寂。

    许樱完全不顾虑用词,冲着许丞怒吼“我应得什么我就应该被流产,被掐死我姐姐那么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生的,聪明可爱漂亮优秀,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从小到大,只要偷偷看到她一眼,我都一天不敢吃饭怕弄脏我心里头最好看的影子”

    她瞪着许丞“你凭什么骂她凭什么卖她她就应该和你这样的渣爹断绝关系”

    她又瞪向亲生母亲“你凭什么动程阿姨的东西你是最心机的第三者,利用初恋当幌子,自己无耻不够,还要拿女儿扮可怜上位让我的血也变脏”

    许樱满脸眼泪“我姐姐做错什么了你们谁也不配说她一句”

    许肆月之前有多气,现在就有多荒唐。

    她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许樱,瘦兮兮没营养,丑了吧唧的,还笨,被梁嫣利用,话也说不好,什么破词都用。

    许肆月最后环视了一眼整栋别墅,看着许丞说“从今以后,我和你没有关系,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吃你一粒米。”

    “这些画是我的,你想都别想,”她一双桃花眼锐利灼人,“别忘了,你已经再婚,我妈妈的继承人只有外婆和我,你的脏手再敢碰一下,我会告你非法冒领巨额财物,送你进监狱。”

    许丞面如土色,厉声道“你不就是凭着顾雪沉才敢这么硬气抛开他,你什么都不是不学无术,只会浪费我的钱,顾雪沉早晚对你”

    别墅外院门没关,阴暗天色下,一辆黑色劳斯劳斯平稳开到大门前,常来接许肆月的司机匆匆下来,站在半开的门外,恭敬得体说“太太,忙完了吗顾总让我来接您,您如果需要吵架或者动手,我都会全力效劳。”

    许丞夫妻俩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许肆月一滴眼泪也没掉,慵懒说“打架不必了,浪费时间,就是搬东西手酸。”

    司机连忙推门进来,半弯着腰把许肆月手中的东西都接过去,用身体挡开许丞“太太,回家吧。”

    许肆月慢条斯理打开眼镜戴上,挺直脊背出门,许樱哭哭啼啼追上来,不太敢碰她,小心翼翼叫“姐姐”

    许肆月侧头“你别叫许樱了,应该叫许嘤嘤嘤。”

    许樱纠结地小声问“嘤嘤嘤有点长,姐,我叫许嘤嘤行吗”

    许肆月没理她,坐进劳斯莱斯后排,司机把车门关上的一刻,她才卸下力气,窝在车门边上,颤抖着深深吸气。

    “太太,”司机轻声问,“回瑾园吗”

    许肆月没回答,问“顾雪沉呢”

    司机卡了一下“不清楚,我只是按顾总交代的过来。”

    许肆月用力掐着手腕,掐到通红,又给顾雪沉打了一遍电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明明猜到他不会有什么好语气,甚至会冷嘲热讽,但就是想跟他说,她把画抢回来了。

    但仍旧无人接听。

    许肆月抹了抹眼角。

    无所谓啊,不接就不接呗,她也没指望他,她才不孤独,她才不难受。

    许肆月永远不要服输。

    她保持着平静说“不回去,你送我去城郊陵园。”

    司机迟疑“太太,天气不好,要下雨了,到城郊陵园估计要很长时间,确定去吗”

    许肆月吞下药,吃了一把柚子糖,指甲陷进手腕的皮肤里,笃定说“去。”

    她有点冷,她想见妈妈。

    除了妈妈,她没有人可以去找。

    华仁医院特护病房里,江离摘掉口罩,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认识太多朋友,青年才俊也数不胜数,但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像顾雪沉。

    江离作为医生,始终觉得命最重要,除了活着,其他都是空谈,所以他至今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无比出色的人,在明知道自己生病的情况下,还能亲手毁灭掉生的可能,去选择对另一个人义无反顾。

    病房很静,仪器的滴答声清晰可闻,输液管的药已经下去大半。

    几分钟后,顾雪沉湿黏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挑开,露出一点灰暗寂静的瞳孔。

    他看了江离一会儿,干涩的唇微弯“我没事。”

    江离之前一直忍得住,听到这句,忽然间爆发“没事顾雪沉,你知道发作的时候你颅内压飙到多少吗剧烈呕吐让你根本吃不进药要不是我过去的及时,你可能抢救不过来懂不懂”

    顾雪沉眼角还存着一些生理性泪水,给他苍白的脸上添了些绮丽的红色“不会,还没到时候。”

    江离堵得胸口生疼。

    顾雪沉不说话了,盯着输液管里剩余的药滴完,熟练地自己拔针,抹掉冒出的血珠。

    眼看着他像对待一个试验品一样对自己,江离忍无可忍“我跟你说还有一年,你就当圣旨了上次发作根本没有这次严重,间隔也在变短,意味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吧顾雪沉,我明明白白跟你讲过,你可以手术,虽然成功率很低,但不手术只有死”

    顾雪沉费力地撑起身,靠在病床上,他的衣服来不及换,衬衫已经皱了,领口扯开,露着清瘦苍白的锁骨。

    他眼睛恢复了,虽然还有些黑,但已经能看清东西。

    他很满足。

    “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是你高估的,”顾雪沉声音很哑,“我不手术,还有一年时间,可以赚更多钱,留给她更多,还能陪她,让她长大,帮她找到想过的那种生活,但如果手术失败她现在还很柔弱,只有钱不行,撑不起她的未来。”

    他语气很淡,也温柔“我不想拿一点点成功的可能性,去赌她一辈子,何况也许我死了对她更好,如果活着,就算她不喜欢,我也无论如何不会放手。”

    江离呼吸粗重,瞪着他,却又无话可说。

    顾雪沉摘掉身上各种熟悉的仪器,江离要阻拦,他抬眸说“没关系,发作已经过去了,数据都回到平稳,我可以撑住,现在没有不舒服,在医院,在家里,在实验场,都是一样的。”

    江离怒道“它变大了,离主血管越来越近,在压迫你的神经,你不想看看吗”

    “不想,”顾雪沉站起来,摇晃了一下,很快稳住,身形依然挺拔,“我想见的不是它。”

    顾雪沉找到被调成静音的手机,看到上面的电话和微信,低声说“她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他很浅地笑“她今天需要我。”

    天色昏沉,陵园里凄冷寂静,逐级向上的层叠墓碑间,只有一个纤瘦的身影。

    许肆月起初站在母亲的墓前,后来累得受不了,就蹲下去,靠着冰冷石碑。

    她不敢说太多话,怕哭了惹妈妈伤心,专捡些好的来重复。

    “妈,你别担心,我嫁的特别好,明城圈子里多少女人为我老公哭天抢地。”

    “婚礼在明水镇办的,他还帮我把闹事的许丞赶出去了,外婆牵我走花道,说能一辈子幸福。”

    “我当初那么坏,他还要娶我,肯定是喜欢我,现在凶巴巴的就是嘴硬,你信吗”

    “今天我差点顶不住,他还安排车去接我了,又把我送来你这儿,他其实特别关心我,是不是”

    浓云压到最低,有大颗的雨点坠下来,砸在许肆月头上。

    墓碑湿了,她的衣裙也沾了水,渗进皮肤,钻入骨骼。

    许肆月怔了一下,终于不用死咬着嘴唇,憋的泪瞬间流下来,混着雨水一起滚下。

    下雨了,就没有人知道她哭了。

    许肆月蜷缩在雨里,头埋进膝盖,独自在空无一人的陵园里呜咽“可是他又不接我电话,吵吵架气我也好啊,干嘛留我一个人”

    雨势很快变大,沉甸甸冲洗孤独的世界。

    许肆月紧靠着湿寒的墓碑,浑身发抖也不愿意起身,直到哗哗雨声里,有很轻的脚步踩着水传来。

    她以为是幻听,没有抬头,把自己抱得极紧。

    砸疼她的雨滴却忽然之间消失。

    许肆月缓缓睁开眼,她周围像是多出一个小结界,刚好能把她圈入其中,四面的雨还在下,唯有她身边一片安静。

    她揉了下睫毛,面前有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氤氲在漫天水迹中,整洁裤脚被微微染湿。

    许肆月抽噎几下,一点一点抬起头,昏暗天光里,男人穿一丝不苟的正装,撑伞站在大雨里,那片遮住伤害的伞面,就稳稳停在她的头上。

    艰难筑起的壁垒,在这一刻坍塌殆尽。

    许肆月再也忍不住,哭着说“顾雪沉,我冷。”

    顾雪沉朝她伸出手,骨节明晰,干净修长,他把掌心给她,遮掩住背后的针孔。

    许肆月死死攥住,哽着嗓子问“你你别嫌我身上湿好不好”

    “好。”

    许肆月动了动麻木的双腿,吃力站起来,她走一寸,那柄伞就动一寸。

    她离他更近了一点,颤巍巍解开他西装的纽扣,向两侧敞开,然后像冻僵的小动物一样,把手伸进去,环上他的腰,发着抖挤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你别推开,”她小声呜咽,“就抱一下,不许推”

    顾雪沉为了给她撑伞,半边身体沾湿,他抬起手,落在她头上,把她缓缓按向自己胸口。

    那里是他的心跳。

    全世界被大雨冲刷。

    伞面撑出的小小港湾里,顾雪沉低下头,唇靠在她耳边,沙哑说“别哭,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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