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晗转头抬眸，对上一张不算陌生的脸，连脸上的轻蔑也如记忆中一样，只是少了那时刺痛的感觉。他现在该认识他吗，宁晗皱了皱眉，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索性保持着沉默。
那人也不客气，扯了扯唇，算是施舍般的问好，径直在对面坐下，座椅与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打破了静谧时光。
“把卫熠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你倒像个没事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宁晗，眼中的讥讽没有一点遮掩，浑然不在意对面人的感受，也无需在意。
宁晗和他对视几秒，重新低下头去研究屏幕里的图纸，以默然回应。
冯其扬也不着急，招来服务员点了杯咖啡，慢慢品酌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人。
不是第一次认真地看宁晗，以前总觉得好看得过于肤浅，如微甜的凉白开，留味不够持久，也不会让人想一品再品。现在再看，又觉得自己的判断浅薄了。
清隽的少年面上无波无澜，如置身事外。像是空谷独放的幽兰，又像是带刺的白玫瑰。就算是白开水，也是浸泡过上等茶叶的那种，味甘却带涩，值得细细回味。
看久了电脑眼睛有些发涩，宁晗抬手按了按眼眶，伸手拿过水杯抿了一口，这才正色看冯其扬：“想说什么就说吧，太阳都下山了。”
冯其扬轻笑一声，坐正了身子，眼中已经没有了轻蔑，更多的是好奇。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吸引卫熠的点在哪里，今天大概是明白了。”
宁晗闻言面无表情的道了声：“恭喜。”
冯其扬挑眉，身子前倾，嘴边勾着抹玩味的笑：“你真的喜欢卫熠吗？还是看上了他的家世？”
没等宁晗回应，他又自问自答，十分肯定的：“是家世，否则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你和家里人闹翻，看他伤心苦闷而无动于衷。”
“所以呢？”
对于他的话，宁晗没有感到一丝丝的意外，因为无论他怎么做，那些人都先入为主了。
冯其扬勾着唇，眼中流露出一点讶异，“我以为你会生气，会反驳。”
“有用吗？”宁晗讽刺地看着他，“有什么话请一次性说完，你的时间不要钱，我的很贵。”
还挺扎人，冯其扬收了笑，认真地看着他：“给你一个建议，马上和卫熠复合。他不差钱，你想要的他都能给，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爱，很划算。”
宁晗冷冷一笑，“在你眼里，卫熠就这么卑微？”
冯其扬眼眸闪了闪，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很诚恳地说了句：“他是真的在乎你，需要你。”
沉默了一瞬，宁晗声音有些尖锐的：“所谓的在乎，就是玩玩而已吗？”
说完没多久，冯其扬清晰地在他眼里看到了泪光，只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人很迅速地恢复了面无表情。
宁晗冷着脸起身，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咖啡厅，脚下没有一点停留，像是没有察觉追上来的脚步声。
冯其扬喘着气站在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
夜晚，昏暗的包厢内安静又沉闷，桌子上满是空了的酒瓶子，凌乱又颓靡。
“哎兄弟，我花了一下午时间得到的重要信息，你就这态度？”
冯其扬无奈地看着卫熠，试图阻止他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卫熠推开他的手，咕嘟咕嘟地又干了一瓶，喝得面色潮红，双目迷离。
“不是你这，光喝酒也不顶用啊，你当初的豪言壮志呢？不是说肯定能拿下吗？这么快就没信心了？”
冯其扬看他还要喝，急忙拦住他劝说。
“前几天还知道去蹲岗，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就只知道喝酒了？你这策略不对啊。”
“不重要了，他不信我。”卫熠红着眼，眉眼间没有一点神采，“是我没用，保护不好他。”
“靠，别是喝傻了吧？你这么想就完了，你是想彻底放手，让他和其他人相亲相爱去？你甘心吗？”
冯其扬看着他颓丧的样子也是火大，火大又心疼。
“别喝了，找他去，我看他是真喜欢你的。”
冯其扬蛮力拉他起来，一边安慰他给他信心。
卫熠晕乎乎地被他拉了起来，目光希冀地看着他：“真的吗？”
学长喜欢他这件事，好像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更有可信度。
他有时候感觉学长是喜欢他的，有时候又感觉不是这样，他的感觉是乱的，是脱离掌控的恐慌。明明预想的都不是这样。
“真的，信我。”
冯其扬撑着他往外走，不断地给他肯定。
终于把卫熠弄到了车里，他松了口气，准备抽根烟然后开车送他去宁晗那里，卫熠又不消停了。
“不，不能去找学长，他不喜欢，臭……”
卫熠边说着，边从后座爬起来，想要下车，被冯其扬死死堵在了车里。
笑话，一八几的大个子，再来一次不得累死他，兄弟也不行。
“臭什么臭，咱香着呢，听我的找他去！”
冯其扬把他塞了回去，又迅速把后车门锁上，自己上了驾驶座发动车子。
“臭，换，换衣服……”
“学长理我，别信，坏……”
……
冯其扬第一次知道卫熠是能说话的，还能说这么多，也是第一次为他的话多烦心。
怎么会是玩玩而已呢？冯其扬一开始这么想过，从卫熠嘴里得到了否认的答案，他分明就是认准了宁晗。
也许卫熠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是他对自己想要的一直很明确，从宁晗进入他的生活，他就把宁晗纳入了计划。
冯其扬没有不喜欢宁晗，他只是觉得过于简单的人不适合卫熠而已，卫熠已经很累了。
车子停在了宁晗家楼下，冯其扬从后视镜里看着沉睡的卫熠，一时不知道该让他继续睡还是喊醒他了。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卫熠睁开了眼，看着窗外。
“醒了？要下去吗？”
冯其扬松了口气，回头看着他问到。
卫熠闻言看向他，眼里不见一丝迷蒙，像是清醒着的。
以为他是酒醒了，冯其扬放心地让他一个人下了车，用欣慰的目光目送他远去。
就低头找个打火机的功夫，就见那高大瘦削的身影骤然倒下，冯其扬也顾不上刚叼进嘴里的烟了，连忙下车跑过去。
刚刚下过雨，地上的小水坑里还有积水，卫熠摔在地上蹭了一身泥，衣服也湿了大半，在冯其扬到来之前，他用手撑着地爬了起来，靠着墙坐在地上人还是懵的。
他看着不远处楼层窗户透出的灯光，眸色温柔眷恋。
冯其扬慢下了脚步，有些不忍看，拿出手机将这个画面定格，才终于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叹了口气：“何必呢。”
像他们这样的人，碰什么不好，要去碰感情。
认命地把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将他撑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的目光所望之处走去。
看了眼时间，还不算太晚，冯其扬按响了门铃，静候着。
所幸没等多久门就开了，来的人还是期待中的那个。
冯其扬没等他说什么，只把卫熠推到了宁晗身上，迅速说了句：“交给你了。”就火速撤离。
宁晗有些懵，他有想过冯其扬会告诉卫熠发生了什么，也想过卫熠会来找他，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狼狈的姿态。
前世哪怕是吵架，也只有宁晗一人狼狈，卫熠总是从容的。
他满身泥水却浑然不觉，只是依恋地靠在宁晗身上，汲取温暖。不是给予，是掠夺。
一个人的温柔是有限的，宁晗能给他的都用完了，现在除了那一丝错愕，已经没有多余的感情再给他了。
“怜悯”地看了看怀里可怜的男孩，宁晗柔声道：“学长在呢，不怕。”
算是回应了男孩那一声声充满依赖的“学长。”
得到他的回应，卫熠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他的怀里安心地再次睡了过去。
宁晗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去，嫌恶地看着被他蹭脏的胸口，忍了忍才没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不是因为不忍，而是怕惊动了刚刚安睡的爸妈。
好不容易将他运回了房间，宁晗缓了缓，没有丝毫犹豫地将他安置在了地板上，并且没给他换干衣服。
他自己则是拿着干净的睡衣去了浴室。
听着远离的脚步声，卫熠缓缓睁开眼。
他真的喜欢我吗？
但是他的怀抱好温暖，他的声音也好温柔。
他还愿意哄着我呢，所以还是喜欢的吧。
只是我太脏了。
只是我惹他生气了。
只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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