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唐,醒醒……”有个模糊的声音传进耳中。
郁唐觉得快窒息了,可是他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动弹不得,像是被束缚在一个全黑的茧子里,艰难地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疏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郁唐,他像是被梦魇住了,双眉紧蹙,脸色惨白如纸,不安地微微挣扎着,全无平时的骄矜暴躁,有点惹人心疼。
突然,他手上一紧,梦里的人挣扎着,求助般一把抓住了他,没来由的,他心里忽然塌下去一块,声线不自觉就低下来:“怎么了?”
郁唐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有只手轻轻地拍着他,让他恍惚回到小时候,闷热的雷雨天,窗外雷轰隆隆地响,他被雷声惊醒,外婆也是这样抱他,一边打着扇,一边让他别怕,以至于他一时分不清,现在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渐渐地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胸腔里的窒闷感散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涣散的视线中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醒了?”那人问。
郁唐感觉身体在恢复力气,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摸到那人的手臂,确认是真实的,高悬的心才放下来,声音哑得自己都听不清:“嗯。”
他像是刚从闷热的雷雨天醒来,浑身被汗水浸透,汗湿的发丝贴在颊边,非常不舒服。
脸上冰冰凉凉的,是那人在给他擦汗,鼻间闻到了清新的薄荷味,稍稍驱散了脑中的阴霾,但仍旧不太清醒。
紧接着他又听到这个好听的嗓音问:“梦见什么了?”
梦中情景随着话音在眼前重演,惨白的灯光,殷红的鲜血,癫狂的变态……郁唐不自觉地抖了下,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急促起来。
“别怕,我在呢。”
郁唐下意识地搂住那人的脖颈,声音嘶哑:“外婆,浴室…猫…好多血……”
抱着他的人动作似乎僵了僵,但也只是一瞬,便迈步往公用浴室那边走。
郁唐脑子里像堵着团棉花,晕乎乎的,直到那人的嗓音再次响起:“看,什么都没有。”
浴室灯很亮,白色的地面和墙壁干干净净,没有猫,也没有变态。
他终于虚脱般的彻底放松。
旋即他心下一跳,猛地反应过来,这声音——裴疏?!
抬头一看,果然是!一瞬间他尴尬得无以复加,尤其是看到裴疏要笑不笑的眼神,顿时头皮发麻。
他感觉挨着裴疏的地方都在发烫,于是立马翻脸不认人,冷着脸说:“放我下来。”
“啧,翻脸无情啊小少爷,合着我就一工具人?”裴疏调侃道。
郁唐瞪了他一眼。
裴疏低笑,但没有立刻带他回房间,而是来到厨房,把他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先是倒了杯温水,又往里加了勺蜂蜜,搅匀后递过来:“喏。”
郁唐的确口渴了,喉咙又干又痒,舔了舔唇,但还是别开头,没好气:“不渴。”
裴疏斜睨着他,“你不会是想要我喂你吧?”话落作势要喂。
“走开!”郁唐一把夺过水杯,动作太大水瞬间就洒了一半,对着杯口就是灌,硬是喝出了梁山好汉大碗喝酒的气势来。
他把杯子跺到一边,努力维持着淡漠的表情,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裴疏抬了抬下巴,“我要睡了。”语气跟皇帝吩咐小太监似的。
裴疏抱着手臂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送他回房。
郁唐缩进了被子里,有了遮挡物,脸顿时就皱起来了,忍不住懊恼地用头撞了撞被子,希望眼前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做梦。
但显然不是,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了裴疏的闷笑。
他把被子拉下来些,只露出上半张脸,瞪着姓裴的,有些气急败坏:“好笑吗?”
裴疏憋着笑,摇头:“唔…不好笑,哈哈哈……”
有毛病!
郁唐赌气地翻身背对他,本以为做了那样的噩梦会睡不着,可或许是因为安心,闭上眼没多久他就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噩梦并没有结束,他又看见了大滩的鲜血,沿着地砖缝往四面八方流,一直流到他脚边,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他鼻腔,他感到一种强烈的绝望,心脏像被人活生生掏了出来,能感受到那种撕扯般的疼。
等他再挣扎着醒来时,眼睛疼得几乎睁不开,身边的床垫微微下陷,有人拥了上来,叹着气说:“睡吧……”
这一晚谁都没睡好。
*
别墅的电梯装好了,吴叔开车来接他们,裴疏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少爷进门,刚放到轮椅上,他就立刻睁开眼睛,看到人才放心地重新闭上眼。
这小子是多没有安全感?
裴疏咂摸着,小少爷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推着轮椅,和周婶吴叔打了招呼,在吴叔笑得跟朵花儿似的热情邀请下,来到新电梯前。
一般别墅里都会装那种透明的观光升降梯,家里装的也是,但用的却是完全不透明的磨砂玻璃,为了美观起见做成了雨雾效果,配着周围典雅的装修,不突兀,设计得还不错。
结合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可以确定郁唐恐高了。
吴叔帮着按电梯,满脸笑意:“不错吧。”
“不错。”裴疏点头,“您跟着监工,挺累的吧。”
“嗨,累什么。”吴叔摆手,很开心的样子:“我跟你说,这电梯从设计图到实际安装再到后面的美化,一点一点我看着弄起来的,别提多有成就感!”
二楼到了,裴疏跟着笑,随后又听他问:“小唐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裴疏垂眸看了眼身前的人,见他恹恹的明显不想搭理,便含糊地替他答:“晚上没睡好吧。”
“哦哦,小唐睡眠是不行,你先带他去补觉,一会儿让他婶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大概是那晚留下的后遗症,小少爷这几天都有点蔫,也不去酒吧了,天天呆在家里,不是在游戏室打游戏,就是在影视厅看电影,也不吵闹,乖的不得了。
不过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缓和,小少爷对他还是爱答不理,排斥态度特别坚定。
还有件事一直在他心里堵着,那晚小少爷迷糊中说的话虽语焉不详,但他大致能猜到内容,他有种预感,有些东西就快浮出水面了。
果不其然,他在第三天接到了丁洋的电话。
洋子的声音特别激动:“疏哥,了不得了!”
裴疏挑了下眉:“怎么?”
洋子也不卖关子,语速很快叭叭叭地说:“我们最近不是排查工地嘛,本来没什么发现,大家都失望得要死,以为又白忙活了,但是——”他提高了音量,“不晓得是不是走了狗屎运,我们查完一个偏僻的小工地,都打算撤了,结果这时候来事儿了!”
他缓了口气,“有个开挖掘机的新手,挖错地儿了,一铲下去,你猜挖到什么?”
不等裴疏和他互动,他就自个儿接了茬:“妈的!挖到了十几只死猫,那味儿啊直冲眼睛,连隔壁垃圾场都掩不住……”
裴疏眼皮一跳:“死猫?”
“对!我们忍着臭味数了数,整整十一只,还只是没完全腐烂的,什么花色都有,有的还被剥了皮,你是不知道,我们有个小实习警当场就吐了出来。现在我们怀疑是有人故意虐杀流浪猫埋在这里,挨着的就是垃圾堆,要不是那开挖机的小孩儿挖错了地,根本没人能发现。”
裴疏联想起郁唐的梦,眉心蹙了起来,“查查附近的建筑。”
“在查,现在我们都把这块围起来了,讲真这附近太偏僻了,也就几个随便搭的板房,都不一定有人住……”
洋子还没说完就顿住了,裴疏听见他那边忽然吵闹了起来,正想问,就听丁洋的音调沉了下去:“疏哥,有情况,回头跟你说。”
*
“你是说,你们在一个板房下发现了地下室,里面还关着人?”裴疏握着手机,沉着声音问。
丁洋没了他平时的散漫,声音有些不忍:“嗯,我们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现在在医院,身上有些地方都烂了,医生检查的时候发现他下肢萎缩,是个残疾人。”
“还有其他发现吗?”
丁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一套蓝色工作服和…用来伪装身材的棉垫,还有一套维修工具,法医检验后,在一把扳手上检出了血液反应。”他呼了口气,话音艰涩,“局里现在已经联系不到那个维修工了,他像是消失了,到处都没有踪影。”
“疏哥,你之前的怀疑可能是对的。”
毕竟身材能伪装,跛脚自然也可以。
裴疏垂着眸,心里有种细思极恐的后怕,如果那天他没有回来……
他很快把这点情绪按捺下去,他早就以最惨烈的方式领教过了,这世上没有如果。
接下来的几天里洋子偶尔会跟他打电话,从紧绷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很焦虑疲倦,裴疏一边开解安抚他,一边愈发警惕。郁唐说那人出现在他们楼下过,即便他们离开了盛景花园,但说不清还会有什么危险。
他也没有再主动去问洋子进度,只是从电视网络铺天盖地的悬赏通缉来看,那人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直到这天下午,周婶拿着电话走来,一脸惊惶:“小、小裴,找你。”
来电显示是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一看就是通过特殊软件拨出的虚拟号码,通常很难定位,裴疏接过电话,还没应声,那头便传来一道阴森的声音:“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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