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踏进正门,进入书房,少年坐在位子怔怔出神。

    他没想到,一幅画而已,竟让姐姐当众失态。

    沈峥在姐姐心里的份量,比他想得还重。

    凤律揉着手腕,从书架暗格取出画轴。摊开,画上之人笑得温婉宁静,一袭白裳,飘飘欲仙。

    这是荣华小宴桃花树下抬头看他的沈贞。

    一颦一笑,皆出自他的手笔,何需画圣道渔?

    凤律摇摇头,站起身,走向茶室。

    见是他,茶道师傅放下茶杯,惊讶道:“公子怎么这会来了?”

    凤律规规矩矩坐在蒲团,唇边染了浅笑:“学无止境,既是请了先生来,哪有弟子倦怠之理?”

    他朝着鹤允茶行了半礼,“先生,请继续教授我茶之道。”

    前世他一生无忧,被太后娇惯的不思进取浪费了大好天赋,仅有的痴狂都给了沈贞。那日在沈府沏茶出了丑,少年痛定思痛,直接将名师请进家门。

    凤家极大,最不缺的就是广屋。他找到鹤允茶时,身为茶道大家的鹤先生正为衣食发愁。此人最是古板,否则也不会一身茶道功夫连房租都交不起。

    捉襟见肘的日子,妻子半道跑了,儿子买不起新衣服穿。

    凤律问过他,为何?

    鹤先生答:他们拿我毕生心血当做宴乐排场,宁饿死,不为俗人沏半杯茶。

    那我是俗人么?

    鹤先生打量他,不,你是真心想跟我学茶道,不一样。

    凤律看着先生凝神为他讲解品茶之道,心想,若他知我学茶只想为姐姐沏茶,会不会拿起茶壶砸我头?

    “认真!”鹤先生拿眼睛盯着他。

    凤律回过神,道了声抱歉,专注求学。

    从茶室走出来,月上柳梢头。

    阿木等在门口已经有些时候。“少爷,人请来了。”

    说是请,看到画圣衣服被人撕扯成条,目色恼怒恨不得与人同归于尽的画面,凤律摸了摸自己的小身板,好怕道渔前辈冲上来打他。

    “你就是凤律小儿?气煞我也!”道渔年近四十,画道巨擘,哪受过此等羞辱?

    凤律心虚道:“小子们不懂事,前辈有火冲我发吧。我站着不动,认打认骂,只求前辈莫要气坏身子。”

    “哼!”道渔气的冲他翻白眼,“你小子是凤家独子,本座打了你,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凤律腼腆一笑。

    蔫坏!道渔气鼓鼓的瞪他。

    “长琊金笔前辈喜欢吗?”少年问道。

    道渔老脸一红,想说不喜欢,奈何脸皮没那么厚。天底下就这么一支长琊金笔,他要说不喜欢,是对长琊的羞辱。但要说喜欢吧,又觉得是对自己的羞辱。

    干脆不吱声。

    不吱声就是妥协了。

    凤律极为上道:“前辈来喝杯茶?”说着,竟亲自为人沏茶倒水,动作优美,越发衬得那双手漂亮。

    道渔哼了声,一语点破:“你这手艺和老鹤学的啊,才学了几天,也敢拿出来献丑?”

    凤律乖巧道:“心意而已。”

    美哒哒的少年郎为了讨好你,亲身上阵不惜献丑,使得道渔满肚子火气不好再发作。

    看在凤家嫡子的份上,看在长琊金笔的份上,道渔豪放不羁的坐下来,衣服赤条条的堪比随风飘摇的柳枝。

    凤律将茶递过去,抬手解了披风给人披上,“是小子唐突前辈了,事出紧急,不得不为。求前辈原谅凤律不当之举。”

    “……”

    说的道渔都感动了!

    干脆不去看他那张脸,恶声恶气道:“废话少说,什么事,讲!”

    一夜昏睡。

    醒来时天蒙蒙亮。

    沈贞细白的指节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昨日种种如烟花当空盛开。

    “唔,醉了啊。”

    敲了敲脑壳,起身下床,借着微光看清套在足上的雪白长袜,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还穿袜子了?

    听到动静,明容扣门进来,“小姐早上好啊。”

    沈贞道了句:“早上好。”

    “袜子谁帮我穿的?”她问。

    明容轻笑,“小姐醉狠了不记得昨日事了?”

    见沈贞看着她,明容道:“能是谁穿的?小姐动手穿的啊。”

    理直气壮,毫无破绽。

    沈贞不再多想,漱口净面。指尖沾水,恍惚想起来,“我昨天没怎么凤少爷吧?”

    “凤少爷?凤少爷没事呀,好好的呢。不过……”明容想了想,“昨天小姐醉酒,大概吓到他了吧?”

    吓到那孩子了?

    沈贞后悔不已,“他送来的画呢?”

    “哦,奴婢放在书房了。”

    眨眼有了决断,沈贞开口:“吃过早饭,备礼,去凤家。”

    明容神色微动,低声应道:“是。”

    天光大亮,凤律打扮清爽早早坐在大堂等人。一旁的小厮愁的都不知说什么好。

    “少爷,沈大姑娘就是来,也得吃过饭吧?”

    “嗯呀,我等她就是,不急。”

    “不急?”阿木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天没明少爷起床收拾,光衣服试了十三件,佩戴的玉饰精挑细选,这头发,特意找了心灵手巧的梳头嬷嬷捯饬。

    满打满算折腾到现在,早饭没吃呢吧?难不成沈大姑娘来了,少爷要饿着肚子和她说话?画圣前辈还睡着呢!

    您不急,好的少爷,阿木知道您不急,急不急的且不说,饭总该吃吧。”

    凤律小脸微红,一身少年正气,背脊挺直,不像是迎客,那架势,说是等着娶媳妇更合适。

    “画圣前辈竟然还没起床?”少年关注点显然偏了。“去,派人请他起床,起床收拾吃饭醒神,得多长时间?姐姐好容易来趟哪有时间等他?”

    阿木没辙了,看着眼前打了鸡血的少爷,莫名的心疼起后半夜才睡下的画圣前辈。

    从不知,少爷啰嗦起来,要命哦!

    昨夜画圣前辈困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少爷还拉着人家袖子反复嘱咐:姐姐聪明,切不可让她起疑。

    算起来从睡下到此时,过去三个时辰,阿木眯着眼瞅着自家少爷,心道,少爷身子不好,他还敢熬夜?!

    跟着这样一位主子,脑袋简直拴在裤腰带。再不吃饭……我真怕沈大姑娘前脚踏出门他就晕了哦!

    转身欲请倒霉画圣,没料到凤律开口,“等等,别去了吧,让前辈多睡会,嗯……睡到自然醒。”

    自然醒???

    “爷,我没听错吧?我不是幻听了吧?”

    凤律不以为忤,“没听错,就是睡到自然醒。姐姐来了前辈若没醒,就由我陪着与她解闷。

    反正,见不到画圣,姐姐不会离开国公府。前辈晚些醒也不错。对,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要吵他!”

    “……”

    哦,我还以为您良心发现了。我错了,原来您只想和沈大姑娘多呆会。

    阿木仗着胆子道:“爷,您不会喜欢沈大姑娘吧!”

    喜欢?凤律想了想,理所当然道:“是啊,我喜欢姐姐,有什么不对吗?”

    不,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是……

    阿木道:“您喜欢就好。”

    “好了,去吃饭。不吃饭哪有精力陪姐姐?”

    凤律站起身,心血来潮,“我这身衣服怎样?”

    “好看,俊逸不凡、玉树临风、谢家宝树……哎呀爷,求您了,奴才没读过几本书,总之,十二年来顶好看的一回了!”

    凤律笑道:“我每天都很好看。”

    “……”

    “走,小声点,别吵到前辈睡觉。”

    “……”

    少爷,您真看不起自个家。凤家家大业大,说着玩的?您就是扯一嗓子,保准音儿传不到客房。

    道渔一觉醒来,睡得脑袋晕沉沉。经验告诉他,这是睡多了。

    心里稀奇,臭小子竟然不叫他起床?瞧昨晚那紧张劲,他今天敢不完成任务,臭小子估计得把长琊金笔收回!

    道渔洗好脸,出门,发现小院静的可怕。人呢?人都死了吗!再去看,哦,有人啊。

    他觉得挺好玩,这些人走路都没声吗?鬼鬼祟祟的。

    “你!站住!”

    阿木身子僵在那,扭头见是睡醒了的道渔,眉开眼笑:“前辈醒了啊,睡得好吗?”

    “没睡好,睡得脑子发懵。你们少爷呢?沈大姑娘来了没?”道渔咧嘴笑开:“你们府里的人怪有意思,一夜之间变成猫,走路都不带响。”

    阿木赔笑:“这不担心扰了前辈睡眠嘛。”话说完,跺跺脚,猝不及防的喊出一嗓子:“前、辈、醒、了——”

    霎时,小院由静转动,一下子活了过来。

    道渔:“……”

    下人们按部就班走过来准备伺候道渔用饭,样样齐备,就连崭新的鞋帽也有。

    什么毛病?道渔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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