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贞被少年大大的笑脸闪花眼,握着他的手更加坚定。

    以前,她没有护住阿峥。

    这回,她想守住少年这份单纯。

    人有遗憾,于是才想弥补。不忍见美人迟暮英雄落魄,不忍见明珠蒙尘白玉有瑕,既然遇见,她就想拉一把。

    站在权势富贵顶端的少年,在她眼里,破绽百出。

    凤家子嗣艰难,凤老国公老来得子,少年凤律,如一块璞玉降落人间,无人雕琢,玉怎能成?

    父母双亡,无兄无弟孑然独立。

    他聪明、隐忍、敏感、天真也明媚。

    沈贞想教会他一件事:你不需要多么懂事,你要学会照顾你自己。你不需要为了旁人机关算尽,凤律,你不需要做太多,你要先学会做自己。

    家仆万千,金银成山,你的心脆如琉璃。人会悲伤,也会绝望。哪怕你这辈子不会碰到足以毁灭你的危机,但我还是想教你,如果有天跌倒,你要爬起来。

    不开心的时候,不需要乖巧如绵羊,凤律,你要学会放肆。

    一个人又怎样?

    一个人,更要活的好。

    这是沈贞对少年的期望,亦是至亲死后,支撑她从病榻爬起来的信念。

    ……

    盛京繁华,一眼不可望尽。

    凤律掌心出汗,仍然舍不得放手,“姐姐,你从前也没出来玩过?”

    正在认真看图的沈贞白皙如玉的脸染了淡淡绯红。

    她的嗓音软而柔,无形中似乎有只手从凤律心尖拂过。

    他听得认真,眼睛闪烁发光,带着敬仰和深藏不露的爱慕。

    往事不堪回首,但沈贞从不避谈往事坎坷。

    她道:“小时候玩过,去的地方不少,长大后有了家,更享受在家呆的感觉。”

    “为什么?”

    沈贞神情温柔,“因为小时候家破人亡,被人从家里赶出来,日子过得颠沛流离,后来有了家,就喜欢窝在家里当主子。”

    被人从家里赶出去……

    凤律眸眼深邃,从老伯手上接过糖人,扭头一派天真:“姐姐,帮我付钱。”

    “嗯。”沈贞应了声,从钱袋数出五枚铜钱。

    蘸糖人的老伯接钱的时候有些受宠若惊。暗道,这是哪家子弟偷跑出来了,穿着布衣都不像平民!

    “姐姐不要吗?”凤律手拿糖人,看着小号版凤律,突然有点下不去嘴。

    “老伯,再照我姐姐的模样做一个。”

    “哎,好的小公子。”

    沈贞无奈,伸手为他抚平衣领,“糖吃多了不好,你还小,最好别……”

    猝不及防的甜抵达她的唇畔。

    沈贞身子僵在那,糖人香香的,她下意识想舔舔嘴唇,看了眼无辜的少年,眼神嗔怒,看在凤律眼里,竟觉得比糖人还甜。

    他按压着小心脏,克制道:“姐姐吃我这个,我吃姐姐那个。”

    “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凤律朝她笑,笑容百般讨好。

    人小鬼大。

    沈贞接过属于凤律的糖人,细细端详,得出的结论:活蹦乱跳的少年其实更可爱。

    率真、明媚。

    哪怕拿糖人偷袭她。

    她喜欢净如琉璃的少年,也喜欢凤律身上那股偶尔冒出来不管不顾的少年气,让人觉得,活着真好。

    “老伯,你一定要好好做,做的好有赏。”凤律目不转睛的看着老伯蘸糖人。

    沈贞男装打扮,举手投足大气凛然,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婀娜身段,属于女儿家的馨香之气却瞒不了人。

    凤律年纪小,五官尚未完全长开,俊秀的很。

    两人并肩等在那拿糖人,引来不少窥探。

    “小公子,糖人做好了,不满意能重做的。”

    老伯眼里带着自信光芒,做一个惟妙惟肖的糖人,很费心力。姑娘生的极美,他用了十二分精力做出来的成品,不及她二分风姿,然他已经很自豪了。

    放眼盛京,做糖人的很多,有此等手艺的,屈指可数。

    “满意,很满意!”凤律回头,理直气壮摊开掌心,“姐姐,给钱!”

    沈贞认命的从钱袋数了五个铜板,两个糖人,前后十个铜板。十个铜板,能买三个包子。

    “两位贵客,慢点走,喜欢记得下次来啊。”

    沈贞微笑点头。

    “姐姐,快吃啊,快把我的糖人吃掉,。”

    “嗯?”

    沈贞看着他眼里分明的催促,如坠云雾。果然,十四岁和二十岁是不一样的。

    “姐姐,咱们一起吃吧。”

    “吃什么吃!”一道身影斜斜撞过来,语出不逊:“臭小子,离她远点!”

    凤律手背吃痛,没吃到嘴的糖人啪的落地,精致的容貌毁了容,盯着地上那摊辨不清眉目的‘姐姐’,清澈的眼睛唰的就红了。

    打掉少年的糖人,苏砚很得意,见他一副受欺负不敢还手的怂样,大笑:“土包子,不就是个糖人?老子给你一车糖人,赶紧滚!”

    沈贞挡在少年身前,冷眼看着鼻青脸肿的苏砚。“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砚看臭小子委屈的快要哭鼻子,先前在士子楼被白井踹脸的憋屈终于散去,“我管他是谁?沈贞!我是你未婚夫,你当街和个娈童眉来眼去,当我是死的吗!

    当初没人要你,是我不怕死站了出来同意入赘你沈家,怎么?现在发达了,就要一脚把我踹开?没门!”

    沈贞提早一步捂上凤律耳朵。

    温热的手紧紧贴在少年双耳,即便如此,他依稀能分辨姐姐唇齿里迸发的冰寒。

    “跪下,道歉。”

    “好啊,他果然是你养在家中的娈童,沈贞,你好不要……”

    “——跪下!”

    谁能想到,温温柔柔的沈大姑娘发起火来如此骇人?一身气势,好比出鞘的剑斩在苏砚心头。

    “你、我还没入赘沈家,你上次纵容下人打我,这次凶我,沈贞,你有没有良心?”

    沈贞勾唇,突然改了主意。

    她笑:“阿律,你来。”

    掌心从少年的耳移开,凤律眼睛微眯,“就该如此。他毁了我的糖人,姐姐出手教训他算怎么回事?”

    沈贞赞同,“对,你的事你自己处理。以后也要如此。”

    “嗯!”

    “嗯什么嗯,你个娈……”

    啪!

    清脆的巴掌声。

    凤律揉着掌心,“姐姐让你跪下,你聋了吗?”

    一巴掌打的苏砚脑子懵懵的,少年力气不大,但打的是脸啊,恨不得打死他的劲儿。

    下人们冲上前来将人围住,虎视眈眈,就等苏砚一声令下,撕碎他!

    苏砚疼得呲牙咧嘴,旧伤未愈添新伤,一张脸肿成猪头,瞧着怪吓人。“你敢打我?你个死娈童敢打……”

    凤律一脚踢中他膝盖!

    苏砚是个绣花枕头,没扛住,眼看要跪。

    “谁敢扶他?不要命了!”雷霆声势,上位者的气息铺面涌来,下人惊的哆嗦,反应过来苏砚已经狼狈跪倒。

    凤律冷眼看他,“你说你是谁老子?”

    “我是你老……”

    啪!

    少年俯身:“你毁了我的糖人,这笔账怎么算?你对姐姐出言不敬,这笔账怎么算?你说你是我老子,好,今天不揍的你屁股开花你是我孙子!”

    他衣袖卷起,眉眼弯弯,“趴那别动,想打架好说,等我喊人来。”

    苏砚快疯了,一把挣脱下人,大骂:“我看你他娘的疯了!小子们,给我打死他!”

    嗖——

    噼里啪啦的烟花在高空炸开,声势浩大。

    干完这事,凤律不声不响躲沈贞身后,“姐姐,我干的漂亮吧?”

    望着天空炸开的璀璨烟花,沈贞瞳孔里倒映着五彩缤纷的色彩,由衷感叹,“漂亮。”

    漂亮至极。

    盛京百姓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铺张浪费的烟花了。像点亮夜空的星,像白日冲天而起的焰火,灼伤的人心头发烫。

    凤律的眼和那烟花一样好看。

    沈贞挡在他身前,看着傻乎乎的苏砚,如看死人。

    烟花炸响,动静闹的比想象中还要大。但凡有人抬头,就能看到,极大的烟花争先恐后的盛开。如春日来临,百花怒放!

    一直坠在不远处的阿木正和明容谈天说地,讲着属于小厮的烦恼。

    “……那有什么,明容姐姐我和你说,我家少爷,脾气好的不得了,阿木我打小被老国公领进门,以为往后要伺候的是个了不得的小霸王,哪成想,看到少爷的第一眼,我就喜欢的不行。

    少爷小时候长的那叫一个可爱哦,软软的小小的,以后谁嫁给我家少爷,肯定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明容担心主子,没办法才和他走在一处,从出门到现在耳根子就没清静过,“你家少爷这么好你和我说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啊!”阿木讨好道:“我家少爷是个孩子,打小身子不好,没见过世面,你看,要没沈大姑娘陪着,他都不想出门的。”

    啧,稀奇了。明容扯扯嘴脸,心道,我家姑娘也不爱出门,指不定谁陪谁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天空烟花炸响,明容道:“这是哪家在放烟花,好美!”

    阿木听着响抬起头,烟花朵朵,绚丽多彩,衬得他脸色雪白。来不及多想,疯了似的往前冲,“少爷!”

    少爷?

    明容想到一个可能,脑子轰然清醒,大小姐?!

    皇宫深处,寿康宫。

    凤太后连连摇头,“不行,论姿色、家世、地位、人品,这些都不行。”

    她失望的将图册合上,“盛京那么大,就没哪家姑娘与律儿般配?”

    云纱为难道:“主子,能摆到您面前的,已经是盛京最出色的人物了。与其您发愁,不如让凤小爷自己选?

    选个称心如意的,凤小爷年十四,距离成年还有四个年头,有的是时间相看,人说日久见人心,咱们给凤小爷讨媳妇,不得问问正主意思?”

    “也只能如此了。”凤太后在大宫女搀扶下走出门,有心往御花园赏花。

    没见到真花,倒被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惊了神。

    大宫女云纱心狠狠一颤,“主子?”

    凤太后此时的脸色难看至极!

    姜成从御书房走出来,本想透透风,迎面撞上同样来散心的母后,噼里啪啦渐次炸开的烟花炸的他脑子都乱了。

    “母后……”

    凤太后气的发狠,“去查,阿律到底出了什么事!”

    平白无故沦为亲娘出气筒,姜成劝道:“气大伤身,母后且回寿康宫,成儿这就把阿律叫过来问问。”

    姜成是皇帝,天子一怒伏尸百里,被亲娘骂两句虽非大事,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气。他乃天子,天子有心护一人,谁敢无礼?

    烟花落尽,长街人满为患。

    少年拉着沈贞衣袖,摇摇头。

    “少爷?少爷!让让!麻烦让让!”

    “大小姐?大小姐你没事吧?!”

    人群围的密不透风,阿木和明容削尖了脑袋挤进去,见两人毫发无伤,提起的心回到肚子。

    “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少爷?你怎么把贵人送你的烟花放了?!”

    吓死人了啊!

    沈贞朝着明容微笑,“我无事,他有事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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