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回来。”
阴沉的脸，熟悉的声音，正是黄薇薇记忆中的男友。她有些惊慌，下意识甩脱张家林朝着路口走去。
“家林……”
张家林一把拉住她，越过她朝着路口看去。浅浅的月华挥洒，在来人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确定是人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张家林心里松了口气，这才仔细打量来人。对方看着有些眼熟，他迟疑：“你是……”
“薇薇跟我回家。”
王小林的视线里没有张家林存在，目光沉沉地落在张家林和黄薇薇拉着的手上，一步步走过来。
“家林，对不起。”黄薇薇下意识就要道歉。
“薇薇？”张家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黄薇薇一直叫的“家林“并不是他。他皱眉看向对面，某个怀疑在脑海闪过。王小林避开他的视线，自顾自道：“薇薇听话，你忘了我们快要结婚了，过来。”
黄薇薇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用力想要摆脱张家林。
“薇薇我在这里。”张家林紧紧拽着她，试图证明自己是张家林。“你记不记得我们约定的暗号？住在大海深处的是谁？”
“海绵宝宝。”
黄薇薇脱口而出。被遗忘的记忆好似被什么撬开，隐约浮现出的是张家林的脸。“你是家林，那……”她停止挣扎茫然地看向王小林，“你是谁？”
“我是你男友，我爱你。薇薇你忘了吗？我们上午才分开，你说想要找份工作，对不对？”
“我……”
黄薇薇记得王小林说的这些，但不知为什么每每想到王小林，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两张不同的脸在记忆中重叠，她分不清谁在说谎，却本能地朝着张家林的方向躲了躲。
张家林意识到薇薇对这个男人的害怕，挡在前面。他目光凌厉：“薇薇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
王小林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黄薇薇。黄薇薇怯怯地移开视线，王小林神色阴鸷：“你不记得我了？”
他握紧拳头，阴沉的脸上有失望、有嫉恨，最后浮现一抹恶意。
“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我爸看不起我，一直瞒着我冥扎的秘密。那些人看不起我，觉得我就是个烧死人的，其实你也看不起我对不对？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去养老院做义工，你对我笑，给了我一瓶水……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
他说着满是恶意地笑了起来，第一次正眼看张家林：“你知道吗？黄薇薇已经死了。她的皮被我剥下来做了冥扎，剩下的被火化炉烧了个干净。”
“你说什……”
黄薇薇蓦地抬头看他，一句话没说完好似气球放气，整个人瘪了下来。空荡荡的旗袍随风飘起，露出里面一张惨白的人皮。一团透明的雾气钻出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浅浅的人影，人影一脸的茫然：“原来我已经死了吗？”
“薇薇。”张家林想要抱住她，却从黄薇薇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为什么？”张家林眼眶通红，狠狠一拳砸到了王小林脸上。
王小林不甘示弱，冲着张家林扑了上去，怨毒地看着他。“为什么？我在养老院看到薇薇的第一眼就喜欢上薇薇了。薇薇对我笑，薇薇跟我合影，我喜欢薇薇，想要得到薇薇有什么不对？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薇薇。”
“你TM混蛋，就因为这个你杀了薇薇？”
“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得到薇薇。”
王小林表情阴鸷，死死压在张家林身上。张家林用力把他掀翻，一拳砸了下来。两人你来我往都恨不得把对方弄死。
“家林……”黄薇薇急的飘在张家林身边不知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两人从小路的一侧滚到路口树下，王小林绑着的胳膊早已崩开，鲜血从之前的伤口好似喷泉般迸出，落在地上正好被树下挂在矿泉水瓶瓶口的半枚铜钱吸收。一直静静不动的矿泉水瓶轻轻颤动起来。
“那是什么？”
“……是镇物。”
“好像还有个倒霉被关起来的家伙。”
黑暗中人影越聚越多，一双双眼睛兴奋地盯着树下，他们好久没有看过这种热闹了。
唐狰耳边恍惚听到有人在说话，黑乎乎的空间里突然亮起一道光。光芒并不耀眼，轻轻柔柔像水一般微微晃动。带着夏夜特有闷热感的风吹过，唐狰心中一动，朝着光芒钻去。一直被禁锢不能动的身体有了感觉，好似摆脱了什么束缚，轻轻飘了起来。
“……”
“嘿，小子！”黑暗中有人叫他。
唐狰顾不得去看阴影中的是什么，视线愕然落在滚一团的两人身上。
“家林！”唐狰往前一步。下一刻王小林狼狈摔在地上，他看着张家林怨毒地笑了起来，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纸捂在胳膊上。从伤口渗出的鲜血飞快被黄纸吸收，随着黄纸吸满了血，一个狰狞的脸谱缓缓在纸上浮现。
“吃了他。”王小林尖叫。
脸谱尖啸一声扑向张家林。
“小心！”唐狰下意识冲了过去，很快意识到做鬼和做人的不同。他身体轻飘飘的，风一吹便吹远了四五米，要不是及时刹住，还不知道会被吹到哪里。
“唐狰！！！！”
张家林愕然地看着面前的虚影，飞来的脸谱同虚影撞在一起，谁也拿谁没办法。脸谱滴溜溜地在半空打着转，试图绕过唐狰。然而下一刻一只黑色的小鸟冲天而起，凶悍地朝着脸谱啄去。脸谱仿佛遇到天敌尖叫起来，被重明鸟一口一口啄着吃了个干净。
“卫颜？”
唐狰认出这只小鸟。回头，一辆黑色的公交车刺破黑暗，停在不远处。公交车门打开，卫颜从车上下来，视线在唐狰身上扫了圈，拧眉看向王小林。
从小鸟出现王小林便感觉不妙，没想到卫颜会这么快找到他。顾不得再弄张家林，他从身上摸出最后一枚镇物，对准黄薇薇低声道：“薇薇！”
黄薇薇好似被什么大力吸引，整个朝着王小林飞去。卫颜敲敲掌心，一团黑雾飞出将黄薇薇携裹，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他身旁。不等王小林再有反应，黑色的重明鸟飞到他面前，无声无息消融渗入到他身体。王小林躲避不及，蓦地僵住，黑色的雾气闪过，他好似被什么控制般呆呆站在那里。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从卫颜出现到王小林被困也只有短短几秒。藏在黑暗中的阴影好似才反应过来，纷纷转身就跑。
“快跑，卫颜回来了。”
夜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原先的重重鬼影转瞬消失一空。
唐狰：“……”
他看向卫颜想说什么，哗啦一道闪电劈下，天空刹那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落下。小区里路灯的灯光闪了闪，夏夜的鸣虫声，流浪猫狗的叫声、落雨的声音……一时天地间寂静无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唐狰隐有所感抬头望去，18栋楼顶，一座巨大的、雕刻有重明鸟图案的大门若隐若现，浅浅的黑雾弥漫，从大门的缝隙里溢了出来。
“该入界了。”
不知什么时候，一行长长的队列出现，安安静静排在18栋门口。
唐狰扫眼看到几个眼熟的人影，脑海蓦地蹦出那个林城一日游的旅行团。
“又见面了，唐警官。”接灵车上，梁子俊探头笑眯眯地跟唐狰招招手。
唐狰：“……”
……
“一、二、三……”
一众阴灵排队乖乖入了界门，谷应光排在了最后。老人看着卫颜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笑一声：“辛苦卫小哥了。”
“职责所在。”卫颜语气淡淡。
谷应光压下对谷兰的担心，最后回头看了眼大雨笼罩的林城，恋恋不舍地进入了界门。
“完事。”梁子俊等最后一个阴灵消失在界门中，忍不住感叹道。
卫颜面上不显，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下次界门开启什么时候？”梁子俊问。
“一个礼拜之后吧。”
“唔，那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卫颜嗯了声，等黑色的界门消失，扭头朝着公寓走去。
公寓大厅里，唐狰正神色古怪地盯着地上那具熟悉的“尸体”。虽然不久前已经见过一次，但匆匆一瞥他就被王小林拘走，不似现在这样可以仔细打量，从旁观的角度认真看自己，这种体验可谓是独一无二。
想到卫颜刚刚跟他说的话，唐狰眉头微微挑起。
死而复生吗？
好像也不该这么说，依着卫颜的说法，代表他阳寿的命线并没有熄灭，所以地上的他暂时还不算尸体，严格来说倒是有些像植物人。吸血案的第二个受害者谷兰好像也是同样的情况。
事实上唐狰已经接受了自己死去的现实，突然有人告诉他其实他还没死，他反而有些意外，高兴固然是高兴的，但也没有想象中死而复生的喜悦。他看着“尸体”半天，转身走到公寓门口，抬眼看到卫颜，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唐警官。”卫颜走到他身边，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直接问：“你准备好了吗？”
唐狰点点头，想到什么问：“我回到身体的话，今晚发生的事还会记得吗？”
“按照阴灵界的规定是无法保留今晚记忆的。”
“一点都不能保留吗？”唐狰试图争取。
“……”卫颜默然看他。
“那好吧。”唐狰同意了，跟卫颜强调：“只是今晚的记忆？”
卫颜点点头。他动动手指，一团黑雾盘旋在唐狰面前。唐狰不受控制伸手点在黑雾上，过往一天的记忆好似电影般飞快闪过。卫颜垂眸，同样看到了唐狰的记忆，自然也在唐狰的记忆中看到了自己。
一念闪过，唐狰的记忆停在了早晨两人在校门口的相遇。
卫颜以唐狰的视角看着自己，犹豫了下敲敲掌心，丝丝缕缕的黑雾钻入唐狰灵体，封印了过往一天的记忆。
“好了。”
他轻轻一推，唐狰蓦地往前，淡淡的虚影钻入身体，细微的呼吸声很快响起。卫颜最后看了唐狰一眼，转身离开了公寓大厅。
……
门口，梁子俊揉了揉脸：“没事了吧，我是不是能走了？”
卫颜点点头：“今晚要谢谢你。”
梁子俊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倒是你……”他想到什么，“王城肯定会派人来调查穴的事，你要做好准备。”
卫颜嗯了声。
梁子俊走了两步想到什么看向身后，黄薇薇拉着张家林站在不远处，不敢凑过来。
“你真不走？”他问了句。
黄薇薇摇摇头，看向张家林。“我想留下陪陪家林。”
原本她被困在人世界已经有两个月了，早已错过了接灵车。考虑到这算是接灵办的过失，梁子俊表示可以给黄薇薇一次机会，接她去阴灵界。不过黄薇薇选择留在人世界，哪怕代价是再也无法投胎转世。
“随你，想留下也行，不要离开华典公寓，不然……”梁子俊耸耸肩，好心提醒。
张家林握紧黄薇薇的手，一起点点头。
“那我走了。”梁子俊跟卫颜说了声，不一会黑色的接灵车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卫颜目送着接灵车远去，轻轻往前一步，周围的夜色如水般化开。月华洒落，夜风呼啸，小区里有流浪猫狗在吵，整个世界好似从梦中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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