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见多了后妃送的糕点被皇帝弃之不顾,简宿涵本能的不想去做,一来送的人太多,显不出什么,二来她也见不得自己的心意被糟蹋。
太后寿宴过后,诸王都已返回封地,独端王那个花心种子被太后多留了一段日子,在京中王府纳了好几个美妾,实在乐不思蜀,这次秋狝也巴巴儿的跟了来。
简宿涵不过随意往外看了一眼,就见端王耐不住闲,下车骑马与单将军并排挨在一起,二人有说有笑的,似乎相交甚好,便若有所思的放下了帘子。
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一个不受皇帝待见的闲散王爷,怎么都该避讳着些,不过眼瞧着单将军莽莽武夫,声如洪钟,想来虽精通兵家之道,在战场如鱼得水,却未必适合混迹朝堂,心眼不是很多的样子。
都说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从唐末以来,数十年间帝王换了八姓十二君,不过是因为藩王势力太重,君弱臣强,导致帝位不稳,可若削蕃收拢兵权,地方兵力不足,便易遭受外族欺压,使国家积贫积弱,其中平衡之道实难把控。
皇帝批完了奏折,便在那儿摆弄棋盘,他也不唤简宿涵陪他对弈,自顾自往上面摆放黑白棋子,乍一看有些杂乱无章,实难让人瞧出什么来。
简宿涵虽有些困,却不愿睡,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便只能一个人伏在榻上发呆,皇帝以为她无趣,淡淡道“不若唤云婉仪过来抚琴”
简宿涵闻言回神,睨了他一眼,然后慢悠悠的从榻上坐起身穿鞋,皇帝见状,摆弄棋子的动作便顿了顿“你做什么”
“给陛下腾位置呀,”简宿涵将鬓边掉落的兰花簪子,重新插好,眼中带着笑意“怪道嫔妾是个没眼力见的,竟没看出陛下想云婉仪了,还在这儿死乞白赖的待着,多碍人,我不做那自讨没趣的事儿。”
说完起身要走,却被皇帝一把拉了回去“说话阴阳怪气,愈发没了规矩。”
简宿涵把袖子扯出来,掩面轻笑出声,眉眼弯弯,不似后宫妃子吃醋的情态“我没规矩,陛下只管找那讲规矩的去,日日给您抚琴作画,那才好呢。”
皇帝不是爱往凌水阁跑么,不是爱见云婉仪么,简宿涵便让他见个够,且看看这新鲜感能维持几日。
她说完拂袖转身,径直撩起帘子出去了,吴庸在外头听了个七七八八,见状道“哟,月婕妤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去做便罢了。”
此时天幕近黑,天边是大片绚丽的火烧云,有惊心动魄之感,简宿涵抬眼看了看,然后收回视线,在知夏的搀扶下轻巧跳下马车,似笑非笑道“我没什么事要劳烦吴公公的,只是皇上想听云婉仪抚琴,怕得要辛苦你通传一声了。”
吴庸闻言,立时就傻了眼,六乙望着简宿涵离去的背影,问道“干爹,那咱们传吗”
吴庸叹口气,顿时觉得自己这两个干儿子没一个出息的,耷拉着眼皮,不动声色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蠢犊子,皇上都没说话,你传个什么劲。”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简宿涵走的干脆,潇洒得不似后宫女子,吴庸低眉顺眼往帘子里看去,请示帝王旨意,男子沉默片刻,却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往回走的路上,顺着山道往下看,能隐约瞧见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大抵是逃水患过来的,简宿涵不由得顿了顿,心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其实也说不上太糟糕,若穿越成了普通百姓,又无一技之长,大抵只有饿死的份。
行至夜晚,因还在山林间,道路崎岖不平,只能寻了个地方安营扎寨,不提沿途护送的御林军,暗处的高手更不知何几,生了火堆也不必忧心引来野兽猛禽。
知夏她们用炉子热饭去了,简宿涵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就坐在马车辕上看星星,只觉得浩渺璀璨,比后世要强太多,端王正准备去寻个貌美姬妾泄火,猝不及防瞧见简宿涵,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上前笑着搭话道“单贵妃她们都在营帐那儿,月婕妤怎的一人在此处”
这算是他二人第一次正面交谈。
简宿涵看了来人一眼,见是端王,男子半边脸映着明灭不定的篝火,显得轻浮又无度,偏自诩正人君子,仍装得端庄持重。
一个没实权的闲散王爷。
一个没脑子没实权不得皇上喜欢的闲散王爷。
简宿涵一点儿也不客气,起身掀起帐帘,声音淡淡“让王爷见笑,我素来懒怠惯了,不愿动。”
端王正欲说些什么,简宿涵却已进了车厢,那帘子被她重重甩下,底下坠着的流苏因惯性扬起,险些打到端王,倒让后者平白闹了好大个没脸。
色心起来了只管找别人去,只是别招惹到她的头上,后妃与外男私相授受,简宿涵不爱做那嫌命长的事儿。
后半夜,简宿涵一直待在车厢里,再没出去过,好在点着蜡烛,倒也不觉太暗,期间吴庸来过一次,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皇帝传她过去一同用晚膳,简宿涵胡诌说自己受了凉,免得过病气给皇帝,没动。
倒也不全是假话,山里气候可比宫中要冷得多,简宿涵是有些头晕脑胀,用了一些茶点便早早歇下了,外间有些吵闹,想来大部分人都还没睡。
知夏从箱笼里取了条薄毯想悄悄给她盖上,谁知打起帘子,却见简宿涵压根没睡,整个人缩在白色的狐毛绒毯里,睁着双黑润的眼不知在瞧什么。
知夏轻声道“主子是睡不着么”
简宿涵却说“我想听鬼故事了,这深山老林怪还好玩的。”
知夏忙道“主子可莫说胡话,大晚上说这个多吓人,那些狐狸精怪若听见了,半夜可是要找来的。”
简宿涵心想古人太迷信,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往被子里缩了缩“你若不困就和她们玩去,我先睡下了,不必吵我。”
知夏道“茶水都是温热的呢,都搁在桌上,主子想喝了一伸手便是,再有急事,就唤奴婢,咱们都在马车旁边呢。”
如此又叮嘱了几番,这才出去。
外间是很热闹的,隔着马车壁,声音分毫不差都传了过来,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不大清楚,简宿涵有些睡不着,睁眼看着桌上暖黄的灯罩,似可窥见里头红烛渐消。
她也非是孤寂的人,只是谨慎惯了,倘若碰见贵妃婉妃,起了冲突,又不知该如何收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罩里的光都有些暗了,简宿涵已经快要睡去,马车帘子忽的被人掀起一角,紧接着灌进几丝冷风,有人忽的扔了个东西进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简宿涵身旁,发出一声轻响。
她吓了大跳,赶紧坐起身,定睛一看,却见那被扔进来的东西是只灰毛兔子,正团成一团缩在角落,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些什么。
皇帝一惯没心没肺,就那么大咧咧的进来了,他一身黑色箭袖劲装,穿着皮质的护肩,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周身带着浅淡的血腥味,衬着脸上那道疤,难免有些杀气暗沉。
简宿涵眨眨眼,睨了眼角落的兔子,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皇帝解了身上的箭囊,扔到窗外,被吴庸手忙脚乱的接个正着,解释道“朕方才领着军士打猎去了,捉了几只獐子和鹿。”
他说着,抓起兔子耳朵好奇看了一眼,问简宿涵“怎么,不喜欢”
那兔子傻愣愣的,连咀嚼都忘记了,垂着四肢,弱小又无助。
简宿涵不知怎的就笑出了声,没说话。
皇帝见她笑了,也跟着勾唇,他松开那只兔子,又重复问道“送你解闷的,喜欢么”
兔子机敏,捉活的可比捉死的要难得多,简宿涵披了件衣裳坐起身,轻轻碰了碰那只灰毛兔子“陛下亲自猎的么”
皇帝“自然。”
简宿涵似有些可惜,却不知在可惜什么“喜欢,只是我不大会养。”
“交给底下的宫人便是,”皇帝问她,“怎的这么早就睡下了,真病了不成”
简宿涵闻言抬眼看向他“怎么,这病还有假的,嫔妾可没有那个胆子敢蒙骗皇上。”
皇帝身上沾着血气,便没有往她身旁坐,而是懒洋洋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榻沿,一腿微屈,简宿涵只能看见他的后背,以及发上雕着龙纹的玉冠。
听说习武之人,不会轻易将后背暴露,更何况敏感多疑的帝王,简宿涵心想,人又不是机器,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他此时许是有些松懈了。
皇帝掌心有被弓弦勒出的印子,他一面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一面道“旁人或许没那个胆子,你却不好说,耍起性子什么都不顾了。”
简宿涵靠着软枕,没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皇帝不知为什么,也没离开,就着那个姿势静静陪她坐着,外间的喧嚣热闹一下子便远了似的。
车厢很静,有那么瞬间,简宿涵从他冰冷的侧脸看出了些许孤寂,心想,这是属于帝王的高处不胜寒么。
片刻后,皇帝动了动,随口问道“怎么不出去同她们一起热闹。”
简宿涵摇头“我不爱动。”
她说着,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却见篝火堆旁摞着几只猎物,大小不一,端王也在那儿,仗着一副好皮相将小宫女撩的面红耳赤,便收回了视线。
皇帝手中不知何时留了一支箭矢,他手腕漫不经心翻转,在指尖灵活的绕了几个漂亮的圈,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语气缥缈悠远“他素来总是很得父皇欢心,连母后也是,朕当年纵贵为太子时,也要退他一射之地。”
简宿涵心想那是端王会装,又嘴甜,先帝与太后又不是什么精明人物,被他哄的晕头转向也是正常。
皇帝说“你们总觉得朕不如他”
声音很轻,像是随意的牢骚,在耳畔一晃而过,听不见半点回响。
简宿涵看向皇帝,却见他还在把玩着那支箭矢,微微坐起身,难得不嫌弃他的血腥味,犹豫片刻后,从后面伸手抱住他,贴着皇帝的侧脸道“陛下比许多人都强了,鸿鹄与燕雀本非一路人,又何须做比较。”
她说的是实话,皇帝或许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但作为帝王,他有足够的谋略与野心,已强于许多人,但凡今日作比较的对象不是端王,而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类人物,简宿涵都不会说这句话。
女子脸颊是温热的,紧贴着男子冰凉的侧脸,浅浅驱散着寒冷,皇帝指尖微顿,那黑长的箭矢便一个错手,当啷落在了地上,箭头上寒芒闪过,映着暖融融的烛光,却也不显冰冷。
皇帝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到底又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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