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总算等到花婶喘气的时候,立刻道:“我真的看开了,狗男人不值得,我跟你说了你不信,快别说了。”
云西西默默收起笔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哪里想得到云沐会遇见这种渣男,不过,云沐向来是个洒脱的人,她说想通了,应当是想通了。
她便劝道:“花婶别气,沐沐不傻,她都明白。”
花婶瞪了云沐一眼,云沐小心的赔着笑脸。
云西西想了想,问:“我既来了,自是能带你走,你今后打算如何?”
云沐嘿嘿笑:“我从小同花婶相依为命,若能离开云府,自是带着她游遍天下。”
花婶没好气:“不想狗男人了?”
云沐连连摇头:“不想不想。”
云西西忍不住笑,丢给她一块玉简,道:“那你们一路小心,若遇未决之事,可用玉简寻我。”
云沐收起玉简,骄傲的道:“你还不知道我,全修真界最惜命的就是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活下去的。”
是的,云西西知道,这个姐姐的确惜命,受尽屈辱也裂开嘴角笑,什么混账事都能忍,磕头认错更是轻车熟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是。
【活着就很好。】
云沐当下便做离开的准备,云西西同她约定明日送她出云城。
云沐告知她,目前云城云府只有云少天坐镇,灵石珠玉之类的被几家分了,而重要的,则被送到了本家,本家修者甚多,并不在云城,而在不远的云中山。
这一来一回需要时日,云西西便暂且按下,等送云沐出城再说。
云沐收拾细软,云西西则同裴白出了府。
云少天和谢婉把家底掏空,全都送给云沐,求她让云西西放过他们,而那位杜月明,从成亲那日起,就跪在了礼堂。
云西西没让起。
出云府的时候,恰是黄昏。
同来时一样,城镇被暖色覆盖,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街走巷,一派热闹景象。
云西西望望城门,果然又瞧见了漫长的进城队伍,不乏许多别处来扎根的流民。
她忍不住皱起眉心。
她原以为云氏换了掌舵人,勤俭励治,才将云城治理的风生水起,万民来投,可她昨日瞧见了坐镇的云少天,还是一副残暴唯利是图的老样子。
这样的人,断不能给云城带来新生,那云城如今的繁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修真界的城池凡人居多,但治理的氏族都是修士,原先云氏高位修士不多,族长也不过结丹期,如今都住进了云中山,恐怕实力增长不是一星半点。
那问题来了,短短几年,云氏如何可以成长的如此快?
裴白同她一道立在夕阳的余晖中,问:“师尊,何事忧心?”
云西西道:“我们来云城已经四天,可每日都那般多的人进城,一个城池的容纳量是有限的。”
她看着远处的喧闹繁华,问:“你说,小小一个云城,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裴白抬眸远眺,片刻后才道:“每日都进这么多人,但依然可以容纳,那必然有什么地方在消耗人口。”
这话听上去有些渗人,云西西抿唇不语。
很快,她便发现新入城的人群都在往一处汇集,略一思量,抬脚跟上。
很快便到了一处宅邸,人群嘈嘈杂杂排成长队,正焦急的等待着,大部分都是新入城的流民。
通过他们之间的交谈,她得知这些人都是来应招矿工的。
几年前云城后郊挖出个矿场,产出一种乌铁灵石,可用来镶嵌在灵剑上提升灵气,价格不高,极受修士欢迎,因此需要大量人手前往挖掘,所以不断的招人来。
这也是云城富庶的原因。
队伍有男有女,甚至还有才到她胸口的小孩子,她若有所思的站在一边,看着上首的云家弟子不断做着登记。
片刻之后,那小孩子也成功拿到了准入牌,她一怔,立刻变幻容貌,排进了队伍的末尾。
裴白不知她何意,亦跟着变化容貌,排在她身后。
他低声问:“师尊,怎么了?”
云西西很快回道:“那么小的孩子能挖什么矿。”
裴白瞧一眼便明白了。
的确,那么小的孩子都收,恐怕要的不是矿工,而是人……
云西西同裴白轻松取得准入牌,很快便在云家弟子的带领下到了乌铁矿场。
矿场空空荡荡,只有这批新来的人。
云西西疑惑的打量四周,几年前的矿场,新来的矿工全是新人,先前的呢?
饶是现在云西西灵力被锁,也绝不是这些弟子可以看穿,她便隐匿身形,离开了队伍。
随手捡起一块散落的乌铁灵矿,在掌心掂了掂,便发现灵气低微,很寻常的样子。
修真界的各种灵石矿的原石都蕴含不小的戾气,会对挖掘者造成不小的损伤,例如太初山上的无涯矿场。
但这个乌铁矿场的灵石灵气低微,普通百姓也完全可以承受。
但心里的疑惑始终不散,这个矿场始终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目光很快落在远处的二层宅院上,隐匿身形之后,快速靠了过去。
宅院外围置了结界,但对她如同无物,轻易便破解进去,一人也未惊动。
她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交谈之声,正是云家弟子,云常和云在。
云常:“这批灵石什么时候净化好?云三爷都催了。”
云在:“这次招来的人不够,你没看连小孩都招来了么?”
云常:“不过挖挖普通的乌铁矿,报酬就那么好,那些流民一听都恨不得立刻报名,怎么会不够?”
云在:“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表面挖矿,实则净化魔灵矿原石,都是拿流民精血净化。魔灵矿原石戾气那么重,一枚就差不多耗掉成年男子半条命,今天那小孩,大概到死都只能净化一枚。死的太快了,上头要的量又大,到哪给他找那么多人去。”
有人弱弱的插嘴道:“那小孩看着那么瘦小,连明天都撑不到,又何必……”
云常:“不过流民而已,总要死的,如今死的时候能吃顿饱饭,还能给我们做做贡献,不是很好?”
那人不忍心道:“他还那么小,都没活几天,再说,也只能净化一枚而已。”
云常:“你这时候好心,若是供不上上面的需求,你不怕云三爷拿我们开刀?”
云在:“就是,流民死就死了,本来也活不久,但我们可是修士,尊贵的多。”
那人便闭了嘴,不再多言。
云常:“再往远的地方散布消息,吸引更多的人来。”
云在:“知道了,我去检查一下先前那批货,他们佩戴魔灵矿原石这么久,应该也净化的差不多了,再有两日,就可以收集送出去。”
云常:“那你快去快回,到时候看还有几个活着,活着的一起带上车,路上也要保证灵石的纯净。”
云在声音有些抖:“我知道我知道,绝不会惹恼那位大人。”
云常:“你知道就好,云氏这些年的财富,可都是靠这位大人,而他所要的,正是这些魔灵石。”
云在连连应声。
随后便传出脚步声,一个人骤然拉开紧闭的房门,快速的四处看看,并未发现近在咫尺的云西西和裴白,他很快走出宅院,往夜色茫茫的深处去了。
云西西平静的跟了上去。
裴白站在她身后,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小姑娘生气了。
眼见她消失在视野里,他快步跟上。
云在很快便走到了另一处黑漆漆的房屋外,有人看守,四面无窗,只一道紧锁的铁门,他打开锁,推开了沉重的铁门,“吱嘎”之声格外刺耳。
里面很快传来呻、吟咳嗽之声,屋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他匆匆扫过每个人颈部扣着的漆黑令牌,确认净化程度,随后便走出屋外,又将铁门“轰隆隆”的锁上。
在光线消失的最后一瞬,云西西现出了身形。
屋子里的人并不是今日新来的,照状况看来,应该是前一批。
大多奄奄一息,被令牌状的魔灵矿原石榨干了精血,连意识都变得模糊,对云西西的出现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
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枯瘦的小脸上满是惊奇。
方才云常说的,正是这个小孩,他是今日才来的,一同来的人在外面挖普通乌铁矿,尚有生存机会,这小孩却已经被丢到了这里。
她命裴白先暂且护着这些人的心脉,自己则走到小孩面前,小孩便仰起小脸看她。
他脖颈上挂着一枚黑色令牌,上面有一个狼头的印记,正是魔灵矿原石。
因着身体枯瘦,便显得眼睛格外大。
她径自坐在他身边,握住他伶仃的手腕,渡了些仅存的细微灵力,隔绝了原石的戾气,又一把扯下那狼头令牌,塞进自己储物袋,之后才问:“你怎么到了这里?”
小孩刚要说话,却忽而剧烈咳嗽起来,小身体蜷缩在一起,片刻后才和缓,他擦擦嘴角,笑着说:“别人告诉我,这里可以吃饱饭。”
云西西一时之间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孩好奇的望着她,望着望着忽而恍然大悟,他匆忙忙去翻自己的兜,翻了半天,摸出一块厚实的饼,随后一分为二,戳了戳云西西,将一半递给她,示意她拿着。
云西西疑惑的望着他。
那小孩很开朗:“姐姐,你看上去快哭了,是不是饿了?这个你拿着吃,反正我明天还有呢。”
云西西眼圈骤然一红。
小孩没想到这个姐姐更难过了,急忙安慰她,可一急便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呕出了一口血,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半天没说话。
云西西刚想再渡些灵力给他,他却忽然转头看向她,眼眸一弯:“姐姐,我可能……没有明天了……”
云西西望着他,刚想安慰,他却将手里的另一半饼也递了过来,笑着说:“姐姐,那……这个也给你。”
云西西一怔,看见了他强忍的泪水。
她伸手,一把将枯瘦如柴的小孩抱起来,在他惊慌失措的表情下揉了揉他的头发。
“哭什么,你当然有明天。”
·
小小少年叫苍耳,被她带了出来,其余人已神志不清,无法平安带出,为防打草惊蛇,她命裴白护住他们的心脉,暂且隔绝原石戾气,不至于丢了性命。
云常说两日后才会送货,那这两日,那些人都是安全的,明日一早,先将云沐送走再说。
随后她便带着苍耳回了云府。
夜色朦胧,城镇已陷入黑暗之中,唯云府点缀着夜明珠,大殿里灯火辉煌。
云西西刚要进府,云沐匆匆赶来,低声道:“方才来人了。”
云西西:“谁?”
云沐道:“杜家的,应当是为了杜月明来的,这会儿还在大殿没走,似乎……是在等你……”
云西西原本想让裴白带着苍耳去休息,但苍耳来到陌生的环境,有些害怕,一直紧紧的牵着她的手,她便干脆带着他一道。
三人将将走到大殿门口,便看见了恭敬坐在下首的云少天,而上首则是一名中年华服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衣着华丽,刻满灵力法阵,脖颈和手腕上都带着防护法宝,俨然豪门贵族。
那小公子手里不断玩着一块黑色狼头令牌,那枚狼头令牌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戾气,灵气亦十分充裕。
是枚净化后的灵石。
云西西在大殿之外瞧的分明,她终于知道魔灵石的购买者是谁了。
那小公子玩的正开心,忽而一时没拿稳,令牌便脱手而出,“砰”一声砸在地上,当场碎了一个角。
他一怔,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愤怒。
云少天便急忙弯腰去捡,却听那中年男人嗤笑一声,慢悠悠的道。
“摔坏了还捡来做什么,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换一块便好。”
他从储物袋里又摸出一块儿狼头令牌,塞给那小公子。
那小公子拿着那枚崭新的令牌,复又露出笑颜。
而那块碎裂的令牌,则被当做灰尘随意的丢弃在一边。
云少天擦擦额上的汗,道:“尊上,这令牌净化不易……”
中年男子平静道:“不过几条烂命而已,难道你要让公子不悦么?”
云少天连连道歉,再也不敢多言。
一条宽阔的青砖路直通大殿,一半沉在阴影里,一边沐浴在夜明珠的光辉下。
有人如蝼蚁,有人在云端。
苍耳跟在云西西身边,好奇的看着那枚令牌,片刻后小声道:“那个,我也有一枚。”
两人立在苍茫夜色中,连衣衫的颜色都瞧不分明。
云西西忽而笑了笑。
“是的,你也有。”
她将轻的只剩瘦骨的小少年一把抱起来,跨出黑暗,一脚踩进布满夜明珠的光明之地。
“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他有的,你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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