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小说:陈年烈苟 作者:不问三九
    陶晓东又过了几天才回来的, 刚一回来就被陶淮南一扑,小崽想哥了。

    “我身上凉,先起来。”陶晓东揉揉他弟后脑勺, 看了眼说, “咋瘦这么多”

    “小迟给我关的”陶淮南终于有个人能告状了,想要指指迟骋的方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又把手放下了,“他天天不让我出门”

    迟骋把哥行李箱接过来,陶晓东笑着问他“让他给你磨赖了吧”

    “还行, ”迟骋说, “习惯了。”

    哥回来陶淮南就又多了一个磨人的对象,迟骋不带他出去, 哥能啊。

    陶晓东没见着陶淮南半夜烧糊涂了还哆嗦着吐的模样,他只在电话里知道陶淮南感冒了, 俩小的不可能跟他说烧得那么重。

    这看着现在这么欢实没啥不能出门的,陶淮南一早起来就去磨他要一起去店里,陶晓东答应得可痛快“走呗。”

    陶淮南终于扬眉吐气了, 跟迟骋说“我要出门了”

    迟骋没说话,把外套给他递了过来,转身走了。

    陶淮南接过来慢慢穿上,越穿动作越慢, 拉链磨磨蹭蹭半天还没拉上。

    过会儿还听不见迟骋的声音,动作渐渐停了。

    “磨蹭什么呢”陶晓东过来催他, “穿个衣服这么半天。”

    陶淮南又支着耳朵听了会儿,确实没听见迟骋的声音, 犹豫了下把外套又脱了“你自己去吧, 我不去了。”

    陶晓东看着他弟, 整不明白他“又怎么的了你”

    陶淮南放下外套“我苦哥好像生我气了,我不跟你去了。”

    “啊”陶晓东探头瞅瞅坐那儿穿鞋带的迟骋,“哪儿来的结论呢”

    “反正我不去了。”陶淮南脱了鞋,摸着墙往屋里走去找迟骋,嘴里念叨着,“我可不惹他生气,他生气没完。”

    “行那你在家吧。”迟骋穿完鞋带,慢慢穿着鞋,“我跟哥去,你看家。”

    陶淮南愣了下,这才知道让人逗了,赶紧捋着墙又回去了,把外套迅速穿好“你净能吓唬我。”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戏多。”迟骋把口罩给他挂耳朵上,怕他出去呛风。

    “你故意不出声。”陶淮南在口罩后面还在说。

    迟骋不跟他说了,把他后面帽子扣上,捂严严实实了才牵着出了门。

    被捂得这么严实了等到了店里也还是咳嗽了半天,坐那儿捂着嘴闷声咳。迟骋拍拍他后背,给他接了杯水。

    “小南体质有点弱。”黄哥晃悠过来,拿了板含片给陶淮南。

    “嗯,一到冬天就咳嗽。”陶晓东刚回来,今天没排客户,他下午还得出去半点别的事儿。

    陶淮南往嘴里放了一片,冒凉风的。

    “我昨天听你嫂子唠嗑,”黄哥看看俩小的,跟陶晓东说,“怎么着,小迟准备上哪儿念啊那几个好学校都不打算去”

    “没定呢,再说吧。”陶晓东也看看他俩,“到时候看他想去哪儿。”

    “那小南怎么整”黄哥问。

    “回盲校吧。”陶晓东说。

    黄哥还没等说话,迟骋也像是要说话,陶淮南最先出了声“我可不要。”

    陶晓东说他“别任性了小崽儿,高中你不能还混着过,你也得高考。”

    “我不去盲校。”陶淮南皱着眉,往迟骋身边靠靠,“我还得跟着我苦哥呢。”

    “那也得你能跟住啊,”陶晓东眼神里也有点不忍心,但也不可能一直容着他俩胡闹,“你看你能考进哪个”

    陶淮南张张嘴,这话他答不上来。

    他哪儿也考不上,普通学校根本就教不了他,也不会收他。迟骋能考上的学校都是拔尖儿的,教学资源本来就那么紧张,怎么可能往学校里塞他这么个占资源的。而且往学校里放个盲人学生太冒险了,万一他出点什么意外学校还得担责任。

    陶淮南往旁边摸摸,迟骋把手伸过来,陶淮南轻轻抓住。

    “不用他去盲校,哥。”迟骋看着陶晓东说,“高中我也能教他,跟着我就行。”

    “高中你们时间就紧了,你自己时间都不够用,天天再经管着他。”陶晓东摇摇头,“他自己早晚得学着独立,别惯着了。”

    这话陶淮南听着心都碎了。

    “够用,我习惯了。”迟骋拇指在陶淮南掌心刮刮,接着跟陶晓东说,“别折腾他了哥,到时候上点火又病了。”

    黄哥在旁边都听笑了,跟陶晓东说“你再说两句小南可就哭了。”

    陶淮南倒是没要哭,但是真挺难受。他抿着嘴不说话,自己决定不了自己命运的感觉不好受。他不想跟迟骋分开,可现实就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进跟迟骋一样的高中。

    “早晚得有这天么不是。”陶晓东看着他弟,心里也疼,“你们不可能一辈子都绑一块儿,人生都是自己过的,总有一天你得松手。”

    “松手”这俩字让陶淮南下意识把迟骋攥得更紧了。

    “真快哭了。”迟骋看看陶淮南,捏捏陶淮南的手,没再说这个,只是笑了下跟哥说,“别惹哭精了哥。”

    陶晓东也牵了牵嘴角,跟黄哥说别的去了。

    瞎的时间久了,模糊的光感陶淮南已经很习惯了。偶尔阳光特别足的时候陶淮南也高兴,好像眼前也跟着亮亮堂堂的。但是人在孤独的时候本来就会觉得周身都很黑暗,陶淮南就更是了。孤独时的黑是能淹没人心的黑,是永恒又无边无际的。

    小孩子哪有不怕黑的,晚上关了灯小孩子们都要哭的,可是陶淮南在别的小朋友还怕黑的年纪眼前就永远关了灯。

    在有迟骋之前陶淮南是一直关着灯的,直到他八岁那年开始有了迟骋。

    迟骋就是他的小夜灯。能让他在夜里一伸手就知道旁边有人陪,能跟他一人一边地扯着枕巾。

    “琢磨什么呢”哥和黄哥还在说话,迟骋挨着他的耳朵问。

    陶淮南轻轻摇摇头。

    早上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呢,在店门口扫出来的小雪堆里咯吱咯吱把鞋底踩得湿透了,进店里化水了又脏,他自己还不知道,店里员工笑着跟在他后头拖地,直到迟骋让他在拖把上踩踩鞋底才好了。这会儿那些高兴全没了,大眼睛里的光也没了,黯下去了。

    哥不在家的这段时间让陶淮南心里都有点飘了,把很多事儿都想得很简单。

    哥回来就像是把他们都带回现实里了。就像哥刚刚说的,他早晚会只剩下一个人,他爱的这些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

    “在脑子里演戏呢”迟骋说话声音很小,在跟他说悄悄话,嘴唇能碰到陶淮南的耳朵,“演到哪儿了”

    他太烦人了,陶淮南的情绪被他打散了一些。

    “演没演到我扔下你自己走了”迟骋不知道想起啥了,说话的时候竟然还有点笑着,“那咋还没哭呢”

    太烦人了

    陶淮南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了点,自己把头拧到另一边不听他说话。陶淮南看不见迟骋现在是笑着的,迟骋笑起来很好看,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可是陶淮南一次都看不见,永远都看不见。

    迟骋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再过来的时候偷着和他说“不扔下你,别演了。”

    陶淮南眨眨眼,看向他。他的“看”只是把脸朝向那个方向,能表达出“看”的含义,得不到“看”的结果。

    迟骋凑近了点,鼻尖和他顶了一下,还挺用力呢,把陶淮南都撞疼了。

    陶淮南皱着眉揉揉鼻子,说“疼了都”

    迟骋也在他鼻子上揉了下,揉完又捏捏。

    在陶淮南成长的这么多年,哥对他向来是要什么给什么。然而陶淮南要的从来都不多,可总有些东西是哥给不了的。

    这一年除夕,他们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过的。

    晚上哥和迟骋包饺子的时候陶淮南就坐在餐桌边,两只手托着头。迟骋往他嘴里塞了个虾仁,陶淮南张嘴吃了。陶晓东笑着看他,突然说“崽儿别再长大了。”

    陶淮南点点头,说“好,不长了。”

    “小迟也别长了。”陶晓东又说。

    “我得长,”迟骋两只手按成个饺子,放下说,“我自己长,你们俩都停着。”

    陶晓东笑了笑,没说话。

    捡迟骋回来那年陶晓东二十五,现在他三十多了。

    小孩在长大,大人变成熟,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来。

    在上高中的事儿上陶晓东没松过口,到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儿,迟骋这成绩要是没这么好陶晓东也不至于愁。小孩子不懂事儿大人不能也跟着胡闹,能考上重点高中不去读那是瞎闹。陶淮南早晚有一天得学着自己一个人,他们都得狠下心。

    不能真让迟骋只为了陶淮南活,那哥俩就太自私了。

    在这件事儿上陶淮南头一次不听话,他执拗倔强,抿着嘴唇说“我就是自私,我想一直自私。”

    陶晓东舍不得跟他说重话,他狠下心把陶淮南往盲校送,没人比他更不愿意。

    当哥的一碗水得端平,他是狠下心了,但有狠不下的。

    迟骋向来主意大,他说什么是什么不会改。

    他一直跟陶淮南说不会扔下他,他答应陶淮南的事儿都会做到。那年他说开学之前回来最后没回来,那应该是唯一一次说话不算数。他说话不算数的后果就是,在学校厕所的隔间看见了闭着眼睛软塌塌没有人气的陶淮南。

    这年夏天的中考,迟骋语文没写作文,数学空了最后一道大题。

    分出来的时候老师和学校都惊了,他原本是最有希望拿市里小状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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