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一天,雨还是没有下。
郁野起得很早,五点半就拎着辉阳街的早点回了家,热腾腾的包子把塑料袋的内膜凝上一层薄薄白雾,盒里的八宝粥、豆浆也都烫人手心。
他没立即叫郁森起床,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儿,六点一到,郁野敲了下郁森的门,然后拉开餐椅吃早饭。
“哥,早上吃什么?”郁森穿着粉兔子睡衣,揉着头发出来,进卫生间前随口问了句,说完伸了下懒腰,看起来还有点困倦。
郁野咬了口包子,说:“肉包,煎蛋,火腿。”
“哦。”郁森兴致缺缺,打了个呵欠,关上卫生间的门。
郁野吃完饭后,郁森才慢悠悠从卫生间出来,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的。
“昨晚没睡好?”郁野穿好鞋,收拾着东西,问。
郁森没动筷子,喝了口八宝粥,懒洋洋地说:“不知道,感觉有点热,浑身没劲,哥,我是不是发烧了?”
郁野背好书包,几步走到郁森身旁,抬手覆在她的额头,半晌,皱了下眉:“你昨晚开空调了?”
“没有,就开了半扇窗户。”郁森看了眼八宝粥,没什么胃口似的用勺子搅着。
郁野找出温度计,让郁森夹在腋下,把书包放在沙发上,看着腕表静坐着,六点二十五,现在去上学时间刚刚好,但他脸上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过了几分钟,拿出温度计,39度,郁森发烧了。
没什么犹豫,郁野回卧室给许载竞打电话延假,又给郁森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延假,然后半跪着在柜子里找出药箱,翻找退烧药。
“哥,你去上学吧,有爷爷在家呢。”郁森倚在门口,垂着眼睫,声音软软的。
郁野拿出退烧药,收拾好药箱放回原处,关上柜子门,起身:“不去了,我在家陪着你。”
茗河一中开学第一周只上自习,第二周才开始正式上课,去不去都没什么大事,反正就是补暑假作业,在哪儿都无所谓。
郁森看着自家哥哥冲好药,把玻璃杯递过来,光是闻一闻那药味儿,她就有点儿上头。
“听话,喝药。”郁野小幅度晃了下杯子,示意脸皱成包子褶的郁森接过去。
郁森不情不愿拿过杯子,垂死挣扎:“哥,这药太烫了,要不我先冷着它,等会再喝?”
“也行,”郁野点头,在郁森眼睛升起希望之光时,又补了句,“那就先吃饭吧。”
郁森脸上就差贴个大写加粗的“我拒绝”,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重新用勺子搅着八宝粥,看眼黄褐色的药,再看眼紫色的八宝粥,最后看向坐在她对面的郁野。
自家哥哥看起来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意思,像监考老师一样铁面无私。
郁森慢吞吞喝着粥,大脑迅速运转,寻找可以转移郁野注意力的话题:“哥,你上午不去上课的话,带我去你录歌的那个小租房好不好?”
郁野敲了下餐桌:“食不言。”
郁森的脸彻底皱成包子褶了。
最后郁森还是面对残酷现实,捏着鼻子苦哈哈地喝了药,作为奖励,郁野带着她去了小租房。
茗河一中的老校区建在本地最大的百货商场旁边,和新校区隔得有点远,为了减少浪费在路上的时间,郁野高一的时候在老校区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个房子,中午在租房里睡个午觉,晚上再骑车回郁鸣圭的家。
租房年代有点久远,比林秀小区晚了几年,但胜在是学区房,所以租金相对其他地方而言不算很便宜,郁野没用郁鸣圭的退休金,用的是已经离婚的父母每月打给他的抚养金。
台阶的棱角已被磨平,墙也不再是白色的,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广告单,还有不知道是哪家孩子的涂鸦,凌乱无序。
郁野的租房不算小,一百个平方左右,他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所以特地选的空房,添置了一张新床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剩下的空间用来放置他的乐器和录音设备。
郁森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有相同的感受——干净有序。
她哥太爱整理东西了,所有物品都被摆放的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哪怕是枕头都没有褶子,活像个强迫症晚期外加洁癖精。
郁野打开饮水机的开关,把修改妥当的谱子拿出来,然后开始调制设备,做着前期的准备工作。
郁森左碰一下他的吉他,右碰一下他的电子琴,倒也不感觉枯燥。
“哥,你的新歌叫什么呀?”郁森因为喝退烧药而郁闷的心得到抚慰,眼睛有了些光泽。
郁野调整好设备,闻言顿了顿,说:“《不知道》。”
“嗯?你不知道?”郁森歪了下脑袋,有点讶异。
“歌名,不知道。”郁野说着,把头戴式耳机戴好。
郁森知道他这是要进入状态了,噤声专注地看着自己哥哥。
听郁野唱歌是种享受,他的声线有点薄荷音的意思,偏凉清新,辨识度很高,唱民谣时放缓了音速,掩去了几分清凉,多了几分温柔。
似乎在郁野凝神录歌时,时间被按了快进键,郁森还没听够,业务能力强悍的郁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做完收尾工作后,他拔下U盘,看了眼坐在小板凳上的郁森,温声说:“走吧,快中午了,收工回家吃饭。”
郁森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小闹钟,这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郁野录了快四个钟头。
两人刚出了单元门,郁野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提醒他有来电。
“小野,中午去你亓爷爷家吃饭,你跟小森直接来201室就行。”郁鸣圭语气听起来很放松,还带着点笑意。
郁野说了句“知道了”,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他捎带的,结果听见亓朗骏爽朗的声音:“把小森和你捎带来就行了。”
挂断电话,郁野拧动钥匙,郁森坐在后座环住他的腰,问:“哥,谁打的?”
“爷爷,说中午去楼下亓爷爷家吃饭。”郁野车技了得,电动车骑得四平八稳,即使水泥路上有些坑坑洼洼,也没有太大颠簸,乘车感很好。
郁森“哦”了一声,面露期待:“又可以吃到亓爷爷做的糖醋鲤鱼了,满足。”
出了小区门就能看见老校区的校园,已经有不少穿着军训迷彩服的学生往外走,门口停着许多车,有接学生的面包车,也有牌子不一的私家车。
郁森看着那群涌出茗河一中校门口的新高一大军,随口问了句:“哥,你的同学是不是也该放学了?”
“十二点五分。”郁野说了个具体时间,目光直视着前方,相较于学弟学妹,路上的车辆也许更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茗河一中新校区,高二十五班,孙乐霖看着挂表上的分针以不紧不慢的速度画圆圈,离“1”仅有五步之遥。
“狗子,待会儿去哪儿?”孙乐霖踢了下斜前方亓凛身下的椅子腿,视线却像是黏在了挂表上,眼珠跟着分针转动。
亓凛依旧穿着红上衣,手放在桌肚里横着屏玩游戏,表情散漫,坐姿没什么规矩的样子,随意得很,看起来丝毫不怕老赵的幽灵疾步外加死亡抓捕。
“去我爷爷家,老亓想我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亓凛拿了个人头,声音不大,但吐字很清楚,声线偏低,带着点磁性。
孙乐霖听了差点笑出来,憋着笑意,他又踢了脚亓凛的椅子腿:“过分了啊你,还记得上次你去亓爷爷家过夜,把他宝贝的砚台摔了,人家挥舞着痒痒挠把你赶出来的场景吗?”
“嘿,说的就跟你见过似的,谣言不可信。”亓凛麻溜推塔,嘴也不闲着,“再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次可是他打电话让我去的。”
孙乐霖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头顶的天花板传来阵阵跺地声,忍不住吐槽:“操,楼上的和尚班太他妈积极了,一到放学就狗血沸腾。”
和男女比例失调的和尚班相比,孙乐霖越看越觉得十五班男女比例非常协调,35:7,多么完美的比例。
孙乐霖收拾着东西,抬头看了眼表,说:“狗子,我提前祝您午饭快乐。”
“快乐个屁,滚。”亓凛打碎了对面水晶,结束游戏,摁灭手机,神色看不出有多着急。
班里也有了躁动,交头接耳的声音大了不少,他看了眼左边靠窗的位子,位子的主人已经一天没来了,也许已经在全文班里混得风生水起。
一中新校区的大喇叭传来下课铃声时,郁野刚把电动车停在地下室里,和郁森一起上楼梯。
两人停在201室门外,郁野指节微曲,敲了下门,没一会儿亓朗骏就来开了门。
老爷子岁数上来了,却越来越像是个老顽童,喜欢跟郁森玩,还玩的特别幼稚,一老一小一进门就开始“石头剪刀布”喊个没完。
“对了,小野,今天中午我孙子也来吃饭,他今年也上高二,说不定你俩还是同学呢。”亓朗骏连输三把甘拜下风,抬了抬头朝拿筷子的郁野说。
郁野停了下,又拿了双筷子放在餐厅里的小圆桌上,桌上摆了四五个菜,色香俱全,卖相极好。
郁鸣圭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枸杞养生茶,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神色很是惬意。
亓朗骏端着茶几上的茉莉绿茶喝了一口,也凑过去听,听到乐处,两个老辈齐发出笑声。
郁森坐在暖气片旁,靠在沙发背上,横着屏玩着手机,小姑娘最近热衷于玩昨晚那款游戏,把音量调低了也能听见游戏音效声音。
两老两小都没怎么说话,等着亓朗骏的孙子来吃饭。
郁野闲的无事,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切换企鹅账号,登了自己的小号,给做后期的人发了条消息:
——下午发给你文件,十五号之前给我。
刚发出去没几秒,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亓朗骏起身去厨房盛汤,经过郁野时说:“小野帮我开下门,我熬的汤不能耽误。”
郁野摁灭手机,放回裤兜,起身去门口。
门开了之后,他看见了门外的男生,男生穿着红色上衣,印着一个翻着白眼的图案,头发不算很长,皮肤很白,正低着头捣鼓手机。
听见开门声,男生就要抬脚往里走,结果刚迈进去一只脚,男生毫无征兆抬起了头,长得很帅,眼神有点嚣张。
——是个熟人,是他同桌。
郁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同桌愣了几秒,然后略带讶异地说出了郁野也想说的话:
“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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